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靜深說:“你…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回去休息。” 景澤低聲說:“你不也一夜沒睡,手腕還疼嗎?” 曲靜深說:“不疼。”他把袖子又往下擼了點,蓋住了傷口。 小白的毒癮在下午四點多鍾的時候,突然發作。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蒼白,手上明明冰涼,可額頭上卻冒著汗。小白緊緊按著心口,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打滾。衛小武去叫護工,曲靜深與景澤兩人之力都沒按住他,小白從床上滾到地上。 小白用指甲死死摳住地麵,來回抓撓。曲靜深按住他的手後,小白竟然開始用頭往地上撞。曲靜深叫景澤:“快點!過來按住他的頭!” 景澤撲過去使勁按住他的頭,可小白的腿卻開亂蹬起來,將鐵床蹬出去快半米。曲靜深大聲叫他:“小白!再忍忍,忍忍就過去了!”等他說出來後又意識到這話的無力,心裏一抽一抽的難受。 衛小武跟護工跑進來,護工醫用推車裏裝著一些戒毒時專用的工具。其中一個男護工說:“你們先放開他,這樣沒用!” 曲靜深跟景澤這才放開手,隻見那個男護工熟練地將小白的手反捆在背後,拿出一個類似塞子的東西塞到小白嘴裏。小白嗚嗚地叫著,任那些護工將他抬到床上。 這還不算完,他們又把小白的腿捆上,並且按了床頭的一個開關,將小白的脖子固定住。那個男護工解釋道:“這是防止他毒癮上來時撞牆。” 小白眼裏蘊滿淚水,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曲靜深看。曲靜深瞧了一眼,便能感受到他的無助。他轉過身去不忍再看,小白跟所有毒癮上來的人一樣,大喊大叫,直到嗓子嘶啞再喊不出來時,才換成低沉的抽泣聲。 曲靜深歎了口氣,使勁呼嚕把臉。衛小武死死握緊拳頭,又慢慢放開。以前他總覺得男人什麽都能忍過去,隻要想忍。可他現在發現,遠不是那麽回事,如果一個人的意誌力崩潰了,又用什麽去忍? 等小白毒癮發作過去,曲靜深擦擦他額頭上的汗,抹掉他眼角上的淚痕,對他說:“我會來看你的,也會盡快聯係方啟程,你好好在這裏,一定要忍過去。” 小白一直低著頭,等曲靜深他們三個走出房間時,才抬起頭看向門口,滿臉的淚。他慌張地用袖子擦,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曲靜深眼圈也紅了,他低著頭,手狠狠捏住衣角。這比他自己受到傷害更難受,這就像看別人撕著一塊帶血的皮肉。別人的疼是直接的赤、裸裸的,而旁觀者卻是隱痛,是紮根的,並且隨著時間流逝,越紮越深。 三個人站在戒毒所的大門口,看暮色四合將遠處矮小的群山籠照。入秋後的夕陽是冷的,即便天邊有霞彩,那霞彩也透出一股無法言說的灰。樹葉還未大批凋落,但風已轉涼。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三個人站在路邊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有車開過。衛小武朝戒毒所的方向看了一眼,說:“他在那裏,不會有事吧?” 曲靜深說:“這周末,我就來看他。我拿了他家鑰匙,天涼了,要收拾些厚點的衣服給他送來。” 衛小武說:“記得叫上我,我也來。” 曲靜深點點頭,景澤摟了摟他的腰,曲靜深扭臉看他:“嗯?” 景澤說:“身上這麽涼,冷嗎?” 曲靜深說:“有點,這裏就跟沒有秋天似的,過完夏天氣溫就開始猛降。” 景澤說:“那靠我近點,天然火爐。”曲靜深朝他笑了笑,如他所言。 他們先把衛小武送回去,衛小武下車的時候,曲靜深叫住他:“大武,你回去問問蘇哥,看他有沒有啟程的消息。” 衛小武鄭重地點點頭:“嗯,我會的,有消息第一個跟你說。” 夜幕降臨,路邊的霓虹燈陸續亮起。景澤突然對司機師傅說:“師傅,我們改去xx區。” 曲靜深疑惑地看景澤,景澤說:“現在回家也沒事,不如過去轉轉。” xx區這邊水比較多,有不少水上景點。兩個人就近找了個小餐廳,隨便吃了些東西。小餐廳裏的飯後甜品有許多花樣,景澤幫曲靜深點了幾種:“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哪,多吃點。” 曲靜深低頭笑了笑,一口一口吃的很開心。曲靜深本來還想提小白的事,可是看著景澤耐心地幫他切小蛋糕,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他相信景澤知道他現在想什麽,兩個人之間有些事,根本沒必要反反複複的提。 