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穆克爾草草收拾行裝後,三人通過魔法陣直接抵達了波洛爾山西邊最近的人類據點――西河村。


    從新近修建的傳送陣出來在站台邊緣遠眺,喧囂熱鬧並牟足了勁兒的小山村,帶著突兀於山林綠色的灰布帳篷頂和幹澀草木簷兒,洋洋灑灑呈現在眼前。


    這就是西河村了,這個本來百步方圓的獵人小村,現在快被擠爆炸了。


    波洛爾山淪為魔窟後,離波洛爾山城堡最近的還能活人的村子就是這裏,而波洛爾山有第四預言線索的消息傳出後,這裏迅速被刷成了探險者的前線營地。


    諾拉卷軸前三次預言所導致的災難性變革至今讓人們深有恐懼,所以第四次預言的生成,既讓人們不安,也讓很多野心勃勃的人看到了成為救世英雄的希望。


    這種希望的號召力,堪比超級瑪麗。


    曾今不過百人的村莊,已經在周圍延伸出大片的帳篷和草木屋,塞進了四千多人,還有他們的各種生活用品和冒險用具,村邊的淺流小河已經不堪重負,下遊方向沉積了越來越多的垃圾和生活汙垢,甚至弄得下遊河道邊四五個村莊都沒了幹淨的水源,惹得地方上怨聲四起。


    但,沒有什麽能寧息冒險者的探索之魂,尤其是事關第四預言這種聚集了整個大陸目光的探索。


    “我們偉大的探索,將會讓我們科多勇者的名號成為大陸上每個初生嬰兒學習的第一個詞語!我們科多勇士團的三十四名勇者,無論生死,都會由這次探索,被世人用敬仰的目光和尊崇的榮耀所銘刻!我們,就是這個即將迎來災難的時代的英雄,是最偉大的探索者,是所有吟遊詩人萬卷長詩中謳歌的……”


    風靈他們抵達的第一天,就在通往波洛爾山的路口聽到了科多勇士團出發前激情的誓師詞。


    對於這個豪氣萬丈的勇士團,風靈很中肯地在心裏給了這麽個評價:破銅爛鐵,也湊活著砸出一把劍來。


    眼見波妮卡被極具煽動性的誓師詞給弄得心潮澎湃,就差直接衝過去大喊“我要加入你們!”,風靈不得不趕忙拖著這家夥,和穆克爾一起,匆匆消失。


    愛做白日英雄夢的浪漫主義者,在這個時代生長得非常茂盛,越是沒本事的人,越想一步登天。


    科多勇士團?嗬嗬,估計很快就會變成科多烈士團了吧?


    等風靈他們四處穿梭購買了魔法地圖、驅魔石、野宿用具、聯絡信標等等必需物品,詢問了必要的情報,並寄存掉波妮卡那個大得誇張大的包袱後,七個勇士團的成員就鬼哭狼嚎地從波洛爾山方向衝了回來,其餘的,據說在剛剛走進波洛爾山山麓時,就在魔魂的襲擊中嗚呼哀哉。


    ――這個烈士團,煉成得極其高效。


    風靈很懶得浪費感情,對那些精神恍惚的幸存者不置一瞥,隻專注於和穆克爾清點購物清單,並規劃後麵的行程。


    西河村本來是森林中開出的漁獵村落,四周都是青莽無邊的山林,古木盤根,老藤青苔,落葉軟軟的,踩一腳,能陷下去一寸深。


    在冒險者陸續到來的紛擾中,村子被越拓越寬,周圍老木低草離老村中心越來越遠,但不變的定則是:新來者的營盤隻能設在村落邊緣靠近山林的地方。


    至於相對安全舒適的中心處,想要?那就大把大把的鈔票、呃不,是大把大把的金幣交出來吧,中心處駐地,五枚金幣一天。不想花錢?也行,去稍微打聽一下,如果有預交了租金的團隊,那麽抄家夥攆走他們,你就能享有幾天的居住權了。


    ――冒險者的冒險精神,讓其中很多人對於大秀肌肉的活動很熱衷。


    風靈三人不是冒險者,更不喜歡惹事,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後,就直奔村落邊緣。


    很多人都在砍伐樹木,清理灌叢,河西村幾乎是以每小時十厘米的速度向四周擴張。


    風靈清理著地上枝葉、銳石,還對著地麵敲敲打打,戳來戳去,一塊兒四五平米大小的宿營地,她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才選好地方。


    周圍同是開拓營地的人都看小娃娃堆積木玩兒一樣瞟過來,對這幾個小屁孩兒的出現很不以為然。


    波妮卡沒好氣地挨個瞪回去,無聊地托著下巴坐在一塊大岩石上問:“風靈,搭帳篷要這麽費勁挑地方嗎?我們買的是厚實的帶地墊的犀牛皮帳篷,用不著清理這麽仔細吧?”


