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年間,方鄭氏也隻知喚回的子侄們,確實是為老祖宗守孝一事紛紛歸來。卻不料,其中另有一樁攸關方家的大事,正等著眾人聚起後,由家主慎重告知。


    在經曆了這兩代的武職式微後,已有族人想到了另辟蹊徑,然而這世代走習武從軍之路的功勳人家,又是何其的不易!要說他們大多學問不高,倒也不是,即便是帶兵出征的將領也得熟讀兵法。


    隻是,那文臣的科舉之路,卻與相去甚遠,正因如此功勳世家的衰落,已然是勢不可擋了。就算邊關上不時會有戰事爆發,但相較與開國之初,確實不能同日而語。


    就連與方家結秦晉之好的那幾個本朝大姓,亦已如此,更何況根基尚有不足的?怕是不等立下赫赫戰功蔭庇子孫,已依然敗落了下來,也是未嚐可知。


    “所以,此時還留著七夫人京郊別莊內,也是為了那位的娘家勢力不成?”心中雖有過好奇,但從未提及過一二。要知道,當初可是自己親口言道,不該知曉的自是一個字都不會過問。


    而今想來卻是不錯,能讓方家多番來勸,可見那位娘家必定權勢不小。如此一來,這仍舊留在京畿荒宅大院中的小東家,隻怕身世亦是不凡。


    為何二姐自初時起,就一直三緘其口,便是不言而喻的。定是那位娘家勢力不弱,但自家侄女因其中的特別緣故,才有家歸不得。


    思量到這裏,不免聯想起至今還被他姑侄留在南麵書院中,那兩位小爺。不覺已是開口接了一句:“按理說,如今都有兩年未曾見上一麵了,難不成還真打算待到自家兩位兄弟,他日進京趕考時。才要姐弟重聚?”


    說起這樁來,這旁的賀氏卻不好當麵將實話告知。要說這姐弟三人已有整整兩載未見,卻是不能。如今。明麵上在那荒宅大院中養病的鄭家二小姐,是從未離開過一步。就連二門隻怕也不曾出過兩回,而事實上卻是截然相反。


    這位不但早在當日那貴生家的離去後,就已是換上了男裝,帶著自己的貼身大丫鬟,便直接出門尋新買賣去了。而後,看明白了那府裏外派的管事媽媽,也是個人精。想著兩頭不得罪。隻求給自家多留條後路,才讓林媽媽使了金銀,將她每隔兩月便奉命來回一次,探看荒宅之中的各項情形。掌握在手。


    至此,每回都好生相待,又願意費些銀兩與她做路上的花銷,時日一久後,到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貴生家的總會時不時的透上兩句,有關二房那頭的最新動向。


    別看都是些明麵上擺著的,可到底比起外人的探聽來,確實有稍許的出入。雖說無關乎事件的真偽。但對於善於分析各種情況的主仆幾人而言,卻未嚐不可是府內消息的另一處直接來源。


    要說時隔兩月,或許有些的確是遲了,但那管事媽媽本就是府裏的老人了,這點眼力勁還是不差的。但凡前次林媽媽那看似有意無意間到一個暗示,她便能記在心頭,下回再來‘看望’二小姐時,必定有了最新的消息一一傳來。


    而且是事無巨細,隻要是他夫妻倆能夠打聽清楚的,便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按婍姐兒的原說,倒是頗有幾分自家暗中派其潛入京城那頭的味道在!


    其中雖有調侃之意,卻也透著一絲的無奈,就不知這人回去京城後,是否也是同樣行事。原原本本將荒宅之中的變化,告知主家以便換取一份好差事?


    隻不過,對比國公府內天翻地覆的改變來,這原本就被主家棄置在旁的荒宅,實在算得是變化甚微。那頭聽聞後,頂多厭棄的搖頭嗤笑一句‘窮酸’罷了。


    畢竟都是貴門世家出身,當聽到手中無錢添菜的二小姐,索性將原先位於西側偌大一個景致幽靜的花園,單是命人改成了農家的菜園不算,居然還將其中的荷花池讓出大半來,養上了鴨鵝之類的水禽。


    要不是丫鬟們中,再無人敢往院外打豬草,指不定她都想著圍個牲畜棚子咯!想必聽到這些,漫說是當家主母了,就連外門的管事媽媽們也必定咋舌不已!