吃過晚飯,景澤七彎八拐地把他帶到一個小湖邊。沒了夏天燥熱的暑氣,小湖邊的景物燈也顯得有些冷。曲靜深說:“b市的小景點還真不少,我就不知道這。” 景澤戳了下他的臉:“你不知道的地方還多著呢!” 絕口不再提小白與方啟程的事,曲靜深對景澤說:“我覺得你這專業,出國呆幾年挺好的。” 景澤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麽你突然提起出國的事了?” 曲靜深說:“沒,前段時間你不是看資料麽,我覺得你對那些東西應該挺感興趣。” 景澤對這個理由還算滿意,他說:“再看吧,反正現在沒這個打算。來來,親個,今天還沒親呢。” 曲靜深低下頭說:“別鬧,有人。” 他們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一會,景澤伸個懶腰,直接枕到曲靜深腿上,也不嫌地上髒。景澤不知道抽的什麽瘋,竟然唱起歌來——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when the zing sun is gone,when he nothing shines upon,then you show your little light。 twinkle, twinkle, all the night,then the traveller in the dark,thanks you for your tiny spark,he could not see which way to go,if you did not twinkle so。 in the dark blue skyyou keep,and often through my curtains peep,for you never shut your eye,till the sun is in the sky。 as your bright and tiny spark,lights the traveller in the dark。 though i know not what you are……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這歌曲靜深聽過,他很喜歡裏麵兩句,於是就隨口翻譯出來:“我想知道你是什麽,在整個世界之上,如此之高,就像在天空中的鑽石那樣。” 景澤的手一直放在自己腿上打著節拍,他問曲靜深:“我幼兒園中班升大班時就唱的這個,當時小屁孩,根本不知道這嘛意思。不過,突然覺得這歌肯定是情歌。thanksyouforyourtinyspark,hecouldnotseewhichwaytogo…” 曲靜深笑著問:“你不會又在小本本上記東西了吧?” 景澤說:“你真是越來越懂我了!必須摸一個!” 後來,兩個人都覺得有點累,散著步打車回家。半夜的時候,景澤突然抓起曲靜深的手腕,曲靜深問他:“嗯?怎麽了?” 曲靜深左手手腕處,還有小白留下的牙痕。傷口紅紅的,早就不往外滲血了。景澤放到嘴邊親了一會,沒好氣地對曲靜深說:“現在睡覺。” 曲靜深閉上眼睛,心想,還真是不講理。 第128章 長旅 小白在戒毒所期間,曲靜深和衛小武常去看他。開始的時候,小白不太怎麽說話。他人瘦了不少,手腕能看到突出的骨頭,下巴也尖削起來。 小白總是問他倆:“聯係到啟程了嗎?” 衛小武說:“以前是關機,現在已經停機了。我給他充了話費,照樣打不通。” 小白失落地狠狠撓頭發,眉頭緊皺。這是曲靜深認識小白以來,第一次見他這樣。他於心不忍,便緊握住小白的胳膊安慰:“聽哥的話,等你身體穩定了,咱就回家。” 小白不發一言,衛小武看到他咬的發白的嘴唇,心裏直反酸。小白低啞著聲音說:“我想啟程,我不怪他,真的…” 曲靜深揉揉他的頭發,說:“我特意包了餃子,給你帶來,先嚐嚐。”曲靜深遞給他筷子,小白沒有接過去。 曲靜深也不生氣,他笑笑,把裝餃子的保溫桶打開,將餃子端出來,夾了一個喂他。“餡是豬肉和大蔥的,你如果吃不習慣,下次換別的。” 小白機械地嚼著嘴裏的餃子,餃子還熱著,一咬一嘴油。他食不知味地吃掉幾個,突然忍不住哭出來。曲靜深有點手忙腳亂,不知道筷子該往哪裏放:“這是怎麽了?是不是不好吃?那咱就不吃了。” 小白使勁搖搖頭,哽咽道:“好吃…好吃……可是越好吃,我越想哭。” 曲靜深用袖子擦幹淨他臉上的淚:“老大不小的大小夥子,還哭,也不怕人笑話。” 衛小武輕咳一聲:“娘們兒…不過你能在這裏頂這麽多天,這點爺們,以後我服你。” 