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什麽下藥什麽拍照什麽啞巴媽媽全部都隻是一個噩夢而已!  之前生活的記憶全部湧到腦海,我瞪大眼睛抬頭看看住了17年的臥室,看著牆壁上最喜歡的球星海報,看著桌子上亂七八糟還沒收好的書本筆記,甚至是垂在椅背上的那隻臭襪子,所有的一切都那麽熟悉,我確定,這是我生活了17年的家,那個穆然,真的隻是一個噩夢!瞬間我扁著嘴撲到我媽懷裏嚎啕大哭。  “怎麽了怎麽了!”我爸手裏握著兩個水煮蛋衝了進來,一見我那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樣都懵了。  “然然你別嚇媽啊出什麽事了!”我媽把我從她懷裏拉了出來,拿手擦著我的眼淚,滿臉的著急。  我看著眼前被我嚇得不輕的父母,他們的眼裏都是濃濃的擔心,所有的情緒都因為我的動作神情而被牽動,就像是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麽比我更重要。我突然又回想起夢裏作為孤兒孤立無依的自己,想到失去我媽時的感覺,心裏一痛,眼淚又更加猛烈地湧出來。  幸好一切隻是個夢,幸好我醒來了。  我狠狠地抹掉淚水,不好意思地吞了吞口水,小聲解釋一句:“我做噩夢了…”  屋子裏安靜了一秒,隨後一個爆栗砸在我頭上,耳邊響起我爸的大嗓門:“混蛋小子你多大了!你以為你還在吃奶呢?!”我抱著頭,其實也不覺得痛,主要是我爸那一嗓子吼得我有點暈。  “爸我說你能小聲點吼嗎?我都快被你吼成腦震蕩了!”  “找打是吧!”我爸手裏還握著倆雞蛋,伸手想夠我。  我四處亂躥狼狽地躲著我爸,我媽哭笑不得地看著我們爺倆,“行了別鬧了,上課該遲到了。然然快換了衣服出來吃飯。”邊說著邊把我爸拉了出去。  看著老爸老媽的背影,我在原地楞了一秒,然後猛地撲回床上歡快地打了滾。覺得自己太幼稚又趕忙坐了起來,幾秒後又忍不住傻笑起來。  怎麽會… 那麽幸福…  整個人都像是被蒸成一個蓬鬆柔軟的麵包,到處都是溫暖甜香的味道。  吃了早餐,在聽到樓下易天叫我的聲音後,我換了鞋拽過書包往門外跑。  “路上小心點!雞蛋裝書包裏了中午記得吃!。”背後傳來我媽的叮囑,我應了聲,把書包甩到肩上,急匆匆地下樓。  剛剛到樓下,就聽到易天不耐的聲音:“每天都要我等你!你起早點會死是不是!” 眼前的少年皺緊眉頭,臉上的神情不耐煩躁,但是人卻長得極英俊。對上他的視線,想到在夢裏麵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和絕望,一瞬間竟然覺得心悸。說來也奇怪… 怎麽會做這樣的夢呢?我看著易天皺眉想了半天,確定自己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後,大大地鬆了口氣。  易天看我發起呆來,也不理我,隻把拿在手上的練習冊扔了過來。我手忙腳亂地接住還來不及問他就淡淡地甩了句話過來:“老班下午要檢查。”  “所以?”我茫然地看著他。  “所以今天早上你必須要把它做完。”他一臉的理所當然害我都差點順勢低頭作個揖再答聲嗻。  “為什麽你的作業要我做?!”我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因為一直都是你在做。”  “憑什麽?!!”我追問,易天幹脆不理我,直接轉身走人。我幾步跟上,到他旁邊繼續不依不撓地問:“憑什麽憑什麽?!”易天停下腳步,轉頭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把我那雙限量版的球鞋還來。”我一愣,隨即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踮著腳費力地勾住他肩膀特別純真地說:“不就是個作業嘛,咱兩之間誰跟誰啊。”易天朝我翻了個大白眼,甩開我繼續往前走。  看著前麵男生挺拔的背影,咬牙切齒地甩過去幾個眼刀,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突然明白為什麽我會做那種夢了… 因為這混蛋平時對我的壓榨和迫害,我把對他的不滿用一種怨婦般的求而不得的形式表現了出來,怪不得我說夢裏那種心痛感怎麽那麽真實呢,原來在現實生活中是有基礎的…  拜易天所賜一個早上我都趴在桌子上拚命補滿他那新得可以塞回書店重賣的練習冊,幸好這家夥還有良心,在我中午飯都顧不上吃的時候把我媽給我煮的雞蛋拿出來幫我剝了殼。