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幹澀得仿佛遭受過沙漠烈風的洗禮,陳攸燈對於直接往桌上一趴立刻入睡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強烈,同時心裏卻有股倔強在和這種欲望角逐,別這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從來不會因為和一個人吵架而難過得幾天幾天睡不著覺,愧疚感和學習的急迫感相互拉扯,讓他上課的時候頻頻走神,錯題概率是以前的好幾倍。 陳攸燈的成績向來非常穩定,所以這對於他來說的確是從前難以想象的事情。 最後他還是睡著了。 巡堂的級長發現了他,把他叫了出去教育了一頓。他顯然也認識這個年級排名靠前、並且被自己叫到過小黑屋去的學生,痛心疾首:“就是學別人整那些歪歪道道的,好好的談什麽戀愛呢?談也就算了,跟那些成天不著調的人混在一起,所以你才會退步……” 陳攸燈狀似乖順地聽著級長教訓,級長教訓完之後,他偷偷指揮絨皮皮,把一顆小石子扔到了級長的領子裏。 級長是普通人,看不見絨皮皮遊過去,用肥肥的小毛掌把小石子丟到了他的領子裏,還一邊鼓著掌一邊輕飄飄地遊回陳攸燈身邊。他“哎呀”了一聲,感覺後背不適,卻不能大庭廣眾地去掏自己的後背,隻能就著別扭的走路姿勢快步走進了廁所。 陳攸燈把絨皮皮撈過來,細細地揉搓它毛乎乎的臉。絨皮皮用圓溜溜的小黑眼睛望著自己的主人,濕潤的圓鼻頭不停地拱陳攸燈替它揉臉的手掌。 “你也不喜歡他說的話吧?”陳攸燈細聲道。 易帆和胡美玲周五下午開開心心地出校門玩了一圈,胡美玲最近收入頗豐,易帆問她哪裏來的生財之道她也不回答,卻拎著好幾袋炸物奶茶壽司之類的東西做賊似的溜進校門。 易帆最近沒去找隋芥玩,懷抱著某種負罪感,晚修下課間時拎著早就冷掉的炸魷魚串和一杯奶茶跑去找隋芥玩兒。 隋芥正在教師後邊和同學玩球,把球扔到到風扇上邊去了,眾人驚呼,隋芥隻能丟臉地讓八哥把球頂下來。 易帆上供似的把吃食一袋袋往隋芥麵前壘,隋芥冷眼看易帆帶著些微討好的樣子,挑剔地拎起因為放了太久、油已經滲到了包裝袋外麵的炸魷魚串:“熱氣,不吃。” 又太後似的推了推麵前的奶茶:“油膩易胖,不喝。” 易帆服了:“你就是個田徑隊的,又不是國家隊,講究這麽多?” 隋芥哼哼:“跟某個人跟久了。” 易帆“哦”了一聲,說:“這是小玲買的,她最近好像賺了筆大錢,你不吃我吃。” 聽到這話,隋芥更是憤怒地拍案而起,想說“這他媽花的不就是我的錢嗎”,又怕易帆追根到底地問他為什麽,自己找胡美玲要冷戰中的戀人照片聽起來不大威風,隻能氣鼓鼓地坐著生悶氣。 易帆噸噸噸地喝奶茶,見兄弟心情不佳,問他:“你幹嘛了,真的跟陳攸燈吵架了?” 隋芥道:“……對啊。” 他突然想起什麽,問易帆:“你期中考試考第幾了?” 易帆:“五百多吧。” 隋芥驚了:“你什麽時候成績這麽好了?” 易帆大叫:“哪裏呀!五百多剛好夠我上線而已!” 隋芥真是煩死了,一個兩個跟魔怔了似的,“高三都還沒到,你們急什麽。” “還有一個月就要水平測試了呀。”易帆說,“你得考到a才能被a級大學錄取。” 隋芥這才想起來這茬,好像之前是聽哪個老師這麽說過。“是要全a還是怎麽的?” 易帆:“不是全a,平均分要a吧,不過我覺得平均分a都挺難的了,那你肯定不能有科目是c吧。” 隋芥撓了撓下巴,覺得易帆說得在理。非洲獅把頭靠到易帆那邊去,想要吃易帆手上的炸魷魚,易帆躲開了:“你一隻精神體,吃什麽吃!” 非洲獅大受傷害,挪到隋芥那裏去求安慰,隋芥很久沒摸過絨皮皮了,既然非洲獅有毛,那摸摸應該也差不多的,於是他慷慨地伸出手來撓獅子的脖頸周圍。 摸了一會兒,他心裏流淌寬麵條淚:這那兒是差不多,差遠了。 全世界的精神體都比不上絨皮皮。 全世界的向導都比不上陳攸燈。除了魏冉鶯。 易帆還在那裏叨叨他的學習經:“而且你看啊,我以前排名是七百多,因為起點低,所以稍微比以前多學點兒,進步就特別明顯。反而是排名靠前的,比如一兩百那些,想往前就特別難。” 隋芥:“聽起來不像你說的話啊。誰教你的?” 易帆嘻嘻笑:“小玲。” “小玲小玲,你被胡美玲迷暈乎了?她難道真的是個狐狸精?”隋芥翻白眼。 易帆不理他,兩個人又相繼拌了幾句嘴,上課鈴響了,易帆又拎著自己的炸魷魚和奶茶回自己的教室去。 水平測試啊……隋芥抽出一本地理課本來看,他的六科水平測試科目裏就地理最擅長了,但是他目前為止隻考過一次a,其它的都在b和c之前徘徊。 反正已經隻剩一個月了,怎麽想都不可能有什麽奇跡發生,隋芥就想著每天看看題,不要讓自己退步就行了。 不過陳攸燈那家夥,肯定全部都是a。 想到這裏,隋芥又有點鬱卒,他跟陳攸燈的差別太大了,感覺像是他們倆在同一條路上前進,陳攸燈已經跨過無數荊棘和泥淖,站在了芬芳鬱蔥的花田中,而他還站在離陳攸燈無限遠的彼處起點,望著即將要淌過的艱險曆程呲牙咧嘴。 陳攸燈就不能等一等他嗎? 這麽一想,隋芥心裏又泛起點委屈。委屈無人訴說,他想起了方幼真,有點兒想他了。 傷痛正在慢慢被流淌的時間撫平,現在隋芥也已經明白了方幼真在過去的日子裏所受的煎熬,比起活在現世,到另一邊去找他的哨兵或許對於他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周六,隋芥翻牆出了學校,坐上回家的公交。 轉了兩趟巴士,一路上的風景越來越荒涼,最終到了一處寧靜的陵園。 陵園依山傍水,是一個風水挺不錯的地方,站到高處還能看到更遠方蜿蜒流淌的大河,是某條主河道的分支,源源不斷地流向遠處,從出海口匯入大海。 隋芥拎著從花店買來的花,梔子花瓣上還帶著清晨摘下時的沾露。他拾級而上,在方幼真的陵墓前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