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伊憐聲音略微嚴厲:“還沒有離開莊園,你就不聽我的話,還說什麽忠誠、服從?” 尤恩愣了一下,剛想反駁,卻被一陣劇痛打斷了所有的話。尤恩忍不住痛喊出聲,冷汗順著額頭一滴滴地落下。 那叫聲實在是淒慘。 伊憐扶住他,安撫著說‘別動’,自己卻也被眼前的場景驚得手抖。 尤恩聽話得很,即使再怎麽疼痛,他也隻是顫抖、慘叫,將頭埋在伊憐的肩膀中,卻並不掙紮。他對伊憐先生的服從已經超越了本能,深深刻進了他的骨子裏,忠誠地執行主人的要求。 等到換完藥,醫生對伊憐說,尤恩在接下來的幾天需要換幾次藥水,不過他已經不再發燒,沒有性命之憂了。 尤恩蒼白著臉躺在床上,等人都走了之後,他對伊憐先生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我怎麽會在戴安娜小姐的房間呢?” 伊憐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隻好說:“你不用在意。” “這不符合禮數,”他竟然撐起一側身體,想要站起,直到體力不支倒在床上。 “你在做什麽?”伊憐生氣地扶住他:“知道你昏迷了多少天嗎?……你現在隻需要把身體養好。你曾經救過我的命,我想對你好。” “我沒想過要您回報我。”尤恩老實說。 “我知道,”伊憐點了點頭,“為了隱瞞真相,你不惜和女仆結婚,隻想帶著秘密離開。” “……” 伊憐說話的時候,語氣平淡,聲音和緩。但尤恩卻十分了解,伊憐生氣時就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尤恩心中一動,手指都在發麻。 “我很抱歉……”尤恩說:“愛瑪不是真的想要嫁給我。她以為我有錢,……我不為做過的事後悔。能讓您平安,就算用我的命換我也樂意。我隻是不想讓您難過。” 伊憐沉默地看著他。 “是我愚蠢,自以為能夠隱瞞您。須知,隻要我在世一天,您早晚會明白真相。”尤恩說:“您可能不需要欺騙過您的仆人,但我願意做粗活,隻求您留我在莊園……” 說完這些話,尤恩十分忐忑地看著主人。 伊憐並不說話,過了很久,他才歎了口氣。 “我從未見過像你一樣蠢笨的仆人,”伊憐說:“你就留在我身邊侍奉吧。” 戴安娜小姐乘坐馬車,到了紀伯倫的城堡中做客。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中,怒氣衝衝地說:“我簡直不敢相信發生的一切。他竟然說……” 紀伯倫顯得淡然許多:“他既然喜歡,就讓他去嚐試。等伊憐膩了,自然就會放手。我不相信一個仆人能夠讓伊憐吃虧。” “你打算什麽都不做?”戴安娜不敢置信地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怎麽忍心讓他的品行上受到詬病,讓他被人指點……” “你要怎麽做?” “我當然要阻止他。”戴安娜說:“想想吧,那仆人不過是動了心思,知道怎麽樣才能討好伊憐,不斷地扮可憐。那種同情心卻被誤認為是愛情,多麽可笑!” 紀伯倫盯著桌上的燭台,說:“現在不是時候。” “怎麽?” “在船上航行時,那個叫尤恩的仆人,幾乎丟掉性命。” “我知道,”戴安娜冷笑一聲:“他現在就在莊園裏養病。知道他住在那裏嗎?我曾經的臥室……” 紀伯倫拿起手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我聽當時解救兩人的水手說,伊憐的姿勢很不對勁。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傘朝著伊憐刺過去,但仆人卻替他擋住了。” “……” “為了博取同情,做到這種地步。”紀伯倫頓了頓,才說:“我想,他可能真的是瘋了。” “……就算尤恩的感情是真的,但那又如何呢?他不過是遇到了表現的機會。要知道,無論是你、我,哪怕是黛西,都願意為伊憐奉獻生命,”戴安娜說得咬牙切齒:“偏偏是個瘸子的仆人……” “你說的沒錯,況且伊憐也並不一定愛他。”紀伯倫說:“有個秘密,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對你說……” “事已至此,你就直說吧。” “伊憐曾經深愛過一個人。” “……”戴安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你並不知情,也從未見過。他和那位的溝通,一直是通過信件。”紀伯倫說:“不過前不久,伊憐寫信給對方表白,似乎被拒絕了。你若是能找到寫信的人,說不定他會回心轉意。” “我怎麽知道,我找來的不是酒鬼、仆人、外國佬?” “這你不必擔心,根據伊憐的描述,對方知識淵博,彬彬有禮,且似乎很有錢。” “……我會去找的。”