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憐吃痛地皺眉,兩個人嘴唇分開還帶著一絲津液。尤恩的手仍然貼著他的臉,帶著愧疚的聲音說:“我咬到你了?抱歉,我是第一次和人親吻……”  “……”  伊憐還未反應過來,本想說些什麽斥責的話,尤恩卻突然說:  “您摸得到我的小指吧。”  “……嗯。”  “我說,將這根手指給了心愛的人。您曾經和我大發脾氣,查閱各種書籍,想看切斷手指到底有什麽意義。恕我無禮,我想請問您找到了嗎?”  伊憐並不說話。  尤恩的左手緊緊拉住伊憐的右手,隨後鬆開,抬起來放在了伊憐先生的胸口。  “如果我說,我是將這根手指給了您呢?”  “……”  尤恩剛剛說完這句話,門突然被打開,發出劇烈的聲響。  有人衝進來,打開了牆壁上的燈。  “伊憐先生,我們是樓下的仆人,現在為您……”  突如其來的燈光十分刺眼,讓伊憐不禁閉上雙眼。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勉強睜開了雙眼。  他看到尤恩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卻還在對著他微笑。  尤恩說:“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作數。是我發瘋,又說了謊話……”說完,尤恩將左手收在了身後。  扯動傷口時,尤恩痛得低聲歎氣。  伊憐全身僵硬起來。  進來的幾個仆人默契地去搬伊憐先生身上的重物,想要將伊憐解救出來。他們好像並沒有看到尤恩。和身份高貴的伊憐先生相比,這個仆人是多麽的卑微低賤,不值一提。沒有人過問一句,所有人都知道一條舉世皆準的真理:傷情並不是判斷救援的依據,隻有地位和金錢才是標準……  伊憐先生的眼眶紅了。他抬起手,狠狠地給了救援仆人一巴掌。  “你們看不到?去救他,去救他!”  這是伊憐第一次毆打他人,他的仁慈心卻好像被凍住,絲毫不覺得愧疚。  他隻看到尤恩坐在地上,一把傘貫穿了他的肩膀……  血、血。滿地都是血。  伊憐先生站在門外。他拿著從貴族小姐那邊借來的書,專注地看了起來。  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書的標題。書主要講述上世紀奇異的流行病,以及死亡人士、奇異故事。這種書為了販賣,充斥著噱頭和假事,編纂無曆,從不會出現在伊憐先生的藏書室中。  隻是伊憐看到其中一章,名為高燒三日就要人命的感染病。書中詳細描寫了這種疾病的厲害之處,以及當時造成許多人死亡的事實。不過,書中筆鋒一轉,談論這種病在現在消失的原因。  “有人稱,這種病是被真情消滅。因為治療這種病,需要一根成年男子的小指,為心愛的人配藥。當病人去世的傷感遠高於斷指的疼痛,就會有人選擇用手指換取愛人的生命。”  “……”  伊憐合上書,盯著麵前的門。他的喉嚨不斷做出吞咽的動作,像是在極力忍耐著。  “伊憐!”  背後有人叫到。那是紀伯倫的聲音,他一直沒聽到伊憐的消息,直到剛才才得知伊憐在這裏,連忙跑過來。  “我真擔心你,”紀伯倫上下打量他許久,看到並沒有明顯的外傷,這才鬆了口氣,“幸好你沒事。不要站在這裏,我們去樓下喝一杯咖啡,說今天……”  紀伯倫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伊憐打斷了。  “我要站在這裏等。”  “為什麽?”紀伯倫十分不解。  “尤恩在裏麵。”  “……”聽了這話,紀伯倫臉上的笑容掛不住,咬牙切齒道:“他?他命大得很,何必要在這裏等。我看你也有傷,那可都算在他頭上……”  “別說了,別說了。”伊憐頭痛欲裂,不想和任何人交談。  他還未想清全部的事情,唯一想到的,就是從口袋裏拿出破爛的布袋,用雙手緊緊攥住。 第36章   風雨來勢洶洶, 卻也預示著第二天的晴朗。等風平浪靜後, 船停靠在岸邊,不少仆人陸續收拾著船上被毀壞的東西。有不少人受了傷, 甚至有仆人因此丟掉了性命。  “幸好死亡名單裏沒有貴族, ”有人慶幸地拍了拍胸, “否則就成了報紙上的頭條新聞,會責罰船上每一個仆人……”  伊憐先生一直坐在門口前。有時, 門會打開, 有醫生從裏麵走出來,手套上都是血。他們一開始看到伊憐, 吃驚地勸他去休息, 到最後他們習慣了, 見到伊憐隻會搖搖頭。  “他高燒不退。船上的醫療設備也不好,如果他撐不到明天,恐怕凶多吉少。”  伊憐保持著沉默。  過了許久,伊憐才開口。  “他是不是, 也需要一根小指。”  醫生聽了這話, 驚訝地抬起頭:“我……我想並不需要。”他聽懂了伊憐先生說的情況,解釋說:“這位仆人, 隻能靠自己。”  伊憐點了點頭。他繼續等在門口,雙手握著尤恩送給他的護身符。  伊憐中止了航海的貿易。  那是在一場晚宴中, 船上的貴族喝著熱紅酒, 圍著烤爐談著上次的風雨,雖然心有餘悸, 但顯然他們並未有所損失,談起話來更多的是漫不經心地驚歎。  伊憐在歌舞最熱鬧時走了進來,安靜地站在旁邊。他的眼前閃過不少人影,但他卻好像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他隻是在等待。  