李景行一笑,眉目之中帶著一種刀光一般的肅冷,語氣隻是淡淡的:“確實沒有什麽好猜的,想來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等到結局了。”


    徐二爺本就是徐輕舟尊重的長輩,住的院子就在徐輕舟邊上,李景行把屍體往牆那邊一扔,果不其然就聽到了那一邊傳來的尖叫。然後,李景行就步子飛快的拉著沈採薇趁亂往外跑。


    沈採薇被他這‘粗製濫造’的陷害手段驚呆了,好一會兒才小聲的質疑道:“這樣就可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扔過去的啊。你連房間裏麵的血跡都沒有處理幹淨。”


    “哪裏用得著這樣認真?你以為徐輕舟一死,真還會有人為他報仇什麽的?利益建立的關係,能剩到最後的隻有利益。我的所作所為本就不過是遞個理由給那些不願意徐二爺上位的人罷了,房間裏的東西,自會有人替我們處理。”李景行隻是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憑藉著自己硬背下來的徐家地圖尋了無人的小路往小門去。


    沈採薇心裏已經明白過來了,眼下見他輕車熟路的模樣,明明知道現下情況緊急但依舊忍不住取笑了一下:“哎,你的毛病好了?”這傢夥本來就是個路癡,這回倒是能自己摸出路來。


    李景行被人戳到傷處,也不怎麽生氣,隻是緊繃著臉給自己加分:“既然是來救你,自然是要先提早尋好退路。要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別人身上才真是可笑。”那位蘇夫人本就不可信,現在說不得還想著要殺人滅口呢。


    沈採薇聽到這裏果然頗有感觸,點頭應道:“嗯,你說得對,確實不能全靠著別人。”


    李景行剛剛把打暈了的看門人拖到一邊去藏好,聽這話忽然頓住步子,側頭去看她,烏黑的眸子看上去明亮非常,隻是聲音聽上去有些不太自然:“也不是說所有人都全都不能靠。”他猶豫了一下,眼角餘光瞥了瞥沈採薇的臉,有些不自在的仰起頭望著天,低聲道,“......你還是能靠靠我的。”


    沈採薇目光在他那微微有些紅的耳尖一掠而過,連忙低頭掩了麵上的笑。


    李景行難得告白一次卻被這樣對待,頗有些惱羞成怒:“再不走後麵的人就追來了。”他拉了沈採薇出了小門,不一會兒就帶著她在街角的小店裏麵換了一身衣服。一人青衣、一人藍衣,皆是男裝。這才趕著去李景行事先定好的船隻。


    等他們安安全全的到了船上,沈採薇的心才安定許多。她心一定就不免又問起家中的事:“我家裏怎麽樣了?”


    李景行隨手將她的衣領理了理,漫不經心的道:“放心,都好呢。沈三爺做主瞞住了沈老夫人,隻說是你父親那邊催得急,先帶你入京了。”


    因為有沈二爺之前的來信這接口倒也說得過去。再說了,鬆江往京裏本就路途遙遠,若是換了水路,在船上遠離人煙,隻要尋個身形相似的丫頭帶著麵紗做個水土不服的模樣,安排得當了,必是能夠把沈採薇失蹤的事情瞞住,也能護住聲譽。


    話說起來,渣爹真是個背黑鍋的小能手╮(╯_╰)╭


    沈採薇這樣一想,心裏莫名其妙的高興了一點兒,嘴上卻掩飾似的問李景行:“那我們現在去哪兒,還是說先回鬆江?”


    李景行負手站在甲板上遠眺那滾滾的江水,藍衣被江風吹的獵獵生風,幾如淩風歸去的仙人。他聽到這話,回過頭來微微一笑,一如那亙古不息的江水一般的波瀾橫起。


    “自然是去京城。”他笑著道。


    ☆、113


    正值陽春三月,糙長鶯飛,哪怕是素來恢弘大氣的京城都少見的帶了點溫柔的花香。


    今年的殿試才剛剛放榜不久,恰是“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遍長安花”的時候。京中許多酒樓滿座皆是讀書人,有人春風得意,有人掩袖哀嘆,杯酒之間猶帶墨香,一杯飲下還帶著那熬夜苦讀的酸澀。


    因為京中權貴之家素有榜下捉婿的習慣,一時之間倒是有不少待嫁的姑娘定了親事,媒婆更是忙得腳不著地。


    這時候,京中沈府裏麵,幾個華衣少女正圍坐在一起,彼此輕聲嬉笑。


    坐在當中的少女穿了一件玫瑰粉鑲墨綠色邊繡忍冬葡萄紋襖子,頭上梳了簡單的雙丫髻,髮髻上壓著桃花頭的紅珊瑚簪子,那樣的姿容,竟是比桃花還要嬌嫩鮮妍。


    她不過是十歲上下的年紀,雙眸烏黑就像是落了星子,皮膚白嫩如同奶油一般,麵頰豐潤,頗有些嬰兒肥。一眼望去,當真有幾分天真無邪、惹人憐愛的模樣。


    邊上一個綠衣少女正托著腮望著那正中的少女,麵上含笑,眨眨眼道:“算來算去,還是采蘋的年紀最小,還要再等幾年呢。”


    沈采蘋聽得這話,不由得低了頭,雙頰暈紅,咬著唇細聲道:“阿珍怎麽總喜歡拿我說笑?”


