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為嶼立即嬉皮笑臉地改口:“小李妹妹,等我拿到工資請你吃飯。” “不和你貧,”小李被逗樂了:“唉,聽說漆畫這門課是特地為你留下的?” “厲害吧?” “嗬,厲害!為一個人保留一門專業課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那是,我天才嘛。” “德性!不過你研二就提早畢業了,概率很小的,確實隻有特別優秀的學生……” 柏為嶼一愣:“啊?” 小李疑道:“不是?” 柏為嶼臉色驟變:“我不是。” 小李聳肩:“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離處長室不到兩米,柏為嶼站住了:“等一下。” 小李納悶:“什麽事?” 柏為嶼抬手捂著額頭,思緒跑馬般繁亂混雜,他往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地說:“我想起來了,呃……那什麽,有張表格我忘記帶了,反,反正還來得及,改天再說吧……” 第167章 算計 與此同時,白左寒一大早起來把楊小空打理得一絲不苟,興高采烈地催他趕緊去簽合同。楊小空心情矛盾地看著白左寒忙裏忙外,又是熨襯衫又是擦皮鞋,隻差沒有在他臉上化妝。 白左寒人雖猥瑣,穿衣服的品味倒是沒的說,好歹有藝術底蘊在那裏擺著,他給楊小空買的衣服件件上檔次,什麽顏色的襯衫搭什麽花紋的領帶,什麽褲搭什麽鞋,細節考究整體大氣,怎麽搭怎麽簡約合適。 楊小空任由他擺布,目光躲閃:“簽個合同而已,你這又何必?” “簽合同最重要,你敢給我‘而已’看看?再廢話我揍你!”白左寒不容置疑。 楊小空艱難地一揚嘴角,心裏抽痛。 白左寒給楊小空紮好領帶,滿意地在他嘴唇上啾了一口:“麵團,有沒發現你小子越來越帥了?” 楊小空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有啊。” 白左寒類似調戲地給他一個輕輕的巴掌,笑罵:“臉皮真厚。” 黑豬原本泡在大木盆裏降溫,不知發什麽神經突然撒歡奔出來,白左寒撇下楊小空,截住黑豬怒罵:“別拱!你個死豬!” 黑豬不理他,似乎對楊小空襯衫上若有若無的古龍水味極感興趣,一個勁往前撞:“嗷嗷嗷……” 白左寒急得滿頭大汗,“麵團,還不快出門去?等著它拱你啊?” 楊小空唯唯諾諾地穿上鞋鑽進車,出門了。 黑豬遺憾地哼了兩聲,回木盆裏接著泡澡。 沒有地方可去,楊小空漫無目的地隨便逛,腦袋一片空白,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冰涼得幾乎要結凍,他知道這樣開車會出事,便就近找一處空地停下車,打開窗戶一支煙接著一支煙抽。 可以預見白左寒得知實情後自己即將麵臨怎樣一場暴風驟雨,是自己坦白還是讓白左寒發現?思量再三,楊小空牙一咬,當機立斷把車開回去。 白左寒看著電視細嚼慢咽地吃完早飯,正要拌拌剩菜剩飯喂豬,見楊小空出去不到半小時就回來了,疑惑地問:“是不是什麽材料忘帶了?” “不是,”楊小空惶恐地觀察著他的臉色,支吾著說:“左寒,我,我和你說件事,你一定要原諒我。” 聰明如白左寒,霎那間預感到了什麽,臉上還掛著笑,心卻一寸一寸往下沉,冰冷地吐出一個字:“說。” 白左寒的反應是楊小空始料未及的,他本以為白左寒會暴跳如雷地揍他一頓,可惜沒有,白左寒出奇地平靜——與其說平靜,還不如說是氣得心死如灰了,整張臉褪去了血色,氣息也急促起來。 楊小空被白左寒的臉色驚得如履薄冰:“你別這樣,隻是個工作而已,我還有很多路子可以走,為嶼他不同……” “隻是?而已?”白左寒直勾勾盯著他。 楊小空賠著笑臉辯白道:“我不是那意思,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白左寒輕飄飄地說:“別說對不起,去,讓柏為嶼把你的東西還給你。” 楊小空站著一動不動:“我不能。” “去!”白左寒咬著牙。 楊小空握緊了拳頭,神情堅決:“這個時間為嶼已經簽掉合同了,我特地叫他一到上班時間就去的。” “原來你早就算計好了……楊小空,你知道我求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錢嗎?