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頓晚飯到底還是沒在家吃,莊洲打來電話說和清要請客,請他一起過去。這兩兄弟淩冬至都見過,又想著莊洲也是出於好意,想讓自己盡快地融進他的生活圈子裏去,也就沒拒絕。 莊洲把人接到和寬店裏的時候,和家兄弟已經來了,正坐在包廂裏聊天。看見他們進來,兩個人的笑容裏不約而同地流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 淩冬至忽然覺得這兩兄弟長得還挺像。 莊洲把手搭在淩冬至的肩膀上,一邊推著他往裏走,一邊笑著說:“他們倆你都見過,不用跟他們客氣。” 和家兄弟一起笑了起來。他們之前雖然都見過淩冬至,但那時情形畢竟與現在不同。單看這兩人的神態,就知道這段時間莊洲沒少下功夫。 “確實不是外人。”和寬笑著說:“淩老師可能還不知道,我們兩家是世交,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的交情,就算不是親兄弟也不差什麽。淩老師也別把我們當外人才是。” 淩冬至忙說:“叫我名字就好了。” 和寬笑著掃了一眼莊洲,見他正幫淩冬至擺餐具,臉上的表情耐心的不行。和寬心裏暗暗納悶。早些年莊洲爸媽離婚的事情鬧得很是厲害,他還偷聽過自己的父母議論這件事,說夏雪瑩不懂事,不但丟了兩家的麵子,還牽連到了孩子的名聲雲雲。也不知是不是和寬多疑,他總覺得從那時起莊洲就特別排斥感情上的事。曾經有女孩子給他送情書,結果被他冷著臉當場拒絕,搞的人家女孩子下不來台,哭著跑走了。和寬一度懷疑莊洲心目中的理想的兩人生活是隻上床不談愛的類型。如今看來,似乎還真不是。 和清給幾個人的杯子裏倒了酒,又慫恿莊洲等下打車回家,逼著他也跟著喝一點,“咱們跟冬至可是第一次坐一起吃飯,你好意思一杯都不陪著?” 說的莊洲也笑了,“喝就喝唄,還怕你倆?” 和寬附和,“就是,這可是小清的踐行酒,再想喝就得等他回來以後了。至少也得十五了吧?”最後這句話是問和清的。 和清點點頭,“快的話回來跟你們一起過元宵節。” 莊洲見淩冬至聽的一頭霧水,便笑著說:“和清嫌留在城市裏過春節沒意思,每年這時候都要跟著俱樂部的那幫朋友出門,過了年才回來呢。” 淩冬至有些好奇,“是組團自駕遊嗎?去哪裏?” 和清拿出手機調出一副地圖來給大家看,“從這裏往西,進入四川地界,這幾個地方要去……九寨溝就不用說了,還有重慶……” 淩冬至聽到“重慶”兩個字,心頭微微一動,“重慶肯定去?” “肯定去。”和清說:“領隊的老黃家有親戚在重慶,我們要先到那裏休整一下,人需要休息,車子也需要檢查保養。住幾天之後然後再去九寨溝。” 淩冬至又問:“哪天出發?” “過兩天。”和清笑著說:“怎麽,你也想去?” 淩冬至搖搖頭,“今年冬天大概出不去了。家裏有些事走不開。”事實上淩媽早在他暑假剛回來的時候就撂下了狠話,要是他寒假還往外跑,不陪著他們過春節的話,明年一整年她都不會做紅燒排骨和醬豬蹄給他吃。 “以後還有機會。” 和清也不勉強,“想帶什麽特產的提前說,我都給你們帶回來。” 和寬和莊洲也不跟他客氣,點了一堆東西。和清笑著問淩冬至,“冬至有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別跟我客氣。” 淩冬至猶豫了一下,“我想往重慶帶點兒東西,可以嗎?” 和清詫異,“有朋友在那裏?” “也不算。”淩冬至搖搖頭,“是……認識的人。” 和清回答的十分慷慨,“沒問題,你隻要把地址電話寫清楚,我保準給你送到。” “是這樣,”淩冬至決定把話說清楚,畢竟他要運送的並不是一般的貨物,“是隻小狗。它家在重慶。”淩冬至比劃了一下大小,“能帶嗎?不放心可以裝在籠子裏。” “太能了。”和清愣了一下才笑著說:“你也不想想我是幹什麽的。” 