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佑山又問:“我死了,你該怎麽辦?”    武甲抬手搭在他的後背上,側過臉吻了吻他的鬢角,說:“我也不知道呢……”    杜佑山沒