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諾洛斯港灣的領主城堡建在整個城區西北邊的人工山丘上,由於靠海邊兒,地基不穩,曾今返工重修三次,後來不得不花大價錢在城堡基石下設置了穩固的土係固化結界,並每年請人重新加持魔法力,才讓這座海邊城堡巍然屹立了五百多年。


    歲月侵蝕拓展海灣的時候,留給城堡本身的印記卻很少,隻有裝點城堡的花園草木根據不同主人的喜好變來變去,另外,就是曾停留在這裏的人不斷更迭。


    現任城主忽迷思,是欽車國國王的二兒子。


    位於大陸東部的欽車國是眾多小國裏的一個,治下有兩座城鎮,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


    忽迷思的兄長被立為王儲,和父王坐守在墨林城,而忽迷思則被派來治理這個日進鬥金的港口城市布諾洛斯。


    考慮到港口的財政收入占全國收入的百分之七十,是整個國家的經濟重心,國王的這項任命,實在是所托不當。短短五年,國家財政的十分之一就被這個忽迷思王子揮霍。


    雖然他總是以近幾年海事多難,風暴頻發,海盜猖獗等等一堆有的沒的向父王撒謊詭辯,但五年來造成的巨大財政缺口,已經引起了國王和他那個王儲兄長的注意。兩個月前,更是空降了一個財政大臣給他,弄得他日子很不好過。


    令人醉迷的高端紅山酒換成內地陸運出來的尋常葡萄酒,每日的百珍宴換成了三十道王室菜譜餐,各個都價值萬金的一堆衣飾金環不得不減半使用,騎獸園裏馴養的稀有魔獸也不得不轉賣掉大半……總之,一切會讓他有揮霍國財嫌疑的東西,都不得不處理掉,以保證不會被那個該死的空降大臣揪出小尾巴來。


    其結果,就是讓忽迷思不爽,非常不爽!


    他坐在臥房敞亮的窗口下,窩進細軟靠墊的長椅裏,抿了口葡萄酒,不耐煩地皺眉:這也叫酒嗎?酸澀難飲!


    啪!高腳酒杯被他狠狠按回桌上。該死的父王!該死的兄長!讓他得不著王位,還連自己的小神仙日子都沒得過!太可恨了!


    “來人!”他呼喝人的口氣很煩躁,因為這一大早的,他就不得不去大廳處理事務,而這些事,在那個空降大臣來之前,都是直接丟給斯科去辦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斯科就是海鯊商會的會長,忽迷思的顧問大臣,是以顧問這種榮譽職銜壟斷了布諾洛斯實權的人。


    “來人!”忽迷思沒得到回應,心中開始竄出怒火,厲喝的同時,支起身子去找屋內本該跪伏在一邊隨時聽候使喚的仆人,卻意外地沒看著那些卑賤身影。


    “敢偷懶!”忽迷思惡狠狠地擰起粗眉,“想死了,這幫賤奴!”


    “大……人……”仆人熟悉的生音卻忽然響起在他身後,非常的切近,帶著一種幽幽的飄忽感。


    “賤奴!”忽迷思被唬了一跳,當即暴跳著順手抄起小桌上的酒瓶,轉身時掄圓了就準備向仆人腦袋上砸去,卻渾身更加劇烈地一顫,滿腔子準備罵人的話都被痙攣的喉嚨卡在脖子裏,手中恐懼地一抖,酒瓶摔在地麵的毛毯上,發出悶悶的一聲,酒的紅色溢開,仿佛血染了似的刺眼。


    “大……人……請您……吩咐……”仆人跪在地上,右手搭胸,左手別腰背,一張臉揚起,迷茫無神,仿佛在看忽迷思,又仿佛是穿透他的身子,看向了後麵的什麽東西。


    嚇到忽迷思的,自然不可能是仆人的眼神,而是,他的眼珠就吊在臉頰上,晃晃悠悠,帶著恐怖的血絲,一根根連進空洞血紅的眼窩,平日裏討好的諂笑現在也模糊一片,血肉難辨的淒慘中,森白牙骨參差不齊……


