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玻璃上還留著尚未幹去的雨漬,曲靜深伸出手指,將它們一一擦幹。車尾有情侶在笑著說話,可他卻一句都聽不清。那心底的困擾是無法與人分享的。他總不能跳起來對人說:我有點懷疑人生了,原來還有許多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如果他說出來,肯定被人當小醜一樣嘲笑。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從未為誰改變過,他不是第一個,肯定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曲靜深在景澤公司門口遇到景森,他有點拘謹地朝景森打招呼:“好巧…我,我來找景澤。” 景森點點頭,曲靜深剛要走開,景森突然問他:“如果景澤要去美國深造一段時間,你會等他嗎?” 曲靜深愣了一下,腦袋裏突然一片空白,每回到景澤的事他總這樣。景森以為他沉默代表否認與不確定,便接著說:“他最近很努力,也許去國外待一段時間,對他來說是好事。” 曲靜深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了一陣,才說:“如果他想去,我不反對。他自己的事,自己決定。” 景森看了他一眼,說:“這是你第一回跟男人好吧?其實人生的事,還是有很多不確定的。” 曲靜深看著他的背影,低聲說:“我知道。” 寫字樓裏空蕩蕩的,曲靜深不知道景森為何要跟他說這些。這明明是景澤自己的事,是因為自己在景澤心裏的分量重?想到這裏,他突然笑了,心情頓時輕鬆起來。 曲靜深沒敲門就進去了,景澤好大會才意識到有人進來,見是曲靜深,便朝他溫柔地笑笑。 曲靜深走到他身後,看著一屏幕代碼,覺得十分頭大。景澤伸個懶腰,倚在曲靜深身上,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式不動了。最近他總是早出晚歸,陪著曲靜深的時間越來越少。 景澤拉過曲靜深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幫我揉揉…寶貝兒,對不起。” 曲靜深不輕不重地幫他揉著肩,笑著問他:“對不起什麽?” 景澤說:“最近實在太忙,根本沒時間好好陪你。” 曲靜深說:“每天晚上都能見到,又不是見不著。” 景澤抬起頭索吻,曲靜深極配合地親上他的唇。吻著吻著,景澤突然皺起眉來:“你喝酒了?” 曲靜深點點頭:“晚上跟大武和蘇哥吃飯,喝了點啤酒。” 景澤問:“都聊什麽了?” 曲靜深說:“一些瑣事,閑聊,聊到哪是哪。” 景澤看他一眼:“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肯定還在想啟程的事。” 曲靜深沒否認,他把景澤桌子上吃過的飯盒丟到垃圾筒裏。景澤說:“你坐沙發上等我一會,弄完這一點,就回家。” 曲靜深點點頭,倚在沙發上看景澤。他工作的樣子很迷人,遇到小麻煩的時候會皺起眉頭,處理好以後又忍不住眉飛色舞,簡直跟個小孩子一樣。曲靜深耳邊是鍵盤劈裏啪啦的響聲,他竟然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景澤忙完後,站起來伸個懶腰。曲靜深原本倚著的姿式,已經變成了半躺。他枕著自己的一隻胳膊,另一隻老實地放在腹部。景澤喝了杯濃咖啡,總算提了提神。他蹲在沙發旁邊,輕聲叫曲靜深:“寶貝兒,回家了…” 曲靜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問道:“忙完了?” 景澤點點頭,溫柔地揉揉他的頭發。曲靜深沒看到,景澤眼神裏滿是寵膩,甚至連他自己都未發覺。男人想寵愛一個人的時候,那種夾雜著力量的溫柔,是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 曲靜深問景澤:“幾點了?” 景澤說:“十一點多了,累了吧?” 曲靜深笑著搖頭:“我又沒做什麽,該累的是你才對。” 兩個人一邊說著閑話一邊下樓,曲靜深絕口未提景森跟他說的事。街道上已經沒有行人,有幾處小水窪,孤零零地躺在那裏。 景澤摟著他的肩膀,低聲說:“有點餓,陪我去吃點東西。” 兩個人就近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景澤點了兩份鰻魚炒飯,又要了些甜食與湯。