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醉醺醺但看到沒人還是眼放光地走過來,癡癡笑:“誒嘿,美人,你的帕子。”  什麽東西!  楊婉兒眼裏戾氣一閃,適才裝出的楚楚之姿被猙獰和刻薄取代。她一巴掌將那人扇到地上,背後立馬出來好幾個人。  醉鬼嚇了一跳,慌亂地跑了。  楊婉兒站在原地,握緊手指,恨恨不休:“……等著吧。”她一定會嫁入徐家的。  徐禾真是怕了這英國公府的十三小姐了,小時候被她追著跑的回憶簡直是噩夢。  不得不說英國公府現在這位老夫人,簡直是個老巫婆。  他才十歲就想著把女兒嫁給他,到現在了,還是不罷休,誰家高門大戶的千金會夜半時分出現在這裏——八成是那老巫婆一聽他今日會出現在這裏就把女兒打扮好了送過來。  繡帕定情,風中奇緣,還是那麽惡俗的事件。  什麽鬼。  顧惜歡跟上來,被徐禾擺了一道後,又好氣又好笑:“你就這麽對我的。”  徐禾回:“對你還不好麽,女人都讓。”  顧惜歡磨了磨牙,“誰要你讓了!”  徐禾笑了下:“也是,整個京城處處是你老相好。”  顧惜歡一愣,下意識解釋:“也不,都是她們巴上來的。”  徐禾才懶得管他的解釋呢。  他們走到了河邊,城內的河水蜿蜒過人家,波光粼粼,新建的白色拱橋橫立河中,橋上行人往往,橋下浮著幾艘船。  徐禾指著前方道:“大胖娃,熟悉不?”  顧惜歡看著熟悉的場景,也笑了起來,  想起了第一次的“同生共死”。  想起杏花二月,古橋傾塌,巨石亂飛細石倒泄的慌亂局麵裏,還小的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徐禾拿竹竿指著:“再哭就把你丟下去。”  那個時候他恨不得撲上去咬死這個威脅他的人,但是太害怕了,於是他隻能繼續委委屈屈,哭得更大聲。徐禾無奈,不理他,和那個髒小孩一起把船劃到了安全的地方。  其實在很早的時候,他對徐禾就有一種羨慕。這種羨慕來的莫名其妙,小時候的他不懂,就單方麵以為是好感,所以一直眼巴巴跟著徐禾,想靠近他。  直到現在,他才開始有幾分明了。  或許他是在羨慕徐禾的勇敢、肆意。  在還有點自卑、有點茫然、有點孤獨的孩童時代——那個立在船頭,背著春光,笑奪過花枝的男孩,眉眼如此動人。  顧惜歡往前看。  徐禾正低頭跟船家商量著什麽,少年的身體彎成一道優美的弧線,紅裙拂過水麵起漣漪陣陣,風吹著他發帶輕飄,與河旁的楊柳枝交纏在了一起。  華衣少年不由偏頭笑了一下。  ——平生所見美人無數,絕色姝顏萬般風情,或許都不敵這城河橋下,他發帶扶柳的一分溫柔。  徐禾跟船家要了艘船,奪過竹篙道:“您放心,我能行的。”  船家得了銀子也眉開眼笑:“那就不打擾公子雅興了。”  徐禾老早就想自己劃一次船,一直沒機會,離花柳街還隔著好幾裏,坐船去反而還要快一點,還省了過岸。  徐禾站在船頭,朝顧惜歡招手:“大胖娃,上來!”  顧惜歡恍如從夢中醒來,一臉無語地踏上船道:“你就不能換個好聽點的稱呼。”  徐禾道:“你屁事真多。”  顧惜歡咬牙,隻能悶著生氣。  竹篙撥弄著夜間漆黑冰涼的水,船身慢悠悠往前走。兩岸的嘈雜聲都遠去,清晰的唯有欸乃水聲。  今晚夜色也涼如水,徐禾想起來大胖娃在京城也作威作福了幾年,對蘇雙戌應該也挺了解,問他:“你知道蘇家那蘇二狗不?”  顧惜歡生氣呢:“不知道!”  徐禾:“誒你什麽破脾氣,不叫就不叫嗎!快點說說。”  顧惜歡愣是沒得到一絲安慰,委屈死了,但還是老老實實說:“你打聽他幹什麽,就是一個腦子裏隻有女人的草包罷了。”  徐禾笑了下:“他上回摔了那麽大一個跟頭,還沒安分啊。”  顧惜歡:“本性難移。你別說,我們這一趟,怕是就會撞見他。”  嘖,撞見好呀。  他正愁找不到機會呢。  劃著劃著船又過橋洞,徐禾瞥著大胖娃現在這嬌妍如花的臉,感歎歲月真是整容神器。  他存心道:“小美人,這回要是再出了什麽意外,你可別又哭鼻子。當然你現在那麽好看,我是舍不得把你忍下去的了。”  顧.小美人.惜歡,臉一沉,磨牙:“和你在一起,就算死了我也甘願了,這不做鬼也風流麽。”  徐禾琢磨了一下這詩的意思,才反應過來大胖娃是在反諷他。太過震驚以至於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話懟回去,扯了扯嘴角:“可以的,還會背詩了。”不過好像大胖娃本來就會作詩,當年還寫過一首押韻的春日來著。  穿過明橋,繞過街頭,一轉,胭脂香便隨風傳來。還有各種嬌聲軟語。