    “哇――啊――救命啊!”忽迷思嚇得腿軟,轉身要逃,卻猛然又撞到一個人,那人略有些硬朗的身體撞得他腦袋發昏。


    剛剛仆人的恐怖模樣自然而然由心而生,忽迷思覺得全部靈魂都撞擊到了地獄深淵的噩夢,他下意識地認為撞到的這個東西肯定是更可怕的玩意兒,神智一瞬崩潰,雙膝一軟,歪倒在地,哆嗦得寒冬冷風裏的小雞崽兒一樣,雙手抱著頭埋在地毯上,隻顧著淒叫:“啊――啊啊――!”


    連救命兩個字都不知道喊了。


    “忽迷思大人。”有人念著忽迷思的名字,拽著衣領把他從地上拎起來。


    “啊――哇啊――”忽迷思慘叫著手腳亂掙,腦袋使勁往臂彎裏鑽,被恐懼扭曲的臉上雙目緊閉,根本不敢睜眼看。


    來人不得不一個禁錮魔法封住他行動,然後卡著忽迷思下巴掐斷他的吼叫,再伸出兩根手指掰開他左眼眼皮。


    “我叫穆克爾,是個獵魔人,有話要對你說。”


    穆克爾晨光下樸素無奇的身影讓忽迷思癡傻似地迷茫一陣,渾身顫抖還抑製不住的延續,剛剛的噩夢縈繞腦中,揮之不去。


    他好容易鎮定一些,轉頭打量四周……


    在屋中伺候的三個仆人分散跪著,長相一個比一個可怕。


    “啊!救命啊!怪物啊……”淒喊繼續起來,讓穆克爾有點兒頭疼。


    努力了十多分鍾後,場麵才終於算是得到了控製。可憐的忽迷思簡直就是坐了趟心靈過山車,緊緊鬆鬆,一番折騰,折壽若幹年。


    穆克爾見他總算安靜,笑眯眯坐在愜意的軟墊長椅上,取代了忽迷思的位置,捏著小桌上的小紅果和葡萄,悠閑得嗑瓜子兒一樣,一會兒扔嘴裏一枚。


    三個惡心恐怖的仆人就圍在穆克爾身周跪伏著,同時,也把癱坐的忽迷思圍在圈內,逼他和穆克爾麵對麵。


    忽迷思已經崩潰的神智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愚傻了,微張的嘴裏還流著哈喇子,呆呆望著穆克爾。


    “忽迷思大人,有件事兒我好像該及早和你打聲招呼來著。我們聖王廳有件差事交給我辦,我呢,出於辦差需要,找了一些當地人幫忙,其中就包括一個在這兒開寵獸店的。今天上午,你那個顧問大臣派人砸了她的店。我挺不高興的,所以來找您商量商量,這個事兒,您能和您的顧問大臣打個招呼嗎?”


    眼見忽迷思下巴頦微微顫抖,就是無法應聲,穆克爾心裏有點兒沒底:嚇過頭了吧?本來想營造一下氣氛,讓他不敢違逆就好,唬成這傻樣,就算點了頭,事後他還能正常人一樣把事情布置下去嗎?


    他頓了頓,用很溫和地口氣,放下裝大爺的邪惡風範,笑嗬嗬對忽迷思說:“您看,我隻是來打個招呼,隻要您能認真聽我的要求,我也不會傷害您,請您不要這麽害怕好不好?”


