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洲臉上露出一絲好笑的表情,“我當時就有些疑心這貓是不是跟你有關。” 淩冬至悻悻,“為什麽會疑心?是哪裏露出馬腳了?” 莊洲搖搖頭,“沒有證據,隻是懷疑。嗯,主要是我家莊臨壞事,提到了手絹。然後你就很幹脆地掏出一塊來。我一直在觀察你,所以,你當時的表情我看得出有點兒不自然。” 淩冬至揉揉鼻子,“很明顯?” 莊洲遲疑了一下,“我說不好。所以趕緊讓莊臨把你帶走了。” 淩冬至心裏忽然暖了一下,原來那個時候,他是在替自己打掩護啊,他還以為莊洲單純地隻是跟自己弟弟別苗頭。那後來他回到家時擺著架子不肯實話實說,那也是在故意跟他耍把戲了? “它一直跟你很熟?”這點兒疑問在莊洲心裏埋了好久,今天總算有機會求證了,“你看見它拿著表,所以裹了手絹讓它送回去?” 淩冬至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事情基本上就是這個樣子的,他所隱瞞的隻是自己的一點小秘密罷了。 “它倒是肯聽你的話。”莊洲心裏猶覺不可思議,“是因為你經常照顧它?” “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吧,”淩冬至想了想,“其實它們都很聰明。” 這一點,莊洲倒是很讚同。他是個養狗的人,自然知道貓貓狗狗的智商有時候是可以達到幾歲的小孩子的標準的。 淩冬至這會兒稍稍有點兒頭疼了,正想著要怎樣把話題岔開,就聽陽台上一陣喵喵喵的叫聲,原來是剛才燙好的肉片吃完了。幾隻饞貓沒吃夠,還想要。 淩冬至心裏鬆了口氣,連忙把碟子裏晾涼的東西給貓貓們送了過去。小樣兒看他過來,神色稍稍有些不安,“冬至,這個人看起來好眼熟啊。” 淩冬至沒好氣地拍了一把它的腦袋,“你當初從他家裏叼了塊手表出來,你都忘了?” 小樣兒張大了嘴。它去還手表的時候跟莊洲是打過照麵的,但當時它正處於被抓獲的驚恐之中,並沒怎麽注意他這位失主。 旁邊的西崽喵的一聲驚叫起來,“冬至,他是來抓你的嗎?” 淩冬至失笑,低聲安慰神色驚慌的兩個小家夥,“他和我現在……是朋友。不會再追究那件事了。” 小樣兒像是鬆了一口氣,西崽仍有些半信半疑,“那他認出小樣兒了嗎?” 淩冬至點點頭,“放心吧,真的沒事了。” 旁邊的小灰懶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冬至說了沒事就是沒事,你沒看他對著冬至的時候都笑嘻嘻的?他很喜歡冬至呀。” 淩冬至的臉頰不由得一熱。 小樣兒很嚴肅地隔著玻璃門仔仔細細地打量坐在桌邊的莊洲,“他……嗯,他一直在偷看冬至……又偷看了一眼……又在…” 淩冬至的臉更熱了,“還要不要肉片和蝦啊?” 幾個小家夥一起叫喚,“要!” 莊洲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客廳的燈亮著,在院子裏就能聽見音樂聲。 莊洲知道這是莊臨過來了。他記得莊臨說過放學以後要陪同學一起去市區買書,估計是看時間有點兒晚,所以不想回老宅去了。 黑糖早在他進院子的時候就聽見動靜了,門一開就撲了過來。莊洲揉了它兩把,抬頭見莊臨正盤腿坐在沙發上,手裏捧著小筆電一邊玩遊戲一邊聽歌。見他進來,連忙站起身,老老實實地叫了聲,“二哥。” 莊洲嗯了一聲,問他,“什麽時候過來的?吃飯了嗎?” 莊臨點點頭,“跟同學在必勝客吃的。不過有點兒晚了,不想回去了……” 莊洲點點頭,“書包都帶著了?” “帶著了。”莊臨忙說:“可以直接去學校。”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作業也做完了。