小白啞著聲音說:“有時候晚上毒癮犯了按鈴叫護工,然後聽著走廊上亂作一團的腳步聲…真想死了算了。” 曲靜深的一隻手放在桌子底下死死捏住衣角,另一隻手卻輕鬆地將帶來的衣服給小白看:“我跟景澤一起去買的,他說是今年的新款。我也不懂,就覺得你穿上一定挺帥。” 小白用手摩挲著包裝袋,淚吧嗒吧嗒地滴到桌麵上,不一會就一大片水痕。曲靜深說:“不哭,人這一輩子哪能不遇到個坎,挺過去,就晴空萬裏了。” 小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曲靜深想別過頭去,卻不經意地看到外麵梧桐樹的葉子已經斷斷續續地開始落了。這裏陰氣本來就偏重,為什麽還要種這麽多梧桐? 小白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餃子吃完,對曲靜深和衛小武說:“哥,你們走吧。走的晚了,這裏不好打車。如果聯係到啟程…跟他說我想他了。” 曲靜深點點頭,臨走的時候又掏出些錢塞小白手裏:“需要什麽東西,就讓你幫你買。”小白使勁攥了攥拳頭,重重點了下頭。 曲靜深摸摸他的頭,溫聲道:“那我跟大武先走,過些天再來看你。” 曲靜深沒敢多待,生怕更難受。剛出戒毒所的大門,曲靜深就問衛小武:“蘇哥不是說幫著聯係啟程嗎,這幾天有消息沒?” 衛小武心裏有個疙瘩,不知該不該跟曲靜深說。今天見小白這麽低糜,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蘇京前兩天出門了,我覺得有點怪。” 曲靜深很少見衛小武皺眉頭,當即便鄭重地問:“嗯?哪裏怪?” 衛小武說:“他平時出差都不怎麽帶東西,這次收拾了不少衣服。還有…我見他把家裏的存折都帶走了。” 曲靜深問:“蘇哥要去哪?” 衛小武說:“他說是去s市談生意,我看不像。前兩天見他跟人打電話,提的地名都很偏南。” 曲靜深頓時皺起眉,問:“說什麽時候回來了沒?” 衛小武搖搖頭:“光說有點棘手的事要處理,可能要待一陣子再回來。” 兩個人蹲在路邊等車,曲靜深想了好大會,才問:“蘇哥走之前,一直沒聯係上啟程嗎?” 衛小武說:“沒有,他還說有好大一批貨,等著啟程來簽字。” 話音剛落,曲靜深扭頭看衛小武,發現衛小武也在看他。衛小武情緒有點激動:“哥,你不會說…” 曲靜深打斷他的話:“我猜的,還不確定。起碼…兩個人都跟同一件事有關。” 為了確定這個猜想,兩個人分別去小白家和蘇京家看了一番。但令人失望的是,並沒有發現其中的蛛絲馬跡。就在兩個人準備放棄的時候,曲靜深無意看見某個顯眼的地方放著一堆打印的資料。他漫不經心地拿起來翻看,衛小武一會也湊上去,眉頭卻瞬間緊鎖起來。 曲靜深看到問:“嗯?哪裏不對?” 衛小武不識幾個字,他拿過曲靜深手裏的資料,盯著黑白油印封麵看了一會,慢慢說:“好像是什麽時候…我也見蘇京看過這個。如果他沒收起來,現在應該還在床頭櫃上。” 曲靜深有點激動:“快,咱們再過去找找。” 結果兩個人又打車返回蘇京家,衛小武輕車熟路地趴在床頭櫃找了一會,果然找出一份與曲靜深手裏一模一樣的資料。曲靜深覺得腿有些發軟,踉蹌幾步坐到臥室的床上。 衛小武拿著兩份資料挨個翻了遍,問曲靜深:“這個有問題嗎?是說什麽的?” 曲靜深嘴裏喃喃:“鋼材…是鋼材的介紹資料…” 衛小武認得資料中間夾頁上的圖,的確是鋼材,而且看起來還是比較大型的。可能由於人的應激反應,曲靜深腦海裏麵浮現的東西都是極消極可怕的。好大會他才回過神來,拿過衛小武手裏的資料就往外走。 衛小武喊住他:“哥,你這是幹什麽去?” 曲靜深說:“你這幾天記得常跟蘇哥聯係,最好能問出來他現在在哪。” 衛小武這才悶過彎來,盯著他手裏的資料:“這個…這個有問題嗎?” 曲靜深點點頭,囑咐道:“千萬別讓蘇哥知道咱們今天發現的事,記住了嗎?也不許跟別人亂說。” 曲靜深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衛小武喊他幾聲,他也沒應。天啊,這比他前些天發現的事更糟糕。曲靜深心裏七上八下的,他等不到景澤下班了,直接打車去景澤的公司。 曲靜深第一次這個時間來景澤公司,景澤看見他嚇了一跳,忙問:“寶貝兒,怎麽了?” 曲靜深特意把門帶上,景澤想去給他拿瓶果汁,卻被曲靜深拉住:“我不喝。” 景澤見曲靜深一臉嚴肅,倒沒說什麽,直接坐到他旁邊。曲靜深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他:“你看這個。” 景澤接過來翻了幾頁,說:“不就是鋼材的介紹資料嗎?有什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