把雞蛋假想成易天狠狠咬下去的時候用力過猛磕到了下嘴唇,易天在旁邊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我差點忍不住把雞蛋捏碎糊他一臉…  最後有驚無險地通過了老班的檢查,放學回家的路上我揉著快抽筋的手指,易天則在旁邊打著哈欠抱怨自己沒睡飽,氣得我簡直想當場行凶碎屍。  到了家門口,和易天告別後才上了幾層樓,心裏就突然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我猛地轉身跑下樓。  “易天!”我朝前麵那個還沒走遠的背影喊。  易天停下腳步,轉頭挑眉疑問地看著我。  “我們明天還能見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問,隻是突然之間很害怕,我想確定什麽,但是又不敢或者不知道該確定什麽。  易天沒有回答我,隻是丟過來一個“這家夥又犯蠢了”的眼神,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後轉身離開。  身前有下班回家手上還提著幾袋菜的阿姨笑著跟我打招呼,前麵大樹下幾個老頭子優哉遊哉地下著棋,幾個小男生甩著手裏的紅領巾追打著從我麵前跑了過去。遠處的天空一片火紅,太陽懨懨地垂在天邊。一切都那麽美好真實。我呼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轉身上樓回家。  推開家門,撲鼻而來的就是一陣飯香。餐桌上放著幾盤熱騰騰的菜,老爸坐在旁邊看著體育新聞上今天評選的nba十佳球,偶爾伸筷子夾兩顆油炸的花生米。  “然然回來了。去洗個手,馬上開飯。”我媽端著湯從廚房出來,見到我立刻露出個高興的笑容。我應了聲,然後放下書包,洗了手坐到我老爸身邊,剛夾起一顆花生米就被我爸一筷子打掉。  “你媽還沒上桌呢,不許動筷子。”  “那你還動了呢。”我不服,瞪他。  “我是你爸。”我爸朝我擠眉弄眼得瑟地一笑,一邊還又夾了一筷子菜吃了起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我媽就走了過來白了我爸一眼:“都多大的人了還欺負自己兒子,你也不害臊。”我爸頓時紅了臉,卻又不敢駁我媽的話,隻好垂著頭悄悄瞪我。我在一邊憋笑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筷子。  晚上吃完飯一家人坐在客廳看電視,我媽給我和我爸削了個蘋果,然後兩口子守著廣告等電視劇。過了一會兒,悲情的片頭曲放完,眼睛都哭腫的女主角坐在河岸邊喃喃自語:“我總歸是要回去的。我不可能一輩子都逃避,我不能呆在這裏。”  我爸開始批判女主角的軟弱,我媽則同情的幫著女主角說好話:她太命苦了,孤苦伶仃地長大,連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  我靠在沙發上看他們討論電視劇情,心中一片溫暖安靜。但大概是氣氛太溫馨我全身心都放鬆下來的關係,漸漸地我覺得眼睛越來越睜不開,起了濃濃的睡意。  不要走!  電視劇裏不知道誰悲泣著大喊了一聲,嚇得我渾身一抖。努力睜大眼想看看故事演到了哪裏,卻什麽都看不清,視線裏的一切都暈染成一些模糊的光點。到最後,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兒子睡著了。把電視調小聲點。”  “臭小子上課累壞了吧。”  “別吵他,讓他好好睡會兒。我去給他拿床被子。”  我彎起嘴角,等待著母親將柔軟的被子搭在我身上,可是一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變成虛無和空寂,一直到我失去意識重新陷入那片無邊的黑暗,我都沒有等到那抹溫暖。    第15章 .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裏的白光刺得我眼睛發痛。我皺眉眨了眨眼,待適應了亮光後才重新往四周看去:牆壁上已沒有什麽球星海報,幹幹淨淨一絲髒汙也無。鵝黃色窗簾被挽起垂在窗邊,透過明亮的窗戶能看到高高的天空。角落的沙發,床邊的椅子,整個房間幹淨、整潔,卻再尋不到一絲人氣。恍惚間聽到了什麽聲音,我扭頭,看見吊在空中的輸液管,藥水“滴滴”地一顆一顆打下,匯在一起後,又流經下麵細長的管子,最後通過手背上的針頭,進入我的身體。  我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覺得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石頭,心髒要很努力,才能負擔得起每一次的呼吸。