    忽迷思畏畏縮縮抖著脖子,下意識去偷瞄三個仆人,卻又在視線將及時嗖地收回來不敢多看,好半天,僵硬痙攣的脖子才終於彎下一點兒,勉強做了個點頭的樣子。


    “這就對了。”穆克爾拍拍忽迷思肩膀,差點兒讓忽迷思心髒哢吧斷線,“別讓你家顧問大臣來找我的人麻煩了,讓那家夥消停點兒吧。考慮到我還要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今天我手會下留情,可您要是把這看做我軟弱可欺……嗬嗬,獵魔人是怎樣的存在您最清楚不過,到時候,可別怪我讓你還有那個海鯊商會的會長真變成你這三個仆人的模樣。”


    穆克爾說完起身,向嘴裏扔了一顆葡萄,剛走出兩步,又一拍腦門兒,回頭提醒忽迷思:“別隨便宣揚我的存在,別隨意指認我是獵魔人啊,耽誤了聖王廳的事兒,你可會受到我們最熱情的招待的。”


    這話說得含蓄,但其中的威脅之意卻讓忽迷思深深打了個冷顫,急迫而難看地點了下頭。


    ……


    領主城堡的巡衛按部就班地巡邏,按部就班地交接,一直沒發現什麽異樣。直到左右等不來領主大人的財政大臣派人強硬推開忽迷思臥房時,才發現屋中三個昏迷不醒的仆人,以及癱坐在地、神情恍惚的忽迷思。


    仆人無恙,忽迷思之前看到的恐怖情景,仿佛都是幻象一般……


    ……


    穆克爾找到女老板家中,通知她暫時無事,可以在港口多呆幾天後,就和波妮卡到穆克爾住所附近和風靈匯合。


    風靈比兩人早到些,見了穆克爾笑著問:“辦妥了?”


    穆克爾點頭,說:“應該不會出問題。”


    波妮卡那邊早湊過來小聲問:“你那邊事兒也辦成了?那個商會會長被你……”波妮卡做了個捏麵團兒的手勢,代替了後麵的話。


    “那到沒有。”風靈笑眯眯說,“他身邊的人身手不錯,我不好太大動作引起注意,所以在他煙葉裏放了點兒東西,起碼這一個月,他是別想意識清醒了。而且,正如穆克爾所說,他為了把忽迷思和自己綁緊,所有真實賬目都存在他的保險櫃裏。”


    而保險櫃裏的東西,對風靈來說就是隨取隨用的東西。


    “賬目已經交給財政大臣了,”風靈調笑著說,“我把賬目放在財政大臣桌上時,他正怒斥忽迷思的仆人,讓那些可憐的下仆去把忽迷思從床上拽起來呢。這可多虧穆克爾你興趣廣泛,經常光顧會長大人的保險箱啊。”


    “嗬嗬,”穆克爾笑得很靦腆,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行為不那麽光彩,“我在這裏的一些朋友沒少被他們的人勒索,有的還被打傷過,所以,偶爾去拿些補償回來而已。”


    風靈一拳敲在他肩膀上,“還不好意思?”


    波妮卡早在一旁咧咧:“要我就砸了他保險櫃,才拿些補償,太便宜他了。穆克爾你這個人,早有這法子治他,幹嘛不這麽做?還讓他在這裏囂張這麽長時間……”


    風靈瞅一眼著正義無比的波妮卡,很抱歉地看向穆克爾。


    對獵魔人並不了解多少的波妮卡又怎麽能明白,身為獵魔人,穆克爾的處境並不那麽輕鬆啊。


    當天下午,布諾洛斯港灣傳出城主忽迷思不知什麽原因,受驚過度,臥病不起的消息,海鯊商會會長也神智昏聵,囈語不清,並且,商會總部外的貨場裏,很驚悚地扒出三具商會幹部屍體,這三人,上午時還好好的,中午各回各家吃飯抱老婆,下午,屍體就被莫名其妙塞進了貨場的車架下,讓所有人都覺得人死得詭異,彌漫著一種捉摸不清的恐怖。


    消息被吵得沸沸揚揚時,風靈三人早已離開此地多時。所以,也沒人來奇怪,不在風靈他們方案裏的三具屍體,怎麽出現得這麽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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