淩冬至這才反應過來,和清是寵物醫生,托付小動物還有什麽人能比他更加可靠呢,連忙起身替他斟滿一杯酒,“這事兒現在還定不下來,我先謝謝你。” 這件事他已經在心裏盤算很久了,但是一直想不出妥帖的辦法。如今趕上和清出門,他心裏真有種老天也給他幫忙的感覺。雖然這件事最後能不能成還說不好,但是能遇到這麽好的一個機會,淩冬至還是覺得很高興。 莊洲心裏納悶的不行,“你什麽時候養狗了?” “不是我。”淩冬至想了想,覺得這件事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你記不記得上次咱們去吃火鍋,就是沒吃成就出來那次?美術館附近的那個?” 莊洲點點頭,心裏有點兒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麽會提起這個。 “那家不是有個小京巴麽?”淩冬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還沒反應過來,“它的前主人就是回重慶老家去了。一家老小走的時候坐火車,帶不了它,才把它留在店裏的。” 莊洲越發不解,“你認識那一家?” 淩冬至搖搖頭,心說我隻認識那隻狗。 和清聽了一耳朵,倒是有點兒明白了,“你是看那狗可憐吧?” 淩冬至的臉微微熱了一下。這件事說起來自己隻是出了個主意,跑腿受累的都是和清,這讓他有點兒愧疚,“是的。據說它跟主人的感情是很深的。現在這樣……” 和清掃了莊洲一眼,臉上露出揶揄的神色。在寵物醫院見麵那次他就覺得淩冬至這人心軟的不得了,帶著野貓看病不說,還難過的眼淚汪汪的。如今又張羅小流浪狗……好吧,他能出麵張羅這樣的事,和清心裏還真是一點兒也不意外。 和寬的心情就稍稍有點兒複雜了,他覺得撿到流浪貓狗然後費盡周折送它回家……這還是他上幼兒園上小學那個階段聽說過的故事。沒想到他都從一個傻小子變成大老爺們了,這種事情居然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身邊。這讓他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他最初的想法是:這淩老師別是精神方麵有什麽毛病吧? 然而看到莊洲和和清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和寬又覺得或許自己想多了,淩老師或許就是這麽一個富有愛心、超級喜歡小動物的人。和寬試著用比較正麵一些的想法來解釋淩冬至的行為,最後還是很糾結地發現自己仍然覺得淩冬至這人完全莫名其妙。人家把狗丟下了,有他什麽事兒呢?! 和寬覺得一碰上淩冬至,連和清都變得有些不太正常了。人家托付他千裏迢迢去送一條流浪狗,他不但沒有拒絕,居然樂顛樂顛的還挺榮幸。 和寬搖搖頭,給自己和莊洲倒滿酒杯,自嘲地說:“跟你們一比老子是不是顯得特別沒有愛心啊?我那店裏每天還得宰好幾隻雞鴨呢……” 和清連忙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說岔了,說岔了。寵物這東西雖然也是動物,但是它跟雞鴨豬鵝還不一樣。它們跟人有感情上的聯係,你沒養過寵物,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是不明白。”和寬笑著搖頭,“不過這事兒對你來說倒也不算麻煩。” 和清點頭,“正好一路上跟我作伴了。” 和寬又說:“對了,你們說的火鍋店是上次莊二給我打電話的那家嗎?那家店應該是已經查封了。媽的太黑心了,什麽藥都敢用啊,臥槽。” 淩冬至嚇了一跳,“什麽時候的事兒?” 和寬仰著脖子想了想,“好像是上周。” 淩冬至心裏頓時有點兒著急。店封了,小京巴能上哪裏去呢?他悄悄拽了拽莊洲的衣角,“等下陪我去找找那隻狗吧。” 