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章


    看到辦公室裏還有一個女孩,正坐在尹達甫對麵,白溶溶趕緊收斂起剛剛的歡喜神情,不由自主地就打量了那個女孩幾眼。


    女孩的中等個子,長得算不得漂亮,卻也眉清目秀,淡藍色的套頭衫鬆鬆垮垮,正麵是兩個小笨熊的圖案,還摸著幾道油彩,看著極其率性。下身的牛仔褲已經發白,有幾處破洞露著線頭,也露著雪白的皮膚,十分紮眼。


    尹達甫向白溶溶介紹:“白老師,這是我女朋友,毛亞楠,她正在籌備畫展,順路來看看的。”


    白溶溶聽了,又看看那個叫毛亞楠的女孩子,果然發現她的套頭衫山上那些油彩的痕跡並不屬於原來的圖案設計,若不是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搞藝術的人真是有個性,衣服弄髒了都能變成藝術設計。可是,尹達甫這麽一個四平八穩的人,怎麽會和一個自由散漫的小畫家戀愛呢?兩個人並不協調啊。


    “你好,白姐姐,阿甫剛剛還介紹你呢,沒想到你這麽漂亮。”毛亞楠說話很從容,也很親熱,她從小學畫畫,習慣了無拘無束,即使來到文化局的深宅大院裏,還是保持著那份自然清新的活潑。


    “你好,你坐啊。”麵對這種場麵,白溶溶反而覺得沒話好說,好像有點冷淡,但也隻能這樣了。


    尹達甫說:“白老師,剛才省博佟主任來電話,說要請您參家省博的一個活動儀式。一會兒他還會來電話。”


    “喔,我知道了,謝謝。”回答還是那麽簡單。


    省博物館是文博係統的老大,最早提出進行體製改革的就是省博管委會主任佟冠林。佟冠林可不是平常人物,已經在省博管委會主任的位置上坐了十來年,省委書記、省長換了幾任,文化局局長也跟走馬燈一樣,但佟冠林在省博的位置卻雷打不動。他是文博領域內的權威專家,對博物館工作的方方麵麵都了如指掌,平時連文化局的幾位領導都對他客客氣氣的,今天,他能主動打電話到文博處找白溶溶,大概也是給省長一點麵子,畢竟今年文波係統增加預算,省博是最大的受益者,否則的話,就算白溶溶是副局級督查員,他也不會如此紆尊降貴。


    “這麽重要的一次改革,要把省博列入試點吧?”尹達甫像是在通過暗示引導白溶溶的思路。這個家夥畢竟多讀了幾年的書,已經意識到了白溶溶對他的好感,有意在利用這一點。


    白溶溶想了想,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她不是那種什麽事都有自己主意的人,特別是在工作上,從來還沒有拍過板,現在讓她表態,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掩飾著內心的不安,繼續保持沉默。


    尹達甫見白溶溶不說話,自己也不再追問,辦公室裏重歸安靜。


    過了一會兒,電話鈴聲響起來,這才打破了那種窒息般的沉寂。


    白溶溶拿起話筒:“喂,是文博處,我是白溶溶啊。”


    打進電話來的是江東工藝美術館,大概也是聽到了什麽風聲,要請白溶溶去指導工作。


    白溶溶對此很是無奈,可是又沒辦法推搪,隻好說先要向領導請示,等請示之後再說。對方卻仍然不肯善罷甘休,一定要派車來接白溶溶過去。


    放下電話,白溶溶搖搖頭說:“這些人,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都來找我了。”


    尹達甫說:“這說明大家的熱情很高,正好利用這一點。”


    白溶溶歎了口氣:“試點就那麽幾家,都找上門來的話,怎麽安排啊?肯定不好協調,還要得罪人。”她沒有過獨當一麵的經驗,對得罪人這件事看得很嚴重。


    尹達甫到是很有主見,向她建議說:“不妨把試點範圍搞大一點,反正省裏也沒規定一定要限製數量,統共就那麽幾家博物館、文化館、美術館,把他們都納入試點範圍,分批實施,既可以解決僧多粥少的問題,也避免一窩蜂把事情搞亂。”


    白溶溶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但還是有點猶豫:“都納入試點是不是太冒進了,領導上不會同意的。”


    尹達甫笑了:“總設計師不是在南巡講話裏說了嘛,改革要敢闖,得有點闖勁,要有一點冒的勁頭。把這一張大旗拉起來,放在方案的前麵,領導們也就支持了。再說,文化係統改革在整個改革大局中的份量沒那麽重,就算冒進一點也無關大局。這一步走得好,可以開江東的風氣,為文化體製改革打開局麵。走不好,頂多也就是經驗不足,挨幾下板子的事,不會怎麽樣。”說完,他看著白溶溶,眼神裏好像是再說,憑你省長夫人的身份,誰敢打你的板子呢?