曲靜深說:“我不餓,不用點這麽多。” 景澤朝他眨眨眼:“我餓,晚上還沒吃飯,你收的那飯盒是中午的。” 曲靜深皺眉:“……” 景澤似乎特別喜歡這裏的湯,曲靜深接過他手裏的勺子,嚐了嚐味道。湯味很足,鹹鮮皆備。曲靜深點點頭:“的確不錯,可是…我不一定能做出來。” 景澤說:“誰讓你做了,我那是讓你喝。” 曲靜深喜歡吃甜食,景澤要的一碟甜食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景澤貼心地問:“還吃嗎?想吃再要一份。”他巴不得曲靜深多吃些甜食,那樣也許會胖一點。 曲靜深笑著搖頭:“牙都要甜倒了,不吃了。” 兩個人打車回去,曲靜深自然地倚在景澤肩膀上,車窗開著,吹亂了他們的頭發。天氣真涼了,穿著襯衫依舊能感覺到絲絲涼意。曲靜深換個舒服的姿式,景澤的手一直搭在曲靜深後腰上。 由於剛吃過飯,景澤活力十足,非得要跟曲靜深一起洗澡。結果一起洗的後果就是,倒在床上後,大家都沒有了睡意。景澤趴在曲靜深耳邊胡鬧:“寶貝,我們好幾天沒做了。” 曲靜深說:“今天腰疼,不來。” 景澤立馬將他翻過來,順勢扯下他半個內褲,正兒八經地說:“趴好,我檢查一下。”他說著,手便開始亂摸起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景澤的手勁很輕,弄的曲靜深忍不住笑起來。 景澤說:“嘖,這是你自己求歡…” 曲靜深扭頭看他一眼:“求,求你個頭…” 景澤今晚特別賣力,連著來了兩回,最後得意地趴到曲靜深耳邊邀功:“寶貝兒,我發現你最近長肉了,屁、股都肉嘟嘟的。” 曲靜深瞪他一眼:“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景澤說:“我愛你。” 曲靜深:“嗯。” 景澤擺了個舒服的姿式,手擱在曲靜深腰上,下巴貼著曲靜深的脖子。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曲靜深突然問他:“景澤,假如哪天有個很好的機會,但需要我們分開兩三年的時間,你會怎麽做?” 景澤親了親他的脖子,說道:“沒有假如,具體事件具體解決。” 曲靜深愣了好大會才說:“不管什麽情況下,我都會支持你去的。”其實曲靜深心裏同時有個想法,如果哪天他真的要離開,他還是挺想把他留下的。 景澤輕輕拍拍他的腰,溫聲道:“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趕緊睡。” 曲靜深在黑暗裏摸索地抓住景澤的手,使勁握了握。 就在兩人剛要睡去的時候,曲靜深的手機突然響了,那來電鈴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曲靜深按開床頭燈,下床接電話。 曲靜深低聲說:“喂,你好。” 對方的聲音格外急迫,隔著電話就能聽到他的喘息聲:“哥…是我…小白……” 曲靜深的心裏突然咯噔一下,他最擔心的事還來了。他心裏十分緊張,卻又不得不穩著聲音說:“小白,出什麽事了?你現在在哪?” 小白握著電話的手有些發抖:“我在家…前天跟啟程吵架了,他把所有東西都拿走了…” 曲靜深自然知道小白說的是什麽東西,他說:“你在家等著,我就跟景澤就去。” 曲靜深掛掉電話,邊穿衣服邊對景澤說:“快點兒,小白出事了!” 景澤動作十分迅速,兩人火燒火燎地下樓。景澤說:“寶貝兒,別緊張,騎摩托車過去,快。” 開門鎖門一氣嗬成,曲靜深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死死地握著景澤的腰。曲靜深說:“前幾天我就擔心這個,啟程這到底在幹什麽!” 景澤將摩托車開的飛快,一溜煙似的穿行在午夜的街道上。曲靜深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他心裏也有點犯怵,但根本無法退縮。他一直當小白是弟弟,怎麽可能眼看著他出事。 二十分鍾後,兩人來到小白樓下。景澤將摩托車鎖到一邊,然後和曲靜深一起上樓。兩人邁的步子都很大,樓道裏的感應燈應聲而亮。他們一路衝到小白家門口,曲靜深大力地敲門:“小白!小白!你在裏麵嗎?!” 等了好大會,門才打開。似乎走了這麽點路就累的受不了,小白倚在牆上喘著粗氣。曲靜深著急地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到底怎麽了?難受嗎?!” 小白臉上,身上全是虛汗。他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手緊緊地抓著胸口的衣服。