歇會兒了我回屋做卷子。” 莊洲沒再說什麽,正要進書房,卻聽見莊臨的筆記本裏換了另外一首歌。一個男歌手演唱的歌曲,嗓音有種明亮的感覺,卻又略帶滄桑。 莊洲覺得這旋律聽著有點兒耳熟,忍不住停住腳步,“這……什麽歌?” 莊臨忙說:“《各自飛颺》。” 莊洲忽然想起那天從和寬的店裏出來,淩冬至哼唱的就是這個曲子。 莊臨討好地調出歌詞給他看,“挺健康的一首歌,絕對沒有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純潔的友情和祝福……” 莊洲一目十行地掃過電腦屏幕,心中卻陡然間浮起一個疑問,難道那天在和寬的店裏,淩冬至見到了以前熟悉的朋友? 到底是……誰? 他為什麽又要避開呢? 第29章 高富帥 食堂做了鹹魚茄子煲,淩冬至早早就拖著陸行跑去搶飯。兩個人一人一份鹹魚茄子煲,又買了紅燒排骨和醬豬蹄,占了教工窗口附近的一張空桌,坐下來大快朵頤。這個時候還沒打下課鈴,大部隊都還沒殺進食堂,誘人的飯菜香味裏隻有幾個沒課的老師晃蕩過來打飯,顯得空蕩蕩的。 兩人正吃著,就聽正門外遠遠傳來一陣說笑聲,陸行回身看了一眼,笑著說:“哎,你不知道吧,今天又有領導來參觀呢。” 淩冬至隨口問道:“哪兒的?” 陸行搖搖頭,“聽說是要給咱們的實驗室捐款呢。” 淩冬至不以為然,“有錢人還真多。” 陸行衝著門口努了努嘴,酸溜溜地說:“呐,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高富帥。這一上午,別說初中部那幾個單身的女教師,就咱們副校長,都跟小跟班似的全程陪伴。那個殷勤喲,我看八成是看上人家了。” 副校長名叫霍晴,是校長霍海天的獨生女兒,芳齡二十六,從大學畢業開始就在南山中學教育處工作。大概是覺得自身的條件不錯,她在挑選另一半的時候一直有點兒挑挑揀揀的。淩冬至剛來報到的時候被她撞見,一時驚為天人,著實死纏爛打了幾個月。後來淩冬至不堪其擾,直言自己對女人沒興趣,這輩子也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霍晴這才半信半疑地收了手。後來見他身邊不但沒女人,連男人也沒有,她又有些疑心淩冬至其實是在感情方麵完全冷感。大概是出於女性天生的同情心,她跟淩冬至的關係倒是慢慢地融洽了起來。 其實拋開這一點小小的困擾不提,霍晴這人還是不錯的,工作認真,性格也挺開朗。比她那個嚴肅的老爹好相處多了。 陸行接著爆料,“聽說這位闊少祖籍也是咱們濱海的,家裏以前是做日化的,後來又搞房地產生意。他本人是不久前剛從國外回來的……” 淩冬至已經看見了順著食堂的大門走進來的幾個人,霍晴穿著一身粉紫色的套裝侃侃而談,她身邊還有幾位教務處的老師,眾星拱月一般圍著一位器宇軒昂的青年。青年穿著一件米色的羊絨大衣,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舉手投足顯得極有風度。 淩冬至的視線像被凍住,耳畔嗡嗡直響。 自從在畫展上看見這個人,或者說早在和寬的菜館開張那天看見這個人,他就已經猜到了會有碰麵的一天,隻是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淩冬至對他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他不怎麽相信這個人會突然間善心大發地跑來支持教育事業。 那麽,他的用意就很讓人疑惑了。 淩冬至記得他曾經說過,隻有爬到高處才能夠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現在居然罔顧塗小北的意願跑到這裏來談什麽捐助,這個舉動是不是在暗示他已經爬到了整個鄭氏家族的最高位,不用再顧慮別人的想法了? 