我想拔掉手上的針頭大喊大叫大哭大鬧,甚至想撕裂身上的傷口以便證明我隻是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噩夢中。但是我什麽都沒做,我隻是躺在那裏,望著天花板,麵無表情地流著眼淚。我像一個毒癮發作痛苦不堪正麵臨崩潰的癮君子重新得到海洛因,貪婪而陶醉地一遍一遍回味夢裏那些場景。  那些對我微笑的人,我感受到的愛和幸福,趁著餘溫未散,我緊緊把它們抱在懷裏,想要捂熱早已凍僵的胸口。  有人打開門走近,是來查房的護士,她看了我一眼驚訝地“啊”了一聲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沒過多久門外又進來一些醫生護士在我身上摸摸索索檢查這個檢查那個,我安靜地躺著任他們動作。中途那個發現我醒來的護士站在我床前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把我扶起給我換上了一個新枕頭,拎著那個被打濕了大半的枕頭走出房門前她看了我一眼,要怎麽形容那種眼神呢?大概就是在街上看到斷了腿腳的人卑微地鞠著躬乞求人們的施舍時路人的眼神。  屋子又重新安靜下來,我沉默地躺在床上,一直到太陽已經快落山,窗外的天空一片火紅,映得整個房間也像是快燒起來。易天就是這個時候來的,身後跟著兩個中年女人。其中一個女人進來後把提在手上的食盒放在床邊的桌子上,從裏麵端出幾小碟涼菜,又從保溫瓶裏倒出一些冒著淡淡熱氣的白粥,待另一個女人搖高床我能坐起身後她才端起碗走到我麵前,用勺子舀了一些粥看著我,似乎是在等我張嘴。  “我自己來吧。”我朝著她輕聲道,一開口才覺得喉嚨幹澀難受聲音嘶啞得我自己都聽不清楚。女人轉頭看易天,得到他的示意後才將碗給我。我的手抖得厲害,半天才將碗端穩,手指用不上力,幾次差點握不住勺子。低頭慢慢地一口一口喝著粥,溫熱的白粥使得喉嚨和胃舒服了許多。  易天一直坐在旁邊拿著手裏的pda處理著事情,一直到我吃完那兩個女人收拾完東西離開他也沒有走。“易天…”我想就在醫院受到的照顧向他道謝,但是想來說了他定是覺得我是在虛偽演戲,便幹脆轉口請他幫忙,“那個,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聯係一下李嬸。”他沒有回答連頭都沒抬起來一下,我有些尷尬,猶豫地解釋道:“我就是想請她幫忙安葬我媽的事。”我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媽…的遺體是怎麽處理的… 若是沒人問管… 胸口一陣悶痛,我不敢想下去。易天終於收了pda抬頭看我,他眼裏還是沒什麽情緒,“已經下葬了,在鬆鶴陵園。”  鬆鶴陵園?我疑問地看向他,這是市郊區一處高級墓園,怎麽會在那裏?何況能打理這些事的也就是李嬸,不可能有這個條件。我一時腦子反應不過來,倒是易天看出了我的疑問,張嘴道:“算是代替林涵向你道歉吧。”他神情漠然態度隨意,那樣高傲的眼神好像我應該馬上跪倒在地對他們磕頭道謝。大概我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可笑的小醜,我所經曆的痛苦是一場有趣的表演,他們看完了戲,漫不經心扔給我幾個硬幣,算是對我逗樂他們的打賞。  我真想驕傲地發火怒吼:“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同情不要你的錢!”但是這算什麽呢?這種可笑的自尊和憤恨,能換來什麽呢?能讓我媽在高級陵園裏安眠嗎?能讓她這生前受盡嫌棄的傻子死後躺在一個絕大多數人都沒法呆的地方嗎?我這個現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廢物能給她這些嗎?不能。所以我帶上最誠懇的表情向易天點點頭,“謝謝。”  他不再說話,房間裏的氣氛很壓抑。我想這次他走後也不會再來,我們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再見麵,所以還是把事情向他解釋清楚,“沒有照片了,那個時候急著籌錢去給我媽做手術所以才會口不擇言。”易天沒什麽反應沉默地看著我,我怕他以為我是想為自己的過錯找借口開脫所以幹脆全部說清楚,“還有… 抱歉。以前做了很過分的事。”我扯扯嘴角無奈的笑,“對不起讓你的人生有這麽難堪的回憶。”