    穆克爾這時抱著牛皮帳篷走過來,剛剛添置的簡易皮甲放在一邊,但護腕卻戴上了胳膊,束緊袖口,看起來有武者的爽利。


    他也有些好奇:“風靈,你平時都不會這麽仔細查看,這次怎麽這麽認真?”三年前,即便在北荒雪地裏,風靈也不會這麽費勁地尋找宿營地。


    風靈自己一人,確實不用這麽仔細查看,她超越常人的感識,能把自己腳下數米土層內的狀況摸得一清二楚,哪怕一隻孤獨打洞的螞蟻也逃不過風靈腦海中清明的靈識,但這次去波洛爾山她有顧慮。[.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所以,風靈很耐心地扯著波妮卡的耳朵過來囑咐:“記著我剛才做的,第一遍清理殘葉斷枝,要挑一隻幹淨的木枝慢慢掀一遍,這裏的附葉蟲和六齒的水樹樹葉都有劇毒,要小心查看。第二遍清理雜石,石頭本身不會有問題,但如果看到通體發黑的石頭,要小心裏麵住進了石蠍,這種毒物會把整個棲居的石頭都用毒液浸潤,雖然手上沒傷時,沾上了隻要洗淨就行,但裏麵如果正好有石蠍,被他蟄一下就麻煩了。


    “第三遍要用木枝戳到土壤內十厘米深的地方,確定裏麵不會帶出發綠的沙粒,如果有,那說明說下麵寄宿了群居的手指蛇,這種東西會在人熟睡的時候先用毒素把人麻醉,然後咬破外皮進入體內吞食人的內髒。


    “還有,要用長點兒的木枝,或者用劍也行,在營地範圍的四角和中央往下插入半米,如果土壤過於潮濕或者堅硬到很難插不下去,就不能做營地,這裏溫熱的氣候,過於潮濕可能是會是暗泉在下麵,足夠倒黴的話,一覺醒來自己就泡在水裏了,過於堅硬隻怕有冰寒精靈躲在哪兒,攪擾了它們,睡到半夜你就得凍起來另找地方……”


    波妮卡嗯嗯啊啊點著頭,因為風靈是學方物的,她一點兒也沒覺得風靈知道這麽多是什麽奇怪的事兒,但周圍兩三個正好也在搭建營地的人們就不一樣了,詫異而猶疑的目光拋過來後,先前毛毛糙糙的清理行動很快就按著風靈的說法按部就班緩慢下來。


    就在風靈他們支起鍋架,準備把穆克爾剛剛抓來的兩隻灰兔子扒皮清洗,串上烤架時,左邊營地上一個鋼甲鮮亮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手裏端著一個精致的羊角銅罐兒,“尊貴的小姐,我這裏有上好的南方夏釀的紅葡萄酒,如果您不介意,我想邀請您和您的夥伴一起喝幾杯。”


    中年男子走路的姿勢聳肩闊步,邁著八字腳,眉目流露出清晰而粗俗的傲氣。


    風靈隻輕瞥一眼,就嗅到了這個中年男子的浮誇味兒,但還是很有禮貌地點了頭,畢竟,白送上門的紅葡萄酒,為什麽要拒絕呢?更何況在風靈來說,根本不會有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回事兒,吃幹抹淨不認賬才是她的風格。


    中年男子很優雅,呃,或者說是很做作地坐到烤架邊的軟毯上,一罐酒抱在身前,才很尷尬地發現沒有酒杯。


    風靈以很實用的風格,給他們三人每人配備了一個兩升容量的大蛇皮水袋,碩大的水袋上的金屬擰蓋兒就是杯子,其它都是鍋碗瓢盆,的確沒有什麽合適用來配這銅酒罐的精致東西。所以,風靈看了一下為難的中年男子,又瞅著他手中的紅葡萄酒嗅了嗅酒香,很大方的拉過一個長柄小鍋放在中年大叔麵前,“您可以把酒倒一半在這裏,謝謝。”


    這小鍋,最多隻能乘酒瓶裏一半的紅葡萄酒,可,這不是問題所在啊!問題是風靈在說完這句話又很禮貌的補了句,“盛滿之後,您可以拿著剩下的半瓶紅葡萄酒回去,和您的同伴繼續享用。”


    人家抱著一罐酒過來難道就是為了把酒倒空一半起身就走?


