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於藍也知道他這是威脅自己,想起柳夫人菩薩麵龐下麵的閻羅手段,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起身出門去了。


    柳三公子對著親妹妹到底還是有幾分情意,忍不住在她身後嘆一句:“若不是你得罪了沈家,這事倒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這樣一說,他自己心裏那點兒不好意思也跟著沒了:反正家裏這麽多姑娘,哪個不是這麽嫁出去的?柳於藍確是他的親妹妹沒錯,可為著她這一門好親事,家裏花的錢也不少了——這可都是他的錢啊。既是好妹妹,家裏好不容易養得這樣大了,現下又已經得罪了人,就算是幫他這個哥哥也沒錯啊。


    無恥的人總是可以更無恥,一步一步的踩在自己的底線下,一點一點的把底線往後拉,然後喝著別人的血肉往前走。柳於藍心裏噁心的要命卻絕對不願意就這樣輕易認輸。她聽了這話,先去找了鄭午娘——這事本就是她和鄭午娘一起做下的,斷沒有讓她一個人吃虧的道理,鄭家這樣的大靠山若真能出手,柳家哪裏會怕沈家?可是鄭午娘卻是個遇事就翻臉不認帳的人,開始還假惺惺的安慰了她幾句,到了後麵幹脆再不理她,存心叫她背上黑鍋。所以,鬧到最後,柳於藍徹底和鄭午娘鬧翻了,隻能厚著臉皮來尋沈採薇。


    沈採薇自是不知道柳於藍的心態變化,隻是蹙了蹙眉:“你的婚事與我有什麽關係?”她搖了搖頭,“好賴都是你家中父母替你訂下的。”


    柳於藍實在忍不住了,滿是淚花的眼中顯出幾分悽厲的顏色來:“若不是你沈家以勢壓人,我家如何會這麽快的就把我許人?”


    沈採薇吃了這麽久的虧,再也不會為著柳於藍的情緒而動容,隻是淡淡的接了一句:“你家中所求是為了什麽你應該心知肚明。就算沒有我的事,依著柳家一貫的做派,八成也會為你訂下這門親事。你來求我原諒,說起來也不過是想借著沈家或者我父親的名頭向柳家施壓。再說,種因得因,種果得果的道理你也總是知道的。”


    沈採薇的話聲落下,柳於藍再也裝不了柔弱無辜,她不由狠狠的瞪了眼沈採薇,本就激動的情緒也接近崩潰:“你以為我是想要做那些事嗎?你以為我就是天生的惡毒刻薄?若是我不去爭不去搶,早就掉到別人挖的坑裏去了,哪裏能安穩活到現在?憑什麽,你們這些隻是投了個好胎的傢夥,可以不爭不搶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們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和我搶,和我過不去........”


    說到後麵,她聲色俱厲,那尖銳的聲音幾乎可以劃破人的耳膜。沈採薇不由得退了一步,知道這個狀態的柳於藍實在不適合談話,隻得退開溫聲道:“馬上就要開宴了,我先走了。你也別遲到。”


    柳於藍不知有沒有聽見她的話,獨自一人扶著樹痛哭,待得沈採薇背影遠去了,她才慢慢的抬起頭,滿是仇恨的瞪著她。


    在她的身後,穿著蓮青色鬥篷的年輕男人緩步走了出來,聲音裏頭帶著憐惜一般的笑意,溫溫和和的:“好姑娘,上回我和你說的事,你想好了嗎?”他雖是滿臉憐惜的看著扶樹而立的柳於藍,可是眼角餘光卻依舊粘稠而不舍的流連在沈採薇漸漸模糊的背影上。


    柳於藍抹了一臉的淚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配合你的。也希望你能記得你的承諾。”


    沈採薇的背影已經徹底瞧不見了,男人轉回視線,用指尖挑起她的下顎,眉眼裏麵都含著輕薄而冷淡的笑意,如同月光一樣冷冷的灑在人麵上,冷得驚人:“我真喜歡你的表情和眼神,”他柔和又溫存的說著話,深沉的目光仿佛要望進柳於藍的心裏,如同是在看著自己最心愛的情人告白一般,“就像一隻被逼到絕境,不得不亮出爪牙的小狼崽......”


    柳於藍冷淡的勾唇笑了一下,眼底卻殊無笑意,但她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卻顯得更加漆黑明亮,那清新溫柔的麵龐在梅樹映襯之下竟有幾分冷艷之色。到了這個時候,她剩下的也不過是破罐子破摔的決絕,聽到這話也隻是回之一笑,淡淡的道:“您過獎了。和您比起來,我還有得學呢。”


    男人對著她溫柔一笑,眼神越加灼熱——他最喜歡的就是有意思的小姑娘。


    沈採薇慢吞吞的出了林子,就被等在外邊的沈采蘅拉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瞧了一回兒,見她沒事才鬆了口氣:“還好你沒事。”


    柳於藍的話到底在沈採薇留了痕跡,叫她心裏很有點複雜意味。隻是她也不願意叫妹妹多想,便伸手點了點沈采蘅的鼻尖,笑她道:“能有什麽事?柳於藍那胳膊還沒我粗,就算打起架來也是我贏的。”


    沈采蘅噘著嘴道:“我這不是怕她算計你嗎?”