那這樣大張旗鼓的露麵又是想說明什麽呢?他還沒有忘記自己?他想要重新贏得自己的關注?或者單純地隻是表示自己已經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淩冬至在鄭辭的視線掃過來之前低下頭,神色木然地把嘴裏的米飯和菜咽了下去。心裏暗自慶幸自己來得早,飯菜都已經吃了個七七八八,尤其那份鹹魚茄子煲,隻剩下了一條茄子和一丁點兒湯汁。淩冬至夾起茄子拌進米飯裏,心說要是因為某個原因辜負了這麽好吃的菜,那簡直太不可原諒了。 陸行沒有注意到淩冬至的異樣。他一直對霍晴有點兒心思,這會兒霍晴出場,他的注意力幾乎都被她那邊的動靜給吸引過去了,“哎,哎,看見沒,就是中間穿的最騷包的那男的。打扮的跟隻花孔雀似的,朝咱們這邊來了……” 淩冬至剛想放下筷子,聽見他的話,手一抖,戳到了陸行的盤子裏。陸行的眼睛黏在霍晴的身上,壓根沒注意。淩冬至順勢夾了塊燒排骨,食不知味地開始啃排骨。然後他就看見視線範圍內出現了男人的西褲和皮鞋,還有女人精致的長筒皮靴。 “食堂的夥食還挺不錯,聞著挺香的。”這是鄭辭的聲音,微微帶笑,真像一個對一路所見感到滿意的領導。 “這邊是教工窗口。學生窗口在旁邊。為了滿足學生的用餐需求,我們還安排了清真小食堂和麵館。鄭先生有興趣的話可以嚐嚐,不客氣地自誇一句,真是營養又美味呢。”這個柔和的聲音是霍晴的,聽得出話音裏的恭敬以及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嫵媚。 “有機會一定嚐嚐。”鄭辭笑了起來,“這兩位……” 陸行十分熱情地站了起來,“鄭先生吧,你好。我是美術教研組的陸行。” 淩冬至低著頭把筷子拾掇進了餐盤,端著空盤子起身朝盥洗區走去。食堂的規定,學生的餐具統一清洗消毒,用餐後隻需交到餐具回收處即可。教工們則大多自己保管餐具,淩冬至也習慣了吃飯的時候拎著個小兜子,裏麵除了餐盒之外還裝著洗碗巾和洗潔精。 淩冬至的反應似乎讓霍晴有點兒尷尬,她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是我們美術教研組的淩冬至淩老師。” 鄭辭臉上的微笑不變,“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熟人。你們不知道吧,這位淩老師當年還是我的師弟呢。” 霍晴和幾位老師都應景地微笑起來,陸行也有點兒驚訝,“鄭先生當年也上的美院嗎?” “是啊,”鄭辭聳聳肩,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遺憾的神色,“不過家裏人並不支持我的這個愛好。後來……唉。” 大家都理解地點頭。 霍晴見淩冬至洗完餐盒拎著兜子要出門,連忙喊了一聲,“淩老師!” 淩冬至本想假裝沒聽見的,霍晴已經踩著八寸高的高跟靴子蹬蹬蹬地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壓低聲音威脅道:“淩冬至,這個可是咱們學校的大財神。你要是敢拆老娘的台,回頭我整死你。” 淩冬至歎了口氣,“這人我真心不待見。” “誰用你待見了?”霍晴翻了他一眼,“你隻要走過去,說一聲哎呦師兄,好久不見。然後再跟他談談以前學校裏的情況,爭取能勾起他對於學校的美好回憶……這就足夠了!” “拉讚助不在我工作範圍之內。” 淩冬至不耐煩了,“我每年至少給學校捧回兩個大獎,你還想拿我當三陪?缺德不缺德?!” 霍晴死活不放手,曾經同窗共讀的交情啊,這是多麽能加分的可用資源啊。但她又不能真心地把淩冬至給得罪了。