沒過多久,聞訊而來的紀伯倫站在他麵前,臉色十分難看。  “你在做什麽?”紀伯倫用斥責的語氣說。自從那日兩人不歡而散,伊憐就再也不見他,紀伯倫懷疑他在躲避所有人,隻想站在那個瘸子的門口守著……  想到尤恩,紀伯倫更加生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麽了不起的人受了傷。他不過是仆人,想要替換掉他易如反掌,有什麽事情非他不可呢?你不過是受了欺騙,就……”  伊憐抬起頭,看了紀伯倫一眼。  “……”紀伯倫想說的話都被堵了回去。他難以形容伊憐的眼神,隻覺得背後生了冷汗,控製不住的吞咽口水。  “我都知道了。”伊憐放低聲音,說:“尤恩左手的事。”  聽了這句話,紀伯倫才是真的打了寒顫。他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伊憐,口中說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現在你可以解釋。”伊憐並未有過多的反應。紀伯倫曾經想象過,當伊憐知道有位仆人為他切斷手指,將會是如何的憤怒。然而相較於想象,伊憐顯得平靜許多。  紀伯倫說:“他主動提出願意為你……我知道你不願意,可我給了他兩萬磅。”  “……”  伊憐先生聽他說完,竟然笑了出來。  “兩萬磅。真是好大一筆錢。”  “是的。所以我沒想到,他居然仍不滿足,恬不知恥地回來……”  過了不知多久,伊憐才輕聲說。  “可是,他把兩萬磅全部還給了我,自己去住漏風的房子。……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紀伯倫愣住了:“為什麽要還給你?兩萬磅,足夠讓他成為一名紳士。”  伊憐說:“我曾經誤會他,錯怪他。我不知道,他竟然隻有我。”  說這話時,伊憐將聲音放得很輕,低著頭坐在那裏。不知怎麽的,他明明沒有任何動作,紀伯倫也看不見他的表情,可紀伯倫就是知道,他正等待醞釀著一輪暴風般的怒火。  紀伯倫的全身都繃緊了。他已經感受到了接下來的風暴。  果不其然,當男男女女相擁著走進舞池,傳來交談與嬉笑時,伊憐拽住堆壘著層層透明高腳杯的桌布,用力扯了下來。  紀伯倫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缺什麽也沒能阻止。  ……巨響,震徹了整個房間。  “……”  所有人都嚇得跳起,回頭轉身看聲音傳來的地方。有不少女士驚訝地捂住了嘴。  那玻璃杯壘成的金字塔象征著富貴、祈求航行平安。在第一天航行時,伊憐先生站在最高處,將數瓶昂貴的香檳到在上麵。而現在,伊憐先生卻一臉平靜,將所有的酒杯推倒。  “我很抱歉的通知各位,此次航行取消。”  伊憐先生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  “我會給船上所有人一份補償金,直到所有人都滿意為止。”伊憐細聲說著,“慈善的部分,後續我會派人代替我出海。……請所有的貴族下船吧。”  人群中小聲議論起來,後來逐漸變成了質問。  “你不可以做這個決定,”有貴族矜持不下去,忍不住說:“這有損你的名聲……”  伊憐冷聲說:“我不在意。”  “我不同意。”一位貴族站了出來,“我絕不會下船。”  伊憐的眼睛向他那個方向轉了過去。  不知怎麽,紀伯倫的本能告訴他,他應當立刻阻止伊憐接下來要說的話。情急之下,紀伯倫先生站出去,連著咒罵說了好一通話,這才讓其他人悻悻地無話可說。  要知道這位公爵紀伯倫先生,可比他的好朋友脾氣壞上不止一星半點兒。凡是他看不上眼的人都要倒黴,而且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用錢和武力征服一切。貴族們可能會和伊憐抗爭,卻到底不敢和紀伯倫叫板。  ……  所有人陸續離開了輪船,隻有紀伯倫留了下來。  “我知道你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紀伯倫看了看周圍狼藉的環境,竟然笑出聲:“嘿,我第一次看到你如此生氣。”  “……”  伊憐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紀伯倫明知他不想說話,卻湊到他前麵。  “隱瞞了你我很愧疚。但我絕對不後悔,”紀伯倫說:“你的命可比他重要多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知道我不想對你說謊,從來不想。”  伊憐也不多說。他低下頭,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自己的腳。  伊憐低下腰,用紙巾擦了擦鞋子。那裏被香檳和紅酒沾了一些,讓整個鞋子顯得有些髒了。  “為什麽有人擦得鞋子特別幹淨?”伊憐突然開口問道。  原以為伊憐會長久地不和他說話,突然聽到他問話的紀伯倫在竊喜之餘,又感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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