莊洲其實沒太注意他說的是什麽,隻覺得他呼出的熱氣拂過臉頰,帶著微微的酒氣,癢酥酥的,心頭頓時軟的一塌糊塗,“好。去哪兒都成。” 第39章 小毛 淩冬至遠遠看見火鍋店黑著燈就有點兒傻眼。店鋪被查封了,老板被關起來了,樹倒猢猻散,店裏自然不會再留人。如果店裏的人把京巴帶走了,他要上哪兒找他們?如果沒人要那隻小京巴,它又會躲到哪裏去?現在可是冬天,附近也沒有生活區,飯店也非常少,它想從垃圾箱裏翻出點兒吃的東西來都很困難。 淩冬至知道上次與它見麵是個很意外的情況,但他還是禁不住有些自責。要是別管那麽多,直接把它帶走就好了。 司機從後視鏡裏掃了他們一眼,低聲問道:“莊總,車停在那兒?” 莊洲目光掃向淩冬至,淩冬至忙說:“麻煩你停在前麵那個花壇旁邊。” 司機忙說:“好的。” 這小夥兒名叫李賀,是莊洲的秘書喬芸剛從市場部招上來的新人。小夥兒大概還沒有大半夜的攤上過這種跑腿的活兒,被莊洲一個電話叫過來的時候眼神都帶著惶恐。直到發現自己的工作隻是充當一下臨時司機,這才算鬆了口氣。 淩冬至推開車門,大致分辨了一下火鍋店門口的地形,轉頭對莊洲說:“你在這裏等我。我轉一圈就回來。” 莊洲在飯桌上被和寬灌了幾杯酒,這會兒眼底微微有些泛紅。不過他的酒量早在酒桌上練出來了,這點兒酒他還真沒放在眼裏。他知道淩冬至這麽說其實是擔心他酒沉了不舒服,心裏暖洋洋的,臉上也帶出了笑容,“沒事,咱倆分頭找吧。” 淩冬至想了想,“也行。你要是不舒服了,就先回車裏等著。” 莊洲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那我往這邊走。” 淩冬至掃了一眼車裏,司機李賀正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發呆,於是他放心地在莊洲掌心裏蹭了蹭,“好。” 莊洲抿嘴一笑,拉著他的手朝火鍋店的方向走了過去,“你覺得它還會在這裏?” “一半一半吧。”淩冬至被他拉著手,感覺自己像個被大人照顧的小孩子,心裏稍稍有點兒不自在。不過莊洲的手又大又暖,真要讓他甩開他又有點兒舍不得。糾結了一會兒,索性假裝自己什麽也沒注意到,“如果它被人帶走了,自然就沒地方去找了。如果沒人帶它走,我想它應該還在這附近。這裏畢竟是它的家啊,除了這裏,它應該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莊洲點點頭,沒有說話。兩人在店門前分開,各自沿著一個方向尋找。 淩冬至想起小京巴說過它知道自己的名字,便覺得喊自己名字或許能引起它的注意。但是他又不想讓莊洲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便壓著嗓子悄聲喊:“淩冬至……淩冬至……” 一輛車子從不遠處疾馳而過,明亮的車燈在黑黢黢的玻璃窗上一閃而過。淩冬至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什麽東西動了一下,不過車子很快駛過,周圍重新變暗。淩冬至不甘心地撥拉撥拉腳邊綠化帶裏的冬青,壓低了嗓子繼續叫魂,“淩冬至……淩冬至……” 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哢噠一聲響,緊接著窸窸窣窣一陣輕響。 淩冬至狐疑地看了看聲音傳來的方向,“誰在那裏?” 良久之後,一個細弱的聲音怯生生地叫了一聲,“汪~” 淩冬至大喜過望,“小京巴,你還在這裏啊?!” 黑暗中一個模糊的影子朝著他骨碌過來,細弱的聲音顫顫巍巍地問:“你是淩冬至?” “是我啊。”淩冬至拿出手機照亮,果然是上次那隻小京巴,隻不過看著瘦了很多,身上的毛也髒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一縷一縷地掛在身上,像一塊沒洗幹淨的舊毛氈。 