正僵持著,就聽身後響起鄭辭的聲音,“淩師弟,好久不見了。” 淩冬至微微一僵,霍晴迅速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轉過身笑著說:“我和淩老師正在說鄭先生呢,你們當年是同一個係的?” “是啊。”鄭辭瞟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淩冬至,笑得一派自然,“淩師弟說的?” 霍晴是自己瞎猜的。一個大學那麽多人,以淩冬至這種淡漠的性子,不是同一個係的他會不會認識都難說,更別說記住這人,並對他留下某種印象了。 鄭辭像是沒看出淩冬至僵硬的表情,自顧自地笑著說:“當年我跟淩師弟排在同一間畫室呢。淩師弟不怎麽愛說話,不過他是我們當中最招人嫉妒的一個,因為幾個老師都最喜歡表揚他。” 霍晴瞟一眼淩冬至臉上淡漠的神色,尷尬地配合著笑了兩聲。她現在幾乎能肯定了,淩冬至跟這位鄭少一定有點兒什麽過節。正不知該怎麽收場,就聽鄭辭笑著說:“不如剩下的參觀由淩師弟給我帶路吧,正好,咱們師兄弟也好敘敘舊。” 淩冬至哪裏肯吃這種啞巴虧,見霍晴一臉附和的表情,沉著臉轉身就走。 霍晴忙喊他,“哎,淩老師。” 淩冬至頭也不回地了句,“鄭先生還是請霍主任當向導吧。我隻是任課老師,對學校的情況不如她了解,就不奉陪了。” 第30章 霍晴的電話 一個曾經離你而去的人,在若幹年後又回到了你身邊。這樣的橋段放在影視作品裏或許會令人心生感動,但是當它發生在自己身上,淩冬至卻隻覺得失望。當初他可以為了所謂的前程輕易放棄感情,如今擁有了財富地位又想要拾回曾經遺棄的感情,說到底這人最愛的還是自己。 感情又算什麽呢?不過是他吃飽喝足之後可有可無的一杯甜點罷了。 如果說之前的幾年,淩冬至對於鄭辭的存在還有一絲懷念的話,這一絲溫和的感情也在鄭辭出現之後慢慢地消失了。他始終認為兩個曾經想要發展一段感情的人,在分開之後還能繼續做朋友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盡管他和鄭辭之間那一段似是而非的心動與糾纏尚不能稱之為戀情。所以鄭辭走後,淩冬至從來不指望再見麵時他們還能是朋友。他沒想到的是,這個男人連過去的那一點回憶也要破壞的這麽徹底。他這是想在自己和塗小北之間玩什麽白玫瑰紅玫瑰的把戲嗎? 這也太惡心人了。 放學鈴聲響了,學生們像潮水一樣湧出教學樓,校園裏頓時充滿了笑語喧嘩。 淩冬至看著麵前一張張青春年少的麵孔,忽然間心生羨慕。這樣的年紀,做什麽事都可以無所顧忌。愛也罷,恨也罷,都可以暢快淋漓。不像他,滿心蕭索,卻又不知自己應該做些什麽,還能做些什麽。或者,到了他這個年齡,很多事都已經變得可有可無了。包括青春年少時曾經憧憬過的風花雪月,和曾經期待過的…… 相濡以沫。 淩冬至不知道鄭辭後來跟霍晴談的怎麽樣,除了上課之外,剩下的時間他都窩在自己的畫室裏。霍晴知道他這是在躲著自己,也沒再主動湊過來自找沒趣。淩冬至原以為她會忍不住湊過來挖一挖鄭辭的底,沒想到她還挺能端架子,倒讓他難得的躲了幾天清閑。 不過很快這點兒清閑也沒享受多久,就在距離元旦還有一周的某天,剛上完課間操的時候,霍晴手裏舉著一杯熱奶茶敲開了淩冬至的畫室。 淩冬至一隻手還托著顏料盤,看見她站在門口,一張臉頓時拉了下來,“你有什麽事兒?” 霍晴不樂意了,“我好歹還是你領導呢,你就這麽跟領導說話?淩冬至,淩老師,我可警告你,不要持寵而嬌哦。” 淩冬至沒好氣地關門,“跟你持寵而嬌,你腦袋被門夾了吧?” “哎,哎,先別關。”霍晴連忙一隻手擋住門,“我真有事兒要找你。公事!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