求人不是空手去求的,工程競標讓給別人,名譽獎項讓給別人,職稱讓給別人,連寫了一年多的論著也掛別人的名字去出版。”白左寒說的輕描淡寫,說著說著,竟然笑了笑:“你倒好,不想要一早就別答應要!要來一轉手就讓給柏為嶼?你玩我呢?” “我也不想的!”楊小空慌不擇言:“我隻是看不得為嶼……” 白左寒陡地用盡了力氣大喝一聲:“你就忍心這樣算計我?啊?” 楊小空也拔高聲音:“我沒有!” 白左寒喊完,倒退著倒進沙發裏,猶如抽走了所有精魂,有氣無力地一指門外:“滾。” 楊小空非但不滾,反而一步跨過來抱住白左寒,水墨畫般黑白分明的眸子幽幽地凝視著他,眼眶裏盈滿了淚,倔強地忍住不往外掉。 要人命的僵局!兩個人都抿緊了嘴巴,楊小空眼神懇切,白左寒則漠然地扭開了頭。楊小空慌裏慌張地摸著他的臉,時不時小小地啄一口他的唇和眼角,似乎這樣可以安慰對方。 白左寒反應冷淡,他從對方懷裏溜出來,躺下側身麵對著沙發角,拿一個靠枕捂著臉,那架勢巴不得將自己捂死。 楊小空沒有後悔,他心裏那杆秤稱得明明白白,任教的機會對柏為嶼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不可錯失,而他自己失去這個工作還有很多奔頭,不管在古玩圈子還是藝術圈子,他都有自信能找到更好的出路,所以白左寒鬧得再凶也沒關係,以後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補償、好好安撫。他單膝跪在白左寒身邊,就像討好主人的小狗一樣低眉順眼,見縫插針地在對方的耳朵和脖頸上印一個個小心翼翼的吻。 中午時分,楊小空接到一個電話,之前他還在與白左寒黏糊,一看手機來顯,二話不說撒下白左寒走到院子裏去說話。 院子不大,若是用普通音量說話屋裏也可以聽得到,可楊小空的聲音壓得低低的,白左寒一個字也沒聽到。 楊小空打完電話進屋來,開口便說:“我要回家幾天。” 白左寒冷冷地用眼神詢問他什麽事這麽急。 楊小空想也不想:“我堂姐明天結婚,差點忘記了,剛才托人給我定機票,馬上走,不然來不及。” 白左寒的眼神柔和了些,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楊小空的計劃安排在北京出了點差池,得親自去一趟,這些自然是不會和白左寒吐露半個字。他急匆匆地收拾好證件,前腳剛剛出門,白左寒後腳就打電話詢問飛機班次,得知最近航班時間大有改動,楊小空回家的那趟飛機半小時前已經起飛了,今天一整天不再有同樣的班次。 白左寒聽著查詢台服務小姐柔和的聲音,從頭涼到腳:楊小空當初說錯一句話就麵紅耳赤,現在撒謊麵不改色心不跳,連語速都沒有一絲半點停頓,他處處為那小子著想,而對方卻事事算計他防備他,這叫什麽事?他受夠了! 楊小空出門是乘哪一趟航班,坐飛機還是坐火車,抑或是哪兒也沒去,到底要幹什麽?無從調查,白左寒也無心去調查,自暴自棄的想:讓他去騙吧,我倒要看看他還能騙些什麽! 杜佑山的腿傷差不多好全了,但走路總覺得別扭,沒以前靈便,他問兒子:“爸爸走路還瘸嗎?” 杜卯歪著脖子盯住他的腿,不發表意見。 杜寅拚命搖頭:“不瘸不瘸。” “看來隻是我的心理作用。”杜佑山滿意地拍拍兩個兒子的腦袋,一瘸一瘸地出門了。 杜卯目露憐憫之色:“他自己感覺不出來嗎?” 杜寅用胳膊肘捅捅他,“不會瘸得很明顯,他最近好可憐,你別說出來刺激他。” 有方霧注入巨資周轉,杜氏略有起色,不過杜佑山采取保守管理,沒有重新啟動萎縮的行業,而是抱著剩下的生意慢慢休養生息。方霧笑他太膽小,杜佑山則心裏有數,不予反駁。他找魏南河商量一件重大決策,決定鼎力協助魏南河辦私人博物館的想法。 杜佑山擺出一個五年計劃,聲稱抽出多少多少杜氏的財力物力,與魏南河合作五年之內搞起博物館,吹得天花亂墜。魏南河翹著二郎腿當笑話聽,等對方口若懸河全說完了,他才不緊不慢地問:“杜佑山,你又耍什麽花招?” 杜佑山一番好心被當做驢肝肺,頗有些氣餒:“我籌謀了好久,你別這麽打擊人嘛!” 魏南河挑了一挑眉,“多謝杜老板美意,不過我不需要你協助,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別攪來攪去我就很知足了。” 