我在心裏猜測他的反應,已經做好準備他會罵我虛偽或是質問我又要耍什麽把戲,結果他卻什麽都沒說,直接起身離開,連個眼神都沒留給我。  我看著他的背影慢慢遠離,直至門“砰”一聲關上後才回過神來。眼前漸漸模糊,我訝異心口上突然躥上來的極致的不舍和難過。我突然想起從最初到現在我都沒有站在他麵前認認真真光明磊落地說過一句“我愛你”。大概是這三個字分量太重太聖潔美好,我內心根深蒂固的自卑和怯懦讓我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真想把人追回來拉著他的手說一次,哪怕馬上要麵對的會是最惡毒的辱罵和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易天走後我就這樣一個人呆在病房裏。沒有親人朋友的探訪,沒有漂亮的鮮花和貼心的果籃,整個房間顯得空蕩蕩冷冰冰,一片死氣沉沉。實在是太過安靜,漸漸地便覺得有些困,眼皮子上下打架頭也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我媽神情慌張地從醫院裏跑出來左右張望尋找著什麽。馬路對麵走過一個瘦小夥兒,她臉上一喜追了過去,左邊疾馳而來一輛汽車,隻不過一眨眼間,人被撞飛了出去,倒在血泊中抽搐掙紮……  我渾身一抖睜眼醒來,病服濕漉漉地貼在背上。我微微縮了一下身子,我覺得有些冷。在我伸手想把被子拉高一些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極小的悶哼,那聲音仿佛從胸腔裏發出,像是一個壓抑了許久的人在極致的痛苦下終於忍耐不住發出的悲鳴。耳邊出現各種各樣雜亂的聲音,那些尖利撕心裂肺悲泣的哭訴,那些哀求卑微刺心的話語,所有的聲音瞬間出現交雜在一起讓我措手不及。  我捶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平複著心跳,“不要怕…不要怕…”我抹掉臉上的淚水抖著聲音道:“你不要怕…不要哭…我馬上就來找你。”    第16章    傷口快好的時候李嬸來看我,把我之前落在家裏的衣物身份證銀行卡什麽的也一起帶了過來。李嬸的丈夫在工地上受了傷,不是很嚴重,但是生活上不太方便,李嬸趕著過去照顧他,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回來了。李嬸知道我媽葬在陵園裏,也已經去看過。  “那裏條件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李嬸坐在我床前給我削著蘋果。  “嗯,出院了以後我會去看她的。”我聽李嬸這樣說也稍稍放下心來。  “那個幫忙的人是你的朋友嗎?人真不錯。”李嬸把蘋果遞給我突然問道。我知道她說的是易天,一時楞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得勉強朝她笑笑點點頭。我不想繼續多說,趕忙把話題扯開,“以後過年過節的就麻煩您去看看我媽,給她送送飯陪她說說話什麽的。我什麽都沒有,就卡上還剩點錢,您拿去,密碼是…”說著我就把銀行卡遞給她。  “你這是做什麽!”李嬸猛地站起來把卡推回來,“你現在還病著,以後好了生活也需要錢,自己好好收著。”  “買東西也需要錢,以後這些事我可能照顧不到了。卡上錢不多,您收下吧。”我堅持著把卡遞過去。  李嬸楞了下,有些疑惑地問我:“小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我可能不會留在這個城市了,”我朝她笑笑,“大概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李嬸還想勸我,看到我的神情後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歎了口氣道:“要是當初不做什麽手術,也許…也許…”說著聲音就哽咽起來,眼眶也紅了。  我知道李嬸心裏還是有些埋怨我,至今她也不知道我消失的那幾天去了哪裏,若不是我無緣無故的失蹤,我媽也不會出事。隻是看我受了傷她心裏同情也就什麽都沒問。我也不想多做解釋,說得再多,人也回不來了。  最終李嬸還是沒把卡收下,隻叮囑我好好養傷後她就急急忙忙地離開了。她還要趕火車,另一個城市裏還有她的牽掛。  自從上次我醒來後就再也沒見過易天,倒是每到飯點那天跟著他來的兩個女人都會出現,給我送飯打掃房間幫我換洗病服什麽的。我知道這些都是易天的安排,他這樣做倒不是出於什麽關心,大概是不希望我以後揪著受傷的事再纏著他吧。