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蘅瓷白的麵上仿佛塗了一層明亮的釉,幾乎要發出光來:“我就知道爹爹他最疼我了。”她喃喃的說了一句,然後又拉著沈採薇的手甜蜜蜜的道,“還有二姐姐,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咱們兩個還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呢。”


    沈採薇被她這樣一說也不免露出一點兒笑容來,握著她的手故作委屈的道:“現在知道我好了?為著你的事,我今日一整日都提著心,現下得了消息又趕忙來告訴你。直到現在,我還一點東西都沒吃呢。”


    沈采蘅連忙道:“我陪二姐姐你吃。”她笑起來兩個酒窩甜甜的,隨即便抬高聲音吩咐道,“叫廚房上些東西來。”


    廚房那裏早就備好了,聽著裏頭的吩咐,連忙叫幾個丫頭把菜和粥端上去——馬上就要晚膳了,這時候也不過是吃一點兒吊吊胃。


    這一回兒,廚房煮的倒是往時甚少做的海鮮粥。


    秋天本就是喝粥養生的時節,下廚房裏頭架著砂鍋用小火把米熬得軟了,再往裏頭加切成小段的蟹肉和挑了線兒的鮮蝦,蝦和蟹都是用蔥酒醃製過的,很是入味。粥熬得差不多了,再往裏頭灑切得薄薄的魚片和小小的貝丁。熱氣上來,一股子的鮮香,叫人聞著就覺得嘴饞。


    丫頭們端上來的時候,特意拿了兩個瓷碗來,先替沈採薇和沈采蘅盛了兩碗。


    沈采蘅拿著勺子在粥裏攪著,看著裏頭雪白的魚片和鮮紅的蝦仁不由道:“成日裏吃那些甜膩膩的粥,這會兒吃這個倒是挺有味道的。”


    沈採薇拿了筷子,笑了一句:“得了,家裏頭最喜歡吃甜的就是你。若是叫你成日裏吃這個,你又不喜歡了。”


    食不言寢不語,見沈採薇也拿了筷子,沈采蘅便收了聲,自己喝起粥來。


    沈採薇見粥還有些燙,先夾了擺在前頭的蘭花餃吃了,覺得味兒不錯便又吃了一筷子的ju蜜芝麻骨。


    ju蜜芝麻骨倒是甜的,吃到嘴裏一口的芝麻,香蘇入骨,很是可口。


    她們兩人今日都沒怎麽吃,不一會兒就把一碗粥加幾盤菜給去了一半。


    紅衣在邊上伺候,不由問了一句:“姑娘可要再添一碗粥?”


    沈采蘅蹙蹙眉,隻是道:“晚膳還沒用呢,不用吃的太飽。”


    幾個丫頭便服侍著她們簌了口,又端了茶伺候她們去內間休息,留下的幾個丫頭則是輕手輕腳的收拾起桌子來。


    沈採薇和沈采蘅一起坐在榻上,因是剛剛用過膳,人也懶懶的。現下心情皆是不錯,便拿了沈采蘅描好的花樣子看,一邊看一邊說,果是慢慢的開懷起來了。


    另一頭的裴氏心情卻不怎麽好。沈三爺在妻子麵前倒沒有什麽大架子,親手端了燕窩湯給裴氏,勸她道:“別氣了,自家的姑娘是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成日裏生氣,可不要把自己氣壞了?這我可不依。”


    裴氏本是蹙著的眉被他這話逗得鬆開了些,接了燕窩湯,隨即便拿眼看他,嗔道:“感情的隻我這做娘的心急,你這做爹的倒是半點也不急?”


    沈三爺笑了笑,自己陪著裴氏坐下,溫聲道:“我已經見過顏五了。”


    裴氏聽著這話,頓時豎起秀眉,連燕窩湯都不喝了,隻是恨聲道:“那種壞了心眼、隻會騙人姑娘的傢夥,你見他做什麽?”她是做人母親的,自家的孩子再壞都是別人教唆引誘的。隻可惜裴氏是閨閣裏嬌養長大的,邊上的嬤嬤丫頭哪敢說些粗俗話汙她耳朵,罵來罵去也就那麽幾個詞兒。


    沈三爺等她罵完了,這才接著柔聲答道:“我隻是想著,能叫咱們女兒喜歡的人,總不會是一無是處的。”


    裴氏哼了一聲,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開口問他道:“既然你已經見了,那人到底怎麽樣?”


    沈三爺笑了笑,微微頷首:“還算是個好孩子。雖然家裏複雜了些,也有些私心,但他對三娘確實是真心的。認真論起來,這個年紀裏頭,他也算是人才出眾了,隻是運氣不好叫家裏給拖累了。”


    裴氏聽到這裏哪裏會不明白沈三爺的話意,紅了紅眼睛,細長的眼睫垂下來,不禁啞聲道:“難不成,我好好養出來的女兒要去伺候一個妾?”