杜佑山苦笑:“南河,我們對立了這麽多年,何不找一個契機冰釋前嫌,別再讓人瞧我們笑話了。” 魏南河不屑:“你讓我怎麽信你?” 杜佑山抽出一摞資料,“這些是我手上的東西,等博物館成立全捐出來。” 魏南河接過資料一翻,訝然地倒抽一口冷氣,沒有料到杜佑山竟敢把私藏老底抖出來,資料中上百件珍品,接近一半是文物,隨便一件都是稀世瑰寶,但隨便暴露一件杜佑山就得坐牢。 “小時候的夢想我記得呢,後來我一度覺得很荒謬也很諷刺,”杜佑山殷切地望著魏南河,眉頭緊蹙:“不過有一天我突然發覺它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了,也許我努力一把就能實現。魏南河,你說的沒錯,我做過很多後悔事,不過後悔沒用,覆水難收,我隻能盡力補償。” 魏南河思緒微動,他攥著那一摞資料,心酸不已。這麽多年來,兩個人水火不容,你走一步,我扯一把,我走一步,你絆一腳,都不允許對方比自己稍微得勢些許,考慮到杜佑山以往做的那些缺德事,怎麽也沒法一了百了。 杜佑山等了半天,沒有等到答複,不由失望地歎口氣,起身告辭:“你不信我的話,就什麽都不需做,看著我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工瓷坊,恰好碰到樂正七回來,那小子如今一米七五,雖然瘦歪歪的,但骨架子完全是個大人了,他斜背著個便攜旅行包,洛陽鏟探棍露出一小截,工裝褲褲腳卷得老高,帆布鞋上都是泥,渾身上下泛著汗酸味。 杜佑山十分忌憚他,微點頭打招呼:“小七,這是打哪回來?” “幹卿屌事?”樂正七反手抽出了洛陽鏟探棍,那眼神和架勢是準備打蟑螂。 “樂正七!”魏南河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對杜佑山使眼色道:“佑山,你先請回吧,你說的事我會認真考慮。” 杜佑山悻悻地夾著尾巴逃了。 “日啊!看到他就反胃!”樂正七對著杜佑山的背影啐一口,往妝碧堂張望:“為嶼和小空都不在嗎?” “為嶼在呢,小空不知道。” 樂正七撒歡:“哦哦~找為嶼去!” “先洗澡!”魏南河揩下他脖子上的泥渣,“下次和你們老師說說,一個班那麽多學生,為什麽偏偏要抽你去考察?” “還不都是段老師強烈推薦我?”樂正七說到“段老師”三個字咬牙切齒,憤然地豎中指:“老子大顯神威一次,他們一個個都把老子當免費探土機了,每次考察都要拖上我!” 魏南河把他的中指摁回去,捏捏他的手背,笑道:“學有所用,用在正途上就是好事,走,洗澡去。” 樂正七揉揉鼻子,一蹦掛在他身上,兩腿勾著他的腰:“我回來啦~” “你當你還小啊?”魏南河端著他的屁股,差點兒閃了腰。 “嗯……魏叔叔~”樂正七晃蕩著兩條腿,扮可愛嗲聲問:“有沒有想我?” 魏南河望天:“沒有。” 樂正七話音一轉,粗聲粗氣地罵:“我呸!放我下來!” 魏南河抱著他往屋裏走,笑容滿麵的說:“你以為我愛抱嗎?重死了!” 藝術雙年展的雕塑類評獎進入尾聲,白左寒作為評委組組長,存了點私心,把自己學生的名字提進名單。陳誠實的作品想法不錯,表現力卻不過硬,想拿獎項很勉強,不過白左寒向來是極其護短的,硬是給他撈了個銅獎,暗裏憤憤地想:娘的,老子現在誰都不求了,想怎麽亂搞怎麽亂搞! 其餘評委全睜一眼閉一眼,這種事見慣不怪了,哪一行不都是這樣?一般每屆中出類拔萃的作品隻有一、兩件,是有目共睹的金獎的得主,難以暗箱操作,但末獎數量多,質量參差不齊,插幾個關係戶無可厚非。 從組辦展覽的文化單位走出來,白左寒遇到漆畫類的一個評委,互相扯扯談,隨口問問漆畫類金獎是哪一個,他知道楊小空沒有送交作品,隻是想稍微了解一下楊小空目前有些什麽競爭對手。 不料,那個評委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曹老的關門弟子楊小空。” 白左寒張口結舌:“什麽?他不是沒參加嗎?” “怎麽沒參加?他初選就第一個脫穎而出,”那評委翻開手上的資料照,“瞧,就是這幅,其餘作品和他的拉開老大距離,根本不是一個檔次,還有誰能和他爭金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