第62章 一更  這條街晚上極為熱鬧,紅色燈籠照在水麵,隻見浮光跳躍。  船靠岸,上街,徐禾首先被琴聲吸引,箏箏切切,來自遠處紅樓上,“那是什麽?”  顧惜歡道:“攔芳閣吸引人的噱頭罷了,每晚都會有人在那裏彈琴,見怪不怪。”  處處風塵酒家,琴聲嫋嫋顯得很特別,徐禾說:“彈得還挺好的。”  顧惜歡搖頭,道:“沒有前些月那個彈的好,隻是被逼走了。”  徐禾一愣:“逼走?”  說到這,顧惜歡扯了扯唇角道:“就剛剛我們說的蘇二狗幹的。要我說,他也是個奇人,不知怎麽爬上樓頂去的,然後當著滿大街的人扒人家衣服,那女子驚慌不已,哭得嗓子都啞了,但是蘇家的侍衛就守在下麵,也沒幾人敢去招惹。最後還是那女子以跳樓威脅,才堪堪逼退了他。”  顧惜歡道:“這事,我也是後麵才知道。聽人說,現在那女子已經躲回房裏閉門不出了,天天以淚洗麵。”  徐禾對蘇雙戌這畜生行為也是震驚了:“他才回京一年啊,這麽快就忘了教訓了?”  顧惜歡滿不在乎道:“忘記教訓好呀,就等他再栽一回呢——看誰還救得了他。”  徐禾:“……有道理。”  以為蘇雙戌會吃一塹長一智收斂很多的他實在是太天真。  這麽一想,這第二個任務就是福利呀,根本不用他動手,蘇雙戌都能活活把自己作死。  徐禾比較好奇的是,為什麽蘇家會那麽縱容他,這種溺愛也太病態了吧。  他見過蘇佩玉,也見過蘇尚書,感覺都不是那麽蠢的人,所以,蘇雙戌在蘇家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感覺就是一個隨時可能把蘇家搞垮的禍害啊。  莫名其妙。  很快他就停止了深思,眼睛都瞪直。因為上岸沒行兩步,他們就撞上了正主。  攔芳閣前,背後跟了一堆侍衛,蘇雙戌正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往裏走。  猥瑣的氣質隔百裏都可見。  臥槽。  徐禾扯著顧惜歡的袖子,驚訝不確定:“……那是蘇二狗?”  顧惜歡一愣,也沒想到運氣那麽衰,這都能撞上。他看見蘇雙戌就覺得惡心,巴不得眼不見心不煩,“居然真是他,我們走。”  徐禾慢慢笑了,鬆開手,大步往前:“走什麽走啊,就選攔芳閣了。”  顧小侯爺臉都扭曲了一下,“什麽毛病。”  *  攔芳閣的一間房子裏。  老鴇冷汗涔涔,手指死揪著帕子,不知該怎麽開口。  彈琴的碧衣女子心慌意亂,慌亂之間手指僵硬,大腦空白,竟是錯了一拍。突兀的高音打斷了本來流水潺潺般的琴聲。  顧不得手指的疼痛,她先了跪下來,話不敢說。  老鴇鬢邊一滴大汗也流了下來,偏過頭:“薛公子……”  薛成鈺站著,他指名要見這個女子,而老鴇帶他上來時,她正在練琴,於是他一言不發,不去打擾。  琴亂曲斷。  室內的紅木雕花暖色屏風,都因為一個人而鍍上一層冷色。  薛成鈺道:“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淡而疏遠,宛如高山之雪,叫碧衣女子渾身打了個顫抖,抬起頭,淚水已經在通紅的眼眶裏打轉。她眉眼深刻,皮膚偏黑,模樣像是個異邦人。  老鴇這輩子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薛成鈺會來自己這,兢兢戰戰道:“薛薛……薛公子,今日來可是有什麽事?”  薛成鈺垂眸看了那個女子一眼,而後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老鴇微詫異,規規矩矩道:“她叫小九。”  薛成鈺又道:“哪裏人?”  老鴇揪著帕子,臉色蒼白:“這……這我也不知。小九是我一次上山路邊撿到的,那時她已經餓的昏過去了。我……我聽人說山上有一野寺,不久才被山匪一把火燒了個精光。猜她父母應該都死在裏頭,念她孤苦無依,便把她收留了下來。”  野寺,山匪。  薛成鈺目光冷淡,問:“你撿到她時,她幾歲。”  “七……七歲。”  ……七歲,也是可以記事的年齡了。薛成鈺望了眼窗外,偏頭對老鴇道:“我先將她贖下,稍後會有薛府的人來接她,在此之前,別讓她見任何人。”  “啊?”老鴇一頭霧水,這這這,薛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碧衣女子也呆愣,因為他的話震驚得眼眶中的淚水都停止了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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