    白溶溶又不說話了,她不想這麽倉促決定,打算回家問一下康海明的意見,畢竟不能因為她這邊的工作給他省長工作的全局造成負麵影響,這個覺悟她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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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亞楠見他們談起工作來,自己在旁邊反倒像個電燈泡,便悄悄對尹達甫比劃著,表示她要出去,尹達甫點頭同意,兩人便站起來。


    “白姐姐。”毛亞楠小聲地叫白溶溶,生怕打擾了她:“我走了,你們忙吧。”


    白溶溶微笑著說:“好,有空來玩。”


    話剛一出口,白溶溶自己都覺得有點失禮。人家說要走,你就說好,豈不成了人家早就該走嗎?簡直不像話。


    “對了,你是在準備畫展嗎?在什麽地方?”白溶溶為了彌補自己罕見的語言失禮,便問起了她畫展的事,不過她心裏卻在嘀咕,文博係統沒有哪一家上報個人畫展的計劃啊,她的畫展要在哪裏辦呢?


    尹達甫似乎一下就明白了白溶溶的意思,便解釋道:“她們是幾個同學聯手,想在江東重型機器廠的廠區辦一個開放式的畫展。”


    “在工廠辦畫展?”白溶溶以為自己聽錯了,便又追問了一句:“怎麽不去美術館辦呢?美術館今年有支持青年藝術家的展覽計劃啊。”


    “那也輪不到我們這些野路子的。”毛亞楠聳聳肩:“我們在體製外,是自由藝術家,美術館對我們來說,就像星空一樣,可望而不可及,所以我們隻能另辟蹊徑。”


    尹達甫進一步解釋說:“在國外,很多廢舊廠房、包括廠區,甚至年代比較久的居民社區,都被前衛藝術家改造成藝術展示區,有些地方還聚集起一批前衛藝術家,成為藝術探索工場。工業廠房的死板,工業設備的冰冷,工業化流水線的無情,正好與藝術的生動個性、人格的複雜多樣,以及人性的熱情形成對照,已經成為西方藝術界的一種時尚。藝術家不僅是在廠房裏展示自己的作品,而是通過藝術創作和設計,把整個廠房、廠區、甚至環境都變成他們藝術的一部分,換一個角度看,一座工廠就是人類活動創作的一個作品,藝術家就是要通過二次創作把這種藝術性提煉出來。她們幾個這樣做也是一種探索和嚐試,我聽說,北京早就有藝術家在做類似的實踐了,好像叫789藝術空間吧?”


    白溶溶聽了這一套似懂非懂的東西,也隻能是點點頭。這樣的前衛藝術行為,對她這個一向循規蹈矩的人來說,確實難以理解,至少現在還是這樣。


    “工廠那邊同意了?不影響他們生產嗎?”白溶溶又問了一句。


    毛亞楠笑著回答:“重機廠早就停產了,我們一個同學的爸爸以前是重機廠工作副主席,還是他給聯係的呢。”


    白溶溶臉一熱,知道自己又說了蠢話。來江東這麽久,每天就是兩點一線,上班下班,其實,她連江東重型機器廠在哪裏都不知道,哪裏又知道它的現狀呢。


    “這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藝術家們自己探索展示藝術的途徑,而我們的官辦文博場館卻門可羅雀,絕人千裏之外。改革的力量在民間,創新的動力也在民間。到時候,最好請局領導、省領導都去看看他們在工廠裏的畫展。”尹達甫一邊說一邊推著毛亞楠往外走:“我送她出去,馬上就回來。”


    “白姐姐再見,到時候你一定來看我們的畫展,肯定讓你震撼。”毛亞楠回頭向白溶溶發出邀請,身子被尹達甫推出了門。


    “好的,我一定去看。”白溶溶跟她揮手告別。


    看著他們一個往外推,一個向後仰,那份親密和甜蜜不免讓她羨慕。


    以前,她和洪文波在一起的時候也經常會這樣。她要去逛一家店,洪文波卻不喜歡逛,就推著她往前走,她就賴著不可走,最後被他抱起來,她就居高臨下打他的頭。


    那種體驗已經很久都沒有了,跟康海明最親密的時候,就像昨天晚上那樣,撒著嬌讓他背自己上樓,但那隻能是在夜深的時候,關起門來沒有人看到,而且還要先把康海明哄得心花怒放才行。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吃一串糖葫蘆,一起喝一瓶可樂,一起手挽著手相擁穿行在擁擠嘈雜的人群中,青春和愛情,本來就是要炫出來讓全世界都看到,可是,她卻早早的就失去了這種可以炫耀的幸福,似乎除了省長夫人的身份,其他一切都要隱藏起來,包裹起來,甚至一把土埋掉。從前那些因為愛情而自然流露的親密、甜蜜、溫馨,現在對她來說竟然遙不可及,心中難免浮起一陣傷感。


    眼前的事還沒有頭緒,怎麽反而兒女情長起來?生活本來就是這樣的,你已經得到許多別人得不到的東西,當然也會失去另外一些東西,總不能奢望事事都如意吧?那不是太貪婪了嗎?何必觸景生情,自尋煩惱呢?


    白溶溶這樣勸慰自己,繼續埋頭工作。這團亂麻總要先理出個頭緒來。


    【作者***】:春天,其實就是懷春的最好時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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