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擴塘添魚


    財政的鍋嚴嵩確實撿了起來,但他並沒有背到自己身上,而是捧著這口大黑鍋來到嘉靖麵前。


    皇上你看這口鍋,他又大又黑。


    咱倆一起背吧。


    無論是加稅還是停宗親俸祿,無論是誰都不想將這種事沾到自己身上。


    前者得罪天下宗親是死路一條,後者施暴政於百姓,史書留筆千古罵名。


    奸臣之名世世代代洗不掉。


    嚴嵩將這種提議說出口,算是將鍋撿起來,而同意這個提議,無論選哪一種,就相當將鍋接過去背身上。


    “諸卿,有什麽意見啊。”


    這口大黑鍋太大,嘉靖不想背,他想逃避,故而他將問題拋了出去。


    無論選哪一種隻要有人選,嘉靖都會同意,因為他隻想把鍋甩走。


    可是。


    鴉雀無聲。


    嘉靖隻好一一掃過六部尚書,當目光移向王學夔的時候,後者顫顫巍巍起了身。


    忠臣啊!


    “老臣”


    “王老部堂有話但可直言。”嘉靖脫口而出,兩眼巴巴的望著王學夔。


    王學夔作揖:“老臣,年邁體衰,再次向皇上乞休。”


    自請退休叫乞骸骨,那是書麵語寫奏本的措辭,麵對麵說乞休。


    嘉靖有些不高興了。


    “如今國家正值艱難時分,卿這個時候向朕陛辭,豈不是要使朕陷入無忠賢可用之地?”


    “老臣年近八旬了,日趨昏聵,上不能報皇上之恩,下不能紓黎民之困,朽木在朝對國家也不是好事,請皇上準臣所乞吧。”


    說著話,王學夔伏地叩首。


    都是一群懦夫、廢物!


    嘉靖心中痛罵,見到困難就想逃避,一點不知道什麽叫忠君體國、不知道什麽叫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真想把你個老混賬給砍了。


    須臾間,嘉靖擠出一絲苦澀的笑。


    “既然王卿如此執意要棄朕而去,朕不能強留,陳洪。”


    “奴婢在。”


    “司禮監擬詔,加王卿太子少傅,準其致仕,著人護送老卿家回南京頤養天年吧。”


    “是。”


    王學夔再叩首:“老臣叩謝聖恩。”


    言罷,在陳洪的攙扶下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這精舍內的眾人,哆裏哆嗦邁步離開。


    眾人皆行注目禮。


    尤其是嚴嵩,望著王學夔離去的背影,心中一時間竟然有些羨慕。


    自己貴為太師、首輔,但好似還不如王學夔、韓士英這些人活的更瀟灑。


    看似位極人臣、手握權柄,可若是失去了皇權庇護、首輔權威,頃刻間就是家破人亡。


    但是這群人不一樣,他們失去了官職,仍然可以在野發揮政治影響力,朝廷還要繼續厚待他們,尊重他們。


    曾經的自己也是如此,可走到今天,卻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孤臣’,看似強大,實則弱小。


    要考慮緩和同江南士林的關係了。


    王學夔的突然陛辭出乎眾人意料,也讓本就嚴肅的氣氛更加凝重,沒人再願意說話,嘉靖之前拋出來的話算是石沉大海。


    “既然諸卿皆唯唯,悉決於朕意,那朕說。”


    嘉靖最終還是做出了抉擇:“詔傳天下,今年加征嘉靖三十一年賦稅。”


    沒有任何懸念的,嘉靖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


    寅吃卯糧。


    做出這個選擇對嘉靖來說顯然並不容易,他的精氣神瞬間萎靡了不少,揮手。


    “今日就先到這吧,朕乏了,諸卿且自忙去,十日後,戶部擬個錢款如何使用的條陳,再遞進司禮監吧。”


    “是,臣等告退。”


    眾人施禮告退,離開時各個麵容如舊,對嘉靖做出的抉擇早有心理準備。


    鐵杆莊稼不能砍,砍了,亂子更大。


    這群宗親壓根不需要造反,也不需要違法亂紀,隻需要人手捧著一本皇明祖訓衝進皇宮耍無賴就行。


    你嘉靖要是不露麵,我們就敲登聞鼓。


    然後幾百號人甚至幾千號人天天在伱嘉靖麵前哭窮哭委屈,把太祖成祖兩個老祖宗的祖宗成法搬出來,你嘉靖怎麽辦?