戴安娜匆匆喝完茶杯中的水,“我出去的時候,麻煩你時常去一下伊憐那裏。我怕……” 紀伯倫點了點頭。 天氣逐漸變得溫暖起來。尤恩住的房間陽光最好,伊憐在旁邊陪著,也喜愛這溫暖明媚的陽光,吩咐仆人將畫室裏的畫架搬過來。 他時常在窗邊作畫。 尤恩想起看到的繪畫內容,隻覺伊憐先生實在沒有必要背對著他作畫。 伊憐先生卻堅決地說:“我還沒有畫完。” “您可以去書房取材。” “我在這裏作畫會打攪到你休息?” “不……” “這裏陽光很好。”伊憐放下了手中的畫筆,再次用黑布將畫蒙了起來,“等你病好了,我們可以一起畫一幅油畫。夏天的時候,城堡前麵的森林沒有危險性,風景很美……” 伊憐先生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外傳來了仆人的敲門聲。 “伊憐先生,有您的信件。” 伊憐點了點頭:“我這就來。”第39章 尤恩的傷慢慢好了起來。在此期間, 伊憐先生停下了所有的工作, 一直在他身邊照顧。 莊園裏漸漸有了不滿的聲音:“他以為自己是個紳士嗎?” 明明是貼身仆人,卻被迫去照顧一個身有殘疾的仆人, 高大且相貌英俊的貼身仆人忍不住說:“我為照顧這樣的人感到羞恥。雖然我們也是仆人, 但伊憐先生不能這樣羞辱我們。照顧貴族是我們的使命, 他不過和我們一樣,是個仆人……” 不少仆人都讚同這種說法。不僅仆人, 就連尤恩都忘乎所以, 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我、我愛您……”尤恩磕磕巴巴地說:“我想您早就看出來了。但我想親口對您說。” 尤恩很清楚,就算他說出來, 也沒有什麽用處。女仆和男主人尚且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對於一個男仆, 則是幾乎沒可能成功。 和伊憐相處了這麽久,尤恩最清楚伊憐不可能答應他。但為了這微弱的可能性,尤恩羞恥得滿麵通紅,拉下所有的麵子, 將自己的心剖開, 訴說著愛意。 “聽我說這話都是對您的褻瀆,可是我實在忍不住。我寧可被您輕視, 也要用凡人的口吻勾繪出您在我心中的形象……” 伊憐聽了他絮叨了好一會兒,顛三倒四地說著兩人相處的情景, 竟然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直到尤恩停下來, 伊憐竟然點了點頭。 他說:“我們可以試一下。” “……”尤恩懷疑自己聽錯了。 伊憐輕聲道:“我不能保證結果。” 有兩行淚從尤恩的臉上滑落下來:“就算您是可憐我,我也開心的不知所措。為了這一瞬間, 要我死去都行……” 伊憐對他的態度改變了。之前,尤恩不過是家中的仆人,隨便對待即可。而現在兩個人算是交往,伊憐先生對他可以稱得上彬彬有禮。 尤恩傷好後想要從主人的房間搬出來,伊憐卻對全家的仆人宣布了一件事。 “以後尤恩和我一起在餐桌旁用餐。管家需要多安排一位服侍用餐的仆人。” 仆人之間立刻喧嘩起來。 “他以前可是在樓下用餐。仆人怎麽能夠在主人旁邊坐著呢?他身上的灰塵和味道會嚇您一跳!” “從今以後,你們也要像侍奉主人一樣侍奉尤恩。”伊憐斬釘截鐵地說。 “這不大好,”隻剩下尤恩和伊憐兩個人時,尤恩惴惴不安地說:“我沒想改變身份,我隻想多在您身邊待會兒。” “沒什麽,”伊憐說:“我還告訴了紀伯倫。” “什麽?” “我和你交往的事。” “……”尤恩可以想象紀伯倫先生憤怒的雙眼。 伊憐先生低下了頭,聲音輕輕的:“我沒有和人交往過,也不知道怎麽對你好……讓所有人知道,是我唯一想到的事。你不情願嗎?” “不,我當然高興。”尤恩說:“但您可以不用做任何事。我的願望是,不改變您和我的相處模式。” 伊憐同意了尤恩的說法,但是實際相處的生活中,又很難實現。起碼伊憐很難再使喚他,給自己擦鞋、換衣服。 當兩個人獨處時,伊憐先生甚至會緊張,眼睛向左右亂看,就是不肯放在他身上。 別說是交往,就連正常的對話都不能進行。 尤恩沉默了許久,終於在一天早晨,在書房裏將伊憐先生困在牆邊。 “你做什麽?”伊憐先生的聲音十分慌張。 兩個人被窗簾圍住,陽光被阻擋在了外麵,濃厚的黑色讓伊憐看不清尤恩的臉。 尤恩說:“我隻是您的仆人。為什麽您不敢再叫我的名字了呢?” “我怎麽不敢,”伊憐瞪了他一眼,“尤恩,我命令你放開我。” 尤恩違背了主人的命令。他雙手抓住伊憐西裝的袖口,整個身體靠在他身上。 伊憐先生的身體有些僵硬,雙手抬起來,似乎是想要推開身上的人,到最後也隻是輕輕放在尤恩的腰間。 尤恩說:“您的體溫很高。需要為您叫一位醫生來嗎?” 伊憐惱怒地說:“不用。” 尤恩輕笑一聲:“您最近都是自己穿衣服。明明可以叫我,為什麽非要自己動手呢?我想繼續做您的貼身仆人,希望主人不要疏遠我。” 伊憐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