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午娘白皙嬌嫩的手上立刻就顯了一條紅印出來,她抽了口氣、忍痛收回自己的手,終於再不不去裝模作樣,隻是冷冷的掃了沈採薇一眼,幹脆的掉頭走在了前麵。


    沈採薇跟在後麵,默默的在心裏琢磨著如何查證此事。


    因為心裏存了事,本來還期待萬分的遊園會都成了走過場,沈採薇麵上雖還帶著笑,心裏頭卻仍舊想著書童的事。


    不知不覺的,便到了拍賣書畫,展示花卉的時候。


    宴上的拍賣的書畫皆是在場的女學生所作,鄭午娘的那副畫了半個月的春江花月夜圖得了個最高價,一時之間成了風頭最勁的人。


    沈采蘅素來瞧不得她那得意的模樣又擔心沈採薇心裏不好過,於是便特意湊過來說悄悄話:“看她那得意的樣子,真是討人厭。每回出風頭的事,她都最起勁......”


    她們正好站在角落裏,邊上沒人,倒是個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沈採薇一顆心本是就揣著事,沉甸甸的。此時聽了這話倒是被她逗得一笑,捏捏她白嫩嫩的麵頰道:“我瞧著你適才一直在楊夫人那裏轉悠,這會兒怎麽抽出空來來關心這個了?”


    沈采蘅頓時被這話問的期期艾艾,紅著臉不吭聲了。


    楊夫人姓顏,正是顏五的嫡親姑姑。顏家此時並無正室,後院裏頭雖有個有兒有女的寵妾,但到底上不得台麵,顏五的婚事反倒可能是這個姑姑更說得上話。正因如此,沈采蘅才會想法設法的湊上去表現一二。


    看著沈采蘅這幅模樣,沈採薇不由得想起張愛玲那句“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在這之前,沈採薇從未想到沈采蘅這樣天真嬌氣的性子竟然也會有自發自覺的去討好一個人的一日。


    沈採薇這樣一想,心裏不由得有些莫名的難受和唏噓來。她聯想到自己日後說不得也會這樣喜歡一個人,不由得抽了口冷氣,很不是滋味。隻是,對著沈采蘅,她還是盡力的端出好姐姐的模樣,摸了摸她的麵頰,關切的問她道:“怎麽樣了?”


    沈采蘅低著頭,捉著自己的手指小聲道:“沒怎麽樣......”話雖如此,她的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仿佛落了一顆星星,幾乎要流淌出濃濃的歡喜來。


    沈採薇壓下自己萬千的感慨,勉強露出點笑容來:“這麽說,明年我倒是要聽好消息了?”


    明年是她們結業禮的時候,也是顏五在京參加會試和殿試的時候,若是一切順利待顏五考上了進士說不準就要說婚事了。


    沈采蘅羞紅了臉,扯著沈採薇的袖子撒嬌道:“二姐姐......”聲音拉得長長的,就像是澆了一層金色的糖水,甜蜜的要冒出泡泡了。


    沈採薇卻故意端出正經的模樣逗她,笑著道:“我說的是明年結業禮的事。”


    沈采蘅臉全紅了,鼓著雙頰氣呼呼的跺跺腳就跑開了,一時間忘了去計較鄭午娘的事也忘了問沈採薇朱先生說了什麽。


    目送著沈采蘅轉身跑開,沈採薇麵上的笑容也漸漸的淡了下去。她獨自站在樹下,陽光從分叉的樹梢灑落下來,就像是流水一樣飛濺起金色的光暈,美得如同夢境。她正好就站在樹下的光影裏麵,被光遮去了大半的神色,微微蹙眉,獨自一人把適才的事情又在心裏想了一遍。


    就在不遠處的地方,鄭午娘和柳於藍亦是在說話,隻是她們的臉色都不太好。


    聽了柳於藍傳來的消息,本還為著適才風光而高興的鄭午娘不禁白了白臉,壓低了聲音問說:“你的意思是,那人不見了。”


    柳於藍的臉色也有些難看,麵色蒼白幾乎像是害了一場重病似的,她垂下眼睫掩住眼中各種複雜的情緒,輕聲道:“我本還以為他是貪心不足想要吞了玉佩,可是令人去他們家中看過了。他們一家子人都不在了。”


    無論是鄭午娘和柳於藍都不過是十多歲的姑娘,哪怕她們之前設計陷害沈採薇也不不過是發泄心中那股子怨恨罷了——若是最開始不過是一點不平和嫉妒,待得後來屢屢碰壁,自然是越加的怨恨。隻是,此時出了這事,沒經過什麽大事的她們也不免心下一涼,滿心慌張。