小京巴在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哆哆嗦嗦地抬起頭看著他,“真的是你啊,你怎麽來了?這裏已經沒有人做生意了。” “我知道。”淩冬至小心地湊過去伸手摸摸它。小京巴似乎有點兒緊張,身體很明顯地抖了一下,不過並沒有躲開。淩冬至不由得心情大好,“我是來找你的。我有個朋友是寵物醫生,過幾天他要開著車去重慶旅遊。我想拜托他把你帶過去找你原來的主人,你還記得什麽線索嗎?你原來主人的地址電話什麽的?” 小京巴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你說的是真的嗎?!” 淩冬至重重點頭,“是真的。我跟他已經說好了,他同意帶你走。” 小京巴抽了抽鼻子,“主人老家的人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在旁邊看見過電話機上顯示的號碼,可是……隻知道電話號碼真的可以找到家嗎?” 淩冬至安慰它,“我可以先給你主人打電話,他告訴我地址了,我再讓朋友帶你上路。好不好?” 小京巴的身體抖個不停,借著一閃而過的車燈,淩冬至看到它的雙眼中水光閃動,不由得有點兒心疼,“我的朋友是個很好的人,你會喜歡他的。我保證。” 小京巴嗚嗚地叫了起來,聲音拉的很長,軟綿綿的,聽著像在哭。 淩冬至把它抱了起來,“乖,別哭了,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家人啦。” 小京巴抖個不停,簡直說不出話來。 淩冬至摸摸它的腦袋,心裏稍稍有點兒發愁,他家陽台上還窩著幾隻貓呢,如果小京巴跟它們打起來,也不知誰會吃虧。嗯,十有八九是這隻外來的小家夥被小樣兒它們合起夥兒來群毆。 或者可以先給它洗個澡,然後在客廳的角落裏給它收拾個睡覺的地方。這樣一來,有道玻璃門擋著,它們想打也打不起來。 “走吧,先去我家。”淩冬至輕輕捏捏它的爪子,“休息兩天,把你的身體養得壯一點兒,然後好跟著和醫生出門啊。嗯,還要給你準備點兒路上用的東西,飯盆水盆毯子什麽的。這裏還有你想要帶走的東西嗎?” 小京巴哆嗦著搖搖頭,“我脖子上掛的牌子是原來的主人留下的。除了這個,沒有什麽東西需要帶走了。” 淩冬至翻出它脖子上的狗牌摸了摸,圓形的牌子上兩個微微凸起的字寫的是“小毛”,下麵還有一串電話號碼,不過數字很小摸不出來。 “你叫小毛?” “嗯。”小京巴蹭了蹭他的手,“是主人給我起的名字。他說我剛送來的時候長得小小的,毛茸茸的,就像個小毛團。” 淩冬至笑著說:“挺可愛的名字。小毛,跟我走唄。” 小毛說:“好。” 莊洲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自己是該不該走出去,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回到車上。李賀正在玩手機,見他回來連忙坐直身體,從後視鏡裏悄悄瞥他一眼,見莊洲閉著眼假寐,這才又放鬆了下來。 莊洲哪有心思注意這些小細節,他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淩冬至抱著小京巴嘀嘀咕咕的畫麵。下一秒,這畫麵又和另外一幅畫麵重合了起來:淩冬至坐在沙發上,黑糖坐在他對麵的地毯上,兩個人一來一去地……吵架。 莊洲心裏忽然有些暴躁,這特麽的都哪兒跟哪兒啊。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 可是緊接著他的腦海裏又冒出了那幾隻野貓跟著淩冬至上車的情形,似乎跟他在一起,不管是貓貓還是狗狗,都特別的……特別的懂事。 莊洲聽見車門打開,睜開眼正好看見淩冬至帶著笑意的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