    沈採薇隻得拍拍她的肩頭:“好了好了,我也是吃了虧的,哪裏會叫她再得手一次?”又拉起沈采蘅的手道,“是不是要開宴了?咱們別多說了,快點過去吧。”


    沈采蘅這才笑起來,拉著她的手問起自己關心的事來:“二姐姐,這回的梅花詩你替我想好了沒有?”


    沈採薇卻不理她,故作正經的反問道:“捉刀這種有礙公平的事,是我會做的事嗎?”


    沈采蘅連忙去拉她的袖子,又是撒嬌又是道饒,好不容易才叫沈採薇鬆了口。


    她們兩姐妹在前頭歡歡樂樂,剛剛從林子出來的柳於藍卻看著她們的背影,冷冷的笑了一下。


    ☆、105


    前頭的梅花宴果然已經開了,沈採薇連忙拉了沈采蘅對著上頭的先生禮了禮,然後才跟著入座,柳於藍就跟在她們後麵,亦是跟著落了座。


    大約是哭過了一場,現下的柳於藍反倒神色冷靜,落落大方。沈採薇本還對她的事心懷了幾分不忍,但見著她這模樣又生了一些懷疑,隻是不好說出口,暗暗埋在心上罷了。


    沈採薇估摸著自己馬上就要結業,也不願意去和那些第一次參加賞梅宴的小姑娘們爭風頭,不過是隨手寫了一首詩便遞了上去——總不過是玩樂罷了,到了她這樣的地步,低調反倒更顯沉穩些。反正,現下的鬆江女學裏麵誰不將她視作才女,偶爾讓一讓旁人也是好的。


    過了一會兒,先生收了花箋,分看起來,因著心情尚好麵上不由得露出幾分閑適的笑意來。


    沈採薇給自己和邊上的沈采蘅、杜若惜都倒了酒,笑盈盈的道:“梅花宴上的梅花酒,一年隻能喝一回,我都惦記了好久。”


    沈采蘅也是連連點頭:“是了,喝著甜滋滋的還有梅花香,確實是好喝。”她眨眨眼,隨手捏起一塊梅花糕,慢悠悠的吃起來,調侃道,“反正後麵的贈梅,二姐姐你是不用擔心了。多喝點酒也沒什麽。”


    這話說的卻是沈採薇已經和李景行定下了,再不用憂心婚事——贈梅贈梅,雖是雅事但也是從側麵反映一個姑娘在婚嫁市場的身價,梅花多的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梅花少的卻是尋不到稱意的親事。


    沈採薇瞪她一眼,麵上微微有些紅:“混說什麽?好酒都堵不住你的嘴?”說著便沒好氣的把酒杯塞給了沈采蘅,低頭自己喝起酒來。


    杜若惜倒是不知道這兩姐妹打得什麽啞謎,目光來迴轉著,連忙拉了沈采蘅的袖子道:“可不準瞞我一個?快說,快說......”


    沈采蘅瞧瞧瞥了沈採薇一眼,見她隻是坐著並沒有攔著,眼珠子一轉便湊上來拉著杜若惜悄聲說起來。


    她們兩個正說著李景行,卻不知道這會兒梅林對麵的李景行正心煩著呢。


    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個“不知從哪裏混進來”的徐輕舟和他手上的梅花,挑了挑眉,心裏煩得很——看來看去,還是情敵手上的那支梅花更好看一點啊。


    李景行本就是果斷的性子,想了想後便拿著自己的佩劍在邊上的梅林裏頭刺了幾劍,落梅如雨,仿佛紅雪飄飛。他則是不緊不慢的給自己拾了一大捧的梅花。


    跟在李景行身後的那人不由僵了僵臉,提醒他:“景行。你是不是忘了——一人隻能投一支梅花的,要不然那些人指不定要說你如何花心呢。”


    李景行捧著一大束的梅花,紅梅殷紅如同胭脂,將他本就白皙如玉的麵龐映出幾分紅來。便如崑崙雪峰上的一點紅,清極艷極,難描難繪,叫人一眼就忘不了。


    李景行依舊是一張清風明月般的君子臉,瞥了他一眼,接口道:“我隻投給一個人,怎麽算是花心?”


    嗬嗬嗬,那你都把花撿走了,我們投什麽?作弊作成這樣,真的大丈夫嗎?


    徐輕舟在邊上亦是笑了一下,仿佛覺得好笑似的,溫聲道:“李公子少年氣盛雖是情有可原,但這樣對其他人怕是不太公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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