    但凡是在這國公府裏有些體麵的大丫鬟,也不會如此窘迫,何況是那些手中有差事的大小管事們?因此,無論是在婍姐兒看來,還是賀先生她們幾個眼中,皆是無礙。


    何況由她帶來的消息,的確有助於自己這頭,更好的掌握府內當下的實際情形。自當年被二房奪了大權後,不提大房這方的下人們是一個未留,就連先前被原配太夫人重用過的,也都被一一架空了。


    如此情形,已是有些年頭了,此刻再想尋個合宜之人,暗伏在內的確不易。哪裏想到,眼下這人卻是二夫人親自給送了來,也正因為他家在主子麵前不得重用,或許就連此番也被認定,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倒黴差事,才會這般毫無阻礙的落到自己肩上。


    當初婍姐兒同林媽媽商議起,如此用好這枚棋子時,也曾暗中觀察了許久。直到哥哥那兒有消息傳來,說是吳家那位人前顯貴的,隻怕被人聯名參劾了一回,官位已是有些不穩。


    果然不出半旬,他家兩個旁支子侄同二房合作的米行生意,也開始一落千丈。此消息更是在第一時間內,便由蔡記的那位賬房先生口中得到了證實。


    如此一來,兄妹倆自然要商量如何借此機會,將京畿這片上的分號順利接過手來。別看此處僅是鬥滿倉的分號,實則卻是二房自家掏的本錢,至於京中老爺子那兒卻是半點不知。


    期間由姑母的密信中,得以了確認。看來自那會兒起,二房就已經留了後手在京畿。隻不過他們又豈會料到,如今靜心在京畿養病的侄女,卻一直化身顏姓少年往來南北各地,一邊尋訪那頭設在各地的店鋪,一邊順手做上兩單小本買賣,也算是兩不耽誤了。


    也正是這個原因,無論是位於海島之上的自家農莊,還是集中了二房多半私產的京畿全境各城中,都留下了她主仆二人的足跡。隻不過如今又添了兩個,年初時才剛升了二等的小丫鬟罷了。


    於是這主仆四人一行,總算讓留守荒宅的林媽媽稍稍鬆了一口氣。畢竟這兩個新近加入出行隊伍的小丫鬟,比起那主仆二人來,手中的功夫是隻強不弱。


    原因無它,人家才是真正自小就打下的基礎。雖說婍姐兒自問也是六、七歲上就開始,每日早起跟著陸娘子練習,可到底不曾真想憑借一身的好功夫謀差事,自然與那莊上的農戶們,大有不同。


    而且,就婍姐兒看來,關鍵時刻能保得性命在,才是她吃苦練功的原始動力!要說如今這世道雖平,隻要一想起當年的往事來,就忍不住是不寒而栗。


    若是沒有一些保命的手段,一旦遇上這般之時,難道還等旁人援手不成。隻怕未待有人來救,這性命早已不保咯。正是出於自保考量看似被逼學上的功夫,卻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主仆愈發看重起來。


    手上有功夫,隨身攜帶的藥箱中還有常用的各種丸劑,的確比起一般的行商來,更為安順許多。本就跟著姑母學醫三年餘,可醫理書籍可是從未離身。因此,不但治療諸如跌打之類,行伍之人最慣見的傷痛,對於婍姐兒而言順手的很,就連一旁陪讀了這許多時日的大丫鬟文竹,比起她家主子來亦有七八分的火候了。


    因此,在自家三弟問出如此一句來時,這旁的賀先生依然微笑應道一句:“怕走了風聲,一直未同你說起,郊外的那位是從未在那大宅子裏住滿過半月光景。這兩年間,悄悄回過南麵已是不下數次之多了,他們姐弟自然是每年都能見上幾麵的。至於,如今知道此樁的怕是除了你我外,也就一直守在原處的林媽媽知道實情了。”


    說到這裏忙是轉了低聲,慎重看了一眼院內無人,才接著前言繼續道:“連帶著外院伺候的下人們,也烏有一人知道,其實每日裏被小丫鬟送入內宅的飯食、點心,早就被餘下的丫鬟們分而食之了。


    本來這習武之人就是食量過人,然而此刻被尋來廚房幫村的本地廚娘,又怎會知曉這內院之事。隻不過,想著女兒家的飯量本就有限的很,因此是從未疑心過那二門中,早已是短少了三、四人的樣子。


    而每當主仆一行悄然回歸之際,便會動用到內院另設的一處小廚房,專門用以掩人耳目。此刻也一並由自家二姐處知曉,不由得又是一陣唏噓不已!


    “這都是為了那般,一家子還要如此監視。”賀管事雖在早先已猜出了,小東家長久以來有家歸不得,期間必定有了大變故。然而其後那頭還另派了專人,每每來探,就是他這個外人看來,此等行事作派也是可惡之極!


    隻不過,小東家如今應對,到叫人始料未及。緩緩平複了心中感慨,不覺也學著自家二姐,頷首輕笑出聲:“即便有人暗自監視,小東家還是依然如故的行商各地,也算是最好的應對之法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有間商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慕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慕言並收藏有間商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