計較這些也沒什麽意思,說不定反而又引起他的誤會,我索性不多想,坦然接受。  吃了晚飯得到醫生的同意後我慢慢走下樓,在醫院的花園裏坐坐吹吹風。在床上躺久了身體難受,跟生鏽似的碰哪裏都痛,病房裏也悶,呆久了都覺得心裏壓抑。周圍的人來往匆匆,有被家人扶著臉色難看的病人,還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手上拿著病曆本跨著大步子走過,身後都帶著一陣風。  唯我一個人安靜地坐著,甚至還有心思觀察別人。  “小兔子乖乖……”旁邊清脆稚嫩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轉頭去看才發現有對母女坐在了我這張長椅的另一邊,看起來3、4歲的小姑娘朝著我的方向側身坐在她媽媽懷裏唱歌。見我盯著她看她立刻羞澀地把臉埋到媽媽懷裏。她媽媽注意到她的動作扭頭來看我,我朝她露出個和善的笑容,她一愣也趕忙點頭笑著致意。小姑娘這時悄悄把頭露出來,又睜著圓溜溜葡萄一樣黑亮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地看我,我想了想,幹脆稍微往她們那邊坐,保持了一個有禮貌但又能讓她們聽到我說話的距離。  “你唱歌真好聽,再唱一首好嗎?”我微微低頭笑著跟小女孩說話,她又紅著臉迅速地把頭埋進她媽媽懷中,留個圓圓的可愛的後腦勺給我。  “叔叔誇你,你給叔叔唱首歌嘛。”她媽媽低頭勸她,她還是不肯抬頭,小手還緊緊地抓住媽媽的衣服。我笑笑,也不勉強她,聽她媽媽說話帶著外地口音,幹脆跟她媽媽閑聊起來。  原來小姑娘今年4歲,先天性心髒病,父母都是鄉下的農民,家裏條件很不好所以一直耽擱著沒治。這次兩夫妻幹脆把老家能賣的都賣了又向親戚們借了些錢拿著全部積蓄到省城來給她做手術,現在在醫院附近租了個地下室住著方便照顧孩子。孩子的母親在給我講述的時候一臉的平靜,偶爾還帶著笑逗逗孩子,沒什麽苦大仇深的悲傷表情。  我有些訝異,說句實話新聞報道什麽的看多了,總覺得鄉裏的人很是看重傳宗接代的,多多少少都有些重男輕女,沒想到這對夫妻竟然把所有的一切都壓在女兒身上,退路都不給自己留。想到這裏又覺得自己膚淺,富人家的孩子金貴,窮人家的孩子也一樣金貴,哪裏有什麽區別。再說父母對孩子的愛,孩子對一個家庭的重要性,哪裏是我這樣的人能夠猜測評論的。  小姑娘嘟著嘴巴小聲唱著歌,我捏捏她的小手,輕聲安慰道:“現在科學發達,這個手術沒什麽,孩子一定能健健康康地長大。”  “隻要她好了我們就什麽都不求。房子沒了地沒了都成,隻要她好。”  我愣在那裏。  這個女人長相普通,穿著件土黃色毛衣,外麵是布料粗劣樣式老舊的黑色外套,抱著孩子的手指粗壯一看就是常做農活的人。這樣一個普普通通也許還沒什麽文化的人,卻說出來一句讓我瞬間就熱了眼眶的話。  剛好這時孩子的父親也來了,他給妻子和女兒買了幾個大肉包,高壯的男人卻坐在旁邊大口大口地啃饅頭。兩夫妻還客氣地想請我吃包子,我趕忙笑著道謝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吃過了晚飯。  吃著肉包嘴巴油乎乎的小姑娘時不時偷看我,大概是我跟她媽媽說了會兒話熟了些偶爾會有些害羞地朝我笑,嘴角露出可愛的酒窩。女人一邊顧著女兒,一邊把肉芯都剝給男人自己吃包子皮。我坐在旁邊靜靜地看這一家三口,突然就覺得溫暖得想哭。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這樣。在你以為你的心已經被冷硬的冰石所包裹,自己已經無堅不摧時,他又會輕輕揭開紗簾,向你展示人生難能可貴的愛和溫柔。  我曾經終日沉浸在自己消極陰暗的情緒中,被蒙蔽的雙眼什麽都看不到,早就忘記了愛是包容是忍耐是許許多多定義溫暖的詞匯,卻絕對不是使用卑劣手段的占有。  我丟掉錯過了某些東西,那麽就是永遠的失去,沒有如果或者奇跡。我受到的責怪並不少,或許還背負著許多難聽的罵名,可是真正的痛苦卻是來自於心底,有人不停不停不停地給跟我說:看吧,這是你的報應。  對不起。  非常非常對不起。    第17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穆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孤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孤君並收藏穆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