    另一個穿著湖藍色衣裳的少女連忙上來開口解圍:“你莫理她這討人厭的。她自己訂了親事,便要尋人說笑。真是羞也不羞......”她一邊說,一邊伸手颳了刮綠衣少女的鼻子,露出甜甜的笑容,俏生生的。


    這回卻是輪到梁珍麵紅了,她自撐著一口氣,轉開話題問沈采蘋:“聽說你家前頭今日來了客人?我適才出門的時候還見著你娘讓人把珍藏的佳釀送過去。”


    沈采蘋細細想了想,才點頭道:“嗯,我娘和我說過,是李七爺來了。他和我父親是同年,雖然平日裏不曾往來,但難得上門作客,看在李家的麵上也要好好招待呢。”


    聽到“李七爺”三個字,邊上的兩個少女的眼睛都亮了,梁珍更是大膽的伸手去拉沈采蘋的袖子:“咱們去瞧瞧唄?聽說當年京城裏有句話‘不識李郎之才者,無目者也。不知李郎之美者,非人者也’,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個活的傳奇呢。你就讓我開開眼?”


    沈采蘋乖巧慣了,甚少做這樣的出格事,猶豫了一下便又抬眼去瞧另一個少女,問她道:“習珠你也要去嗎?”


    葉習珠雙眉彎彎,細長白皙的手指在自己麵上的酒窩戳了戳,幹脆的應道:“難得的機會,就去瞧瞧唄。”


    沈采蘋這才起了身,又叫了丫頭來問前麵的情況,然後拉了兩個朋友的手往後園那邊走:“我爹他們現在在湖心亭喝酒說話呢,咱們繞路去湖邊的小樓,雖遠了一點兒但是有‘千裏眼’呢,隻是瞧瞧就很夠了。”


    梁珍和葉習珠都是興趣滿滿的模樣,也不耽擱,一路拉著沈采蘋的手去了湖邊的小樓。


    那樓並不是不高,本是書樓,隻是離書房有些遠了,倒是少有人去。


    沈采蘋取了‘千裏眼’先遞給了興致最好的梁珍,自己則是隨手從邊上的書架上撿了一本書捲來,慢條斯理的翻看起來。


    梁珍看了好一會兒,有些呆呆的,許久才戀戀不捨的把‘千裏眼’遞給葉習珠,轉頭對著看書的沈采蘋道:“說你是呆子,你怎麽就真成書呆子了?快來瞧瞧,要不然你日後必是要後悔的。”


    沈采蘋聽了這話隻覺好笑,正好看完一頁書,便放下書卷,上來接了葉習珠的班也往亭中看了幾眼。她看的時候,正好瞧見李從淵背對著她,在和父親沈承宇說話。兩人正從亭中走出來,一前一後的走在竹橋上,一人是藍色襴衫,一人是蓮青色直裰,倒是好辨認的很。


    隻是李從淵此時正好在和沈承宇說話,沈承宇微微側著身。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沈承宇仿佛低著頭往湖麵上看,然後,也不知怎地就跌了下去。


    雖然沈承宇乃是鬆江人,水性好得很,但是他一掉進湖裏,那些候著的僕人便站不住的跳進水裏去救人,場麵一時之間慌亂起來。


    沈采蘋見著父親落了水,本也是驚慌得很,正要放下手中的‘千裏眼’,卻見一直背著自己的李從淵忽然轉過身來。他大約是忍笑忍的辛苦,背過了人,便露出了一點真切的笑意,眉目舒展。


    那滿湖春/色,無限美好,竟也及不上他微微一笑。


    沈采蘋隻覺得麵上一熱,手心滾燙的很,手上一滑動,‘千裏眼’就掉到了地上。


    梁珍和葉習珠連忙上前問她:“怎麽了?”


    沈采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道:“我爹爹掉到水裏了。”到了這時候,她自是不好再留在樓裏,隻是道,“我要去瞧瞧我爹,你們兩個......”


    雖然知道沈承宇水性好,不會有事,但作女兒的既然見著了,總是要去瞧瞧才放心。


    梁珍和葉習珠也知道沈采蘋這一去大約要很久,想著時候也不早了,幹脆擺擺手道:“算啦,咱們下次在聚吧,我們先回去了。”


    沈采蘋自是十分歉疚,親自送了她們下樓,這才匆匆趕著去瞧自己落水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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