    沈三爺連忙把她摟住,輕聲道:“好好說話,怎麽又哭了?”他想了想又撫著她的肩頭,接著道,“認真論起來也沒什麽——正經的婆母尚且不可能時時伺候著,這連名頭都沒有的自然也擺不了什麽架子。待得顏五考了進士,咱們想法子替他在京裏謀個差事。離得遠了,怕是連麵都見不了呢。”


    裴氏伏在他的懷裏,隻是咬著唇不作聲,臉漲得有些紅。


    沈三爺卻柔聲和她說著話:“你當年懷的是雙胎,懷的艱難,生的時候更是艱難。當時我就想著我這一輩子有這一對兒女就夠了,再不能叫你去受那樣的罪。這麽些年,我這念頭一直沒變過。”他緩緩的說著話,再溫柔沒有,“還記得三娘小時候,那麽小小的一團,和貓兒似的。抱在懷裏都怕揉碎了。後來看她慢慢長大了,和你一個性子,我就想著要好好的疼這個女兒,好好的替她尋個最好的夫婿。”


    裴氏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了。她的眼淚如同珍珠似的,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濕了沈三爺的衣襟。


    沈三爺撫著她的背,輕輕的接著道:“隻是,我們的女兒也長大了。她長得和你一樣,又嬌氣又漂亮,還有自己的主意和心思。咱們做父母的,真要是疼她,就該成全她,幫著她。也許,她一輩子也隻有這麽一次任性的機會呢。”


    ☆、103


    沈三爺的一番話把裴氏的心說得軟軟的,麵上雖還繃著,嘴上卻鬆開了:“真真是我的冤家,專來尋我討帳的,若不依了她還不知怎麽著呢。”


    沈三爺見她已經緩過來了便附到她耳邊地上說了幾句親熱話,熱氣吹著髮絲,直把裴氏說得麵紅,很是羞惱的用手輕拍了他一下。


    屋裏隻他們兩個,到了床邊,放下帳子,你儂我儂的恩愛纏綿一番,倒是再沒了憂愁。


    等到第二日沈采蘅去給裴氏請安,裴氏麵上已經緩過來了,隻是沒了往日裏的笑影子,哼了一聲:“既是你自己選的路,可不能再偷懶了,這些天你就跟著多學點家事吧。”以前隻想給女兒尋個簡單人家,自是不太強求,隻是縱著女兒輕鬆快活。但現下既然挑了顏家這樣的,少不得要多學點管家、理事的本事。


    沈采蘅又驚又喜,頂著裴氏的一張冷臉上去撒嬌:“我就知道娘疼我。娘好像要教,我萬萬沒有偷懶的道理。”


    到底是親母女,哪裏會有隔夜仇?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裴氏麵上便軟了,口上也添了幾分溫度,問她道:“昨日打得重了,傷處可是擦過藥了?”


    沈採薇在旁見著裴氏這般關切的模樣,便在旁打趣笑道:“嬸嬸總算是問了。昨日還是我給三娘擦得藥。您是知道的,她一貫怕疼——我這邊手還沒按下去呢,她就一連聲的叫‘好疼’,可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裴氏想起那場景不由得也跟著笑了起來,隨即後悔昨日氣頭上下手太重,便伸手撩開沈采蘅後麵的頭髮看著那脖頸上的傷痕,不由憐惜道:“我這兒有盒溫玉珍珠膏,是用玉屑、珍珠粉做出來的,裏頭還添了桃花、蜂蜜、白芷這些,你且拿去抹一抹,可別留下疤痕來。”


    沈采蘅一貫最是嘴甜,這會兒見著裴氏這般模樣,便湊上去道:“我做錯了事,娘打我也是應該的,沒事的。”


    這一來一回的,沈採薇和裴氏母女兩個的感情就越發的好了。


    再過幾日,顏家就有消息說是顏五要進京趕考,沈采蘅悶悶的生了場無人可知的悶氣,心裏難受得很。隻是,她的事也隨著顏五進京趕考也漸漸的沒了聲響。宋氏那日壽辰上倒是把事情看在眼裏,雖然心裏有幾分懷疑但也知道這事不好過問,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秋日漸漸到了尾處,等到天上落了雪,一陣子的冬風颳來,這一年的梅花節就到了。


    因為知道顏五已經去了京城,必是來不了梅花宴了,往時對這個最積極的沈采蘅反倒是懨懨的提不起勁頭來,反倒是被沈採薇拉起來的。


    緊趕慢趕的,好不容易才打扮整齊的出了門。等著她們的馬車到了園子門口,沈採薇方才鬆了口氣,戳一戳沈采蘅軟軟的麵頰,氣惱道:“好險沒遲到!這回要真是遲到了,我就、我就把你得來的那些梅花全插你頭上去?”


    這個威脅實在是可笑。沈采蘅不由得捂了帶著雪帽的頭,眨巴眨巴眼睛就笑起來:“哎哎,哪有這樣的道理?”她聲音清脆,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玉珠子滾下來。


    她們兩個說話的時候腳上也不停歇,那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踩在薄薄的雪地上,發出“嚓嚓”的聲響。因為是在外邊,她們兩個倒也不好說些過火的玩笑話,隻是手牽著手,小心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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