曲靜深輕拍著他的背,關切地問道:“胸口難受?這樣會不會好點?” 小白非但沒有好,反而更厲害了。他大力推開曲靜深,蹲坐到地上。曲靜深想扶他起來,小白卻扯著他的袖子,痛苦地說道:“哥…求你…求你給我點!…” 曲靜深想去給他倒杯水,這才發現房間已經一片狼藉。景澤拉住曲靜深,搖搖頭:“沒用,毒癮犯了。現在要不給他那玩意,要不送他去醫院注射鎮定劑。” 小白已經開始在地上打滾,他的手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這樣才會舒坦點。曲靜深強行掰開他的手,問道:“啟程呢?!他就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裏,他怎麽忍心!” 景澤將曲靜深從地上拉起來,緊緊扣住他的手腕:“我剛才打了120,一會救護車就該來了。” 曲靜深甩開他的手,跪在地上按住小白。景澤一直在拔方啟程的電話,可是一直卻拔不通。景澤的拳頭猛地捶在牆上:“我操,最好別讓我見他,不然揍他丫的!” 曲靜深不停地跟小白說話,小白就隻知道說:“我難受…我難受……”曲靜深的心像被狠狠地揪起來,他突然想起自己昏迷時,景澤肯定也似這般痛苦,於是心裏就更加辛酸起來。 景澤蹲下來,摟住曲靜深的肩,沒有說話。 第126章 冰凍三尺 救護車把小白送到醫院時已經是淩晨時分,一路上曲靜深都愁眉不展,景澤安慰道:“放心,沒事的,天塌下來還有我呢。” 曲靜深點點頭,過了一會說:“等會安頓好小白,你就先回家,明天還要去公司。” 景澤握了握曲靜深的手說:“不用擔心,公司的事什麽時候處理都不晚。” 護士給小白注射了鎮定劑,總算讓他的痛苦減輕些,現在已經睡著。曲靜深和景澤坐在走廊上的塑料椅上,景澤一直在拔方啟程手機,可對方不是占線,就是無法接通。 曲靜深皺眉道:“還是打不通?” 景澤差點把手機摔了:“我操,他媽的在搞什麽!” 曲靜深拍拍景澤的腿,讓他的火氣小些:“可能啟程也有苦衷,剛才醫生說最好盡快送小白去戒毒所。他雖然吸食的不多,但時間太長…恐怕早晚都要挨這一回。” 景澤說:“去,明天就去,真他媽的…” 曲靜深將胳膊支撐在膝蓋上,疲憊地抱住頭。他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所有的事都像被頑皮的貓撓的亂七八糟的毛線團,他根本分不出一點精力去想景澤可能去國外的事。 景澤摟住曲靜深的肩膀,狠狠抱了抱他:“寶貝兒,相信我,沒事。” 曲靜深倚在他肩膀上,低聲說:“聽話,回家休息,多一個人在這也沒用。” 景澤趁沒人的時候,捏捏他的下巴,溫聲道:“你陪他,我陪你,就算我回去,肯定也睡不好。” 這話對曲靜深來說十分受用,他沒再趕景澤回去。“你說啟程這是怎麽了?我總覺得他很愛小白的。” 景澤說:“傻寶貝兒,你不知道這邊的同誌圈多複雜,分分合合家常便飯。” 曲靜深的語氣明顯的失落下來:“我總覺得他們不一樣的…” 景澤揉揉他的頭發:“都是男人,有什麽不一樣?” 曲靜深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總覺得隻要是真心相愛,無論經過多大的風浪,都能不離不棄在一起。景澤似乎感受到了曲靜深的情緒,低聲說:“在一起三年五載容易,一輩子就難了。” 曲靜深時常在某些關鍵的時刻,覺得景澤比他想像中更讓人看不透。可究竟是哪,他又說不清。 景澤說:“走廊裏風大,回房間守著吧,萬一有點事,還能馬上照應。” 曲靜深想到幾次住院的經曆,尤其是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來,聽不到任何聲音的時候,心裏說不出的空蕩。等確定景澤趴在床邊睡著以後,曲靜深才睜開眼。他開始給方啟程發短信,一條接著一條,也不管他看沒看到。他心裏總覺得方啟程一定沒睡,也確信發的短信對方肯定能看到。 直到手指節發酸,直到指尖由於按了太久手機鍵盤開始隱隱作痛,曲靜深才把手機放到一邊,順便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 這時小白醒了,用嘶啞的聲音叫他:“哥…” 曲靜深伸手摸摸他的額頭,低燒已經退了:“嗯?身上還難受嗎?” 小白搖搖頭,視線突然別到一邊:“哥…對不起。” 曲靜深伸手揉揉他的頭發,說:“誰都有做錯事的時候,知道改正就好。” 小白欲言又止:“啟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