    車輪戰耗都能把嘉靖給耗死。


    嘉靖還不能暴力驅趕。


    真要是不小心打死幾個身子骨弱的,那和當年朱允炆無罪亂殺宗親就是一個操行。


    靖難能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雖說如今的宗親享福百年早就不似開國之初那些塞王手握兵權、精通軍略,就算綁在一起造反也沒能力推翻嘉靖,可他們這些宗親沒能力,有一個群體有能力啊。


    第一次靖難,朱棣成了大贏家,當了皇帝,大明朝被一分為二,出現了南北兩京兩個中央政府。在朱元璋強權壓製下的士紳階級得以死灰複燃,經過一百多年的修生養息重新成為這個國家的主人。


    這群人巴不得有第二次靖難呢。


    動蕩就有媾和,媾和中便能竊取政治紅利。


    大義的旗幟嘉靖不能失去,他不能讓自己的行為違反皇明祖訓,給別人竊取國家神器的機會。


    是故曰,不敢為天下先。


    ——


    北京在開財政會議的同時,正月十六這一天,南京也在開財政會議。


    陸遠不出所料的列席參加。


    他參加了,張潤這個戶部尚書反而沒有參加,理由是躬體有恙,在家修養。


    吏部尚書鄭曉也沒有參加,被都察院拉走,用的是商量今年南京京察的名義。


    因此這堂會議,就是一群自己人的閉門會。


    順利趕走孫世祐,讓萬鏜等人心中更加有底氣,便是大膽排擠起鄭曉二人。


    和愁雲慘淡的北京相比,南京的財政或者準確來說是在座這幾人的個人財政情況很健康,因此會議開的聲情並茂。


    為什麽要用聲情並茂這個詞。


    因為在會議期間,還安排了歌舞表演,大家夥吃吃喝喝,聽曲觀舞的過程中就把會給開完了。


    “伯興啊,你把地都分給那些佃戶了,圖什麽啊。”


    一開始,幾人都好奇陸遠的操作,潘潢直接發問:“是又有什麽新主意了?”


    陸遠嗯了一聲,給出自己的想法。


    “賺錢就好比是在池塘裏釣魚,池塘小魚又少,無論多麽高超的釣技也不容易,但是池塘大魚多,一個新手垂杆下去也能釣上來大魚。


    江南的池子這些年越來越小,原因就在於兩點。


    一是宗親越來越多,他們圈占了大量的田莊為封地。


    二是縣鄉層麵的士紳兼並速度加快,越來越多的自耕農變成了佃農。


    是故,咱們南京這些年的財稅逐年減少。


    去年下半年,靠著不夜城,大概有十一萬六千頃地被這些士紳輸在了賭桌上,但這個數字連士紳土地總量的一成都不到,說明很多的士紳家風管的很嚴,知道不夜城是個什麽地方,不敢涉足。


    可以預計,未來幾年,等不夜城的新奇勁過去,對士紳富商們的吸引力下降,所能獲得創收會越來越少,再想依托不夜城、萬芳園這種嫖賭之事來賺銀子是不現實了,要有新打算。


    將田地還給佃農,增加自耕農的戶數可以增加稅基,是細水長流的穩定稅源,這就是往池塘裏加魚的過程。”


    萬鏜嗯出一聲:“田地就是池塘,稅源就是魚,這種解釋通俗易懂,不錯。可是你適才也說了,除了縣鄉士紳兼並土地以外,宗親封地也在擴張,而且宗親越生越多,你的池塘隻會越來越小,擴塘養魚的辦法還是會有可能夭折。


    士紳家風蔚然,限製子孫參賭,土地還在他們手中,怎麽才能讓他們自願交出來轉移到佃農手中?”


    眾人皆看向陸遠,等著後者的回答。


    (首訂2240,起點數據網顯示的3200是新增粉絲數,非首章訂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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