    鄭午娘緊緊握住柳於藍的手,忍不住道:“會不會,會不會是有人知道了我們做的事,把人抓去了?”她說到這裏,抬頭望向沈採薇的位置,低頭咬著唇。


    比起因為出身的緣故養尊處優、不曾吃過大虧的鄭午娘,從柳家那個汙潭歷練出來的柳於藍這時候反倒顯得更加冷靜。她回握住鄭午娘的手,用力握著,沉聲道:“別怕。”


    柳於藍柳眉輕輕揚起,眼中閃過幾分冷冷的顏色,猶如是白日裏忽然現行的艷鬼,帶著幾分骨子裏的狠厲和冷艷:“現在不見人影,對我們反倒是好事,畢竟是死無對證。再說,若那些人真落到沈採薇的手中,那又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她認真低頭盯著鄭午娘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不過是幾個身份卑微的下人,難不成他們的幾句話真能把我們怎麽樣?”


    鄭午娘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是了,不過是幾個下人而已,就算真的指證了她又怎麽樣?她是鄭家女,有聖人在上麵壓著,那些人怎有膽子敗壞鄭家的名聲?


    想通了這一節,鄭午娘緩緩點了點頭,語聲也沉靜了下來:“是了,這事與我們又有什麽關係?”


    這時候,邊上有個姑娘正在念詩,念的是那句“不是花中偏愛ju,此花開盡更無花”。她手上正端著一盆正在怒放的ju花,邊上坐著的夫人們皆是不由被她那人麵ju花相映紅的姿態逗得笑出聲來。


    那笑聲驚醒了站在角落中的人。無論是沈採薇還是鄭午娘等人皆是反應過來,從角落裏走出來,重新融進人群之中。


    也正是這時候,不遠處的校舍裏麵正有悠悠的琴聲響起,被涼風一勾,就散在了滿園的花香和人聲裏,仿佛是埋在風裏的種子一般。


    屋子裏,朱先生和徐輕舟正對麵而坐,一身紅衣的葵姬則是認認真真的跪坐在一邊,低頭給這兩人斟茶。


    朱先生怔怔的看著徐輕舟撫琴的模樣,輕輕的嘆了口氣,語氣裏麵少見的帶了點惆悵的意味:“你和你母親很像......”


    徐輕舟的手微微顫了顫,隨即便笑了起來:“先生說笑了,”他緩緩抬眼,英俊的麵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的堅定,“家中的人都說,我像父親。”


    朱先生卻沒有被他這堅定的語氣所說服,隻是搖了搖頭:“你與徐老先生隻是是形似,與阿阮才是神似。她固然早逝,但你是她唯一的兒子,她必也是也在你身上下了許多心血。”她目光柔和的看著徐輕舟,似乎含著無數的回憶,輕緩的說著話,“阿阮自幼與我一起長大,親如姐妹。我當年本以為她一輩子都會留在女學,怎麽也沒想到她竟選擇遠嫁去徐家。”


    徐輕舟麵色不易察覺的沉了沉,很快便把話題岔開了:“先生邀我來,想必也不是為了說這些舊事吧?”他揚唇一笑,淡淡道,“母親離世之前一直念念不忘她呆過的鬆江女學,我此來也是想著替先人捐款修繕女學,也算是盡一盡心意。”


    朱先生果是被轉開了話題,她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你能如此想,再好不過。”


    徐輕舟卻是緊接著笑道:“久聞鬆江女學梅花宴的大名,不知今年梅花節,我可能來湊一湊熱鬧?”


    朱先生這才想起徐輕舟至今未婚,不由得也生出了一點兒做長輩的慈心和關切來,點點頭道:“遠來是客,梅花節本就是眾人同樂,你既有此心,我又怎會攔你?”


    ☆、96


    等到遊園會散了,沈採薇和沈采蘅一起坐著馬車回去。


    沈採薇已經想好了事,到了家後先把沈采蘅送回去了,自己則是直接往三哥沈懷德的院子裏去——她畢竟是個姑娘,身在內宅,許多事都不好自己去做。要查這事還需藉助他人。


    這個時候,沈懷德正坐在臨窗的書案前看書。他穿著一件蔥綠的直裰,腰間掛著碧綠色的玉葫蘆,那波光盈盈的綠色幾乎要滴出水來。他本來就並非容貌出眾之人,五官隻是平平,因為在外歷練許久的緣故,膚色微微有些黑。隻是當他手握書卷,垂眸凝視的時候,便仿佛有萬裏的春風拂麵而來,令人見之便生歡喜之情。


    沈採薇規規矩矩的上前見了禮,然後便拉著沈懷德的袖子道:“遊園會上都沒怎麽吃東西,哥哥要不請我吃點心吧?”


    沈懷德伸出手替她理了理衣襟,見她這小姑娘的嬌俏模樣,忍不住摸摸她的頭,笑了一下:“這樣大了還惦記吃的......”話雖如此,還是拉了她一起坐下,又另外叫了下人去泡茶上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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