    波妮卡都看出這裏的不對勁了,於是狠狠幹咳幾聲提醒風靈,風靈奇怪的看看她,然後對另一邊也有點兒局促的穆克爾說:“波妮卡昨晚在橋洞下待了一會兒,可能受風寒了,你那裏的驅濕寒的藥,拿出來一些給她。”


    誰tm風寒了啊!波妮卡坐不住了,直接做起主來,“尊貴的先生,作為回禮,一會兒我們會送兩隻兔腿給您和您的同伴。”


    中年男子隻覺得渾身都快淩亂了,他半瓶價值一百三十枚銀幣的葡萄酒,難道就為了換兩隻破兔腿?他使勁平息著心中的不爽,試圖尋找機會說明自己的來意。


    穆克爾則很實在地認為,波妮卡為了填飽自己肚裏饞蟲而做出的克扣分量的回禮實在太寒磣了,就笑嗬嗬對中年男子說:“我可以去林中捉一隻鈴鹿送給您和您的夥伴,用不了太長時間,您就可以有一張完整好看的鹿皮了。”


    沒一個人露出一星半點兒要留他說說話、聊聊天兒的意思好不好!


    中年男子強壓住著深深的不滿,沒有做出抱起這罐兒珍貴的紅葡萄酒,再拂袖而去的極端失禮的舉動,卻綻放了很燦爛的笑容,“珍酒請杯於有緣的朋友,哪裏還能計較什麽回禮?”說著,中年男子暗中忿忿可惜地把風靈遞過來的小鍋添滿,“有什麽回報能勝過異域他鄉聽奏高山流水,尋覓知音呢?比起山林中的鈴鹿,我更欣慰我能有機會和幾位朋友相識。”


    穆克爾頓時就被說得不好矜持,開始更親切地笑著回應對方扔過來的大高帽。


    波妮卡也是很愉悅地點頭連說“客氣客氣”,順便把一雙眼泡到那一小鍋紅葡萄酒裏,一心一意開始琢磨怎麽不失貴族風範地從這個小鍋裏喝到香醇的美酒。


    而對於這種做作得不能再做作的說詞,風靈隻好整以暇地點頭,不親近也不疏離,說:“我們陌路相逢,既然要做朋友,應該先有起碼的自薦禮儀。”


    中年男子一愣,隨即笑得春風和煦,“我叫鮑蘭肯,是深藍傭兵團的團長,這次來波洛爾山,是為了完成來自於萬輝國斯蘭維爾伯爵大人的委托,他需要我們為他尋找一位在波洛爾山逝去的親人的遺物。”


    “我叫風靈。”極其簡短的自我介紹後,她漫不經心地環視周圍一眼,很隨意地問道:“這附近宿營的十一個營房,都是你們深藍傭兵團的成員嗎?一百多人的規模並不算大,但卻裝備精良,人員的素養也很高,倒像是精銳的感覺,看來鮑蘭肯團長大人對這份委托很看重啊。”


    鮑蘭肯吃了一驚,她怎麽知道自己傭兵團的規模的?!


    是原本熟悉,還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就探查到了這種程度?他仔細審視一下風靈,眼中深眸暗沉,對她的身份來曆開始起疑,拉攏風靈進入隊伍的意願也有所削減。能提供有效知識減輕損失,提高成功率是他所期望的,但過於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以及居心叵測的加入者他並不樂見,因為自己暗藏的秘密並不是該被別人探查到的東西。


    “我們明天起程入山,如果您是想邀請我們的話,就不必費心了。不過,要是你們恰巧明天也要起行入山,那同行一段也不是不可以。”風靈直接戳中了鮑蘭肯的來意,讓這個深藍傭兵團的團長大人一時語噎,漂亮的客套話幾個回合就扯到了道別的詞句上,團長大人報以一個不自然的笑臉,匆匆話別,轉身離開。


    波妮卡頓時鬆了口氣,見傭兵團長走遠,貼到風靈身邊小聲說道:“太好了,千萬不要和他們一起走啊,亂七八糟人多了就不好玩兒了。”


    她並不習慣和這種滿臉笑意卻並不真誠的家夥相處,很高興風靈能三言兩語打發掉這種家夥。


    風靈從某種層麵上認同了波妮卡的說法:的確,去波洛爾山這種地方,拖後腿的人多了就根本沒得玩兒嘛。


    剛來得及點點頭,波妮卡就已經撲到那鍋葡萄酒邊,四下看一看,確認無人注意這邊後,端起來就咕嚕咕嚕咕……葡萄酒是這麽喝的嗎?貴族大人們都是這麽品酒的嗎?


    就連穆克爾這種小漁民都覺得波妮卡沒風度到糟踐天物了。


    風靈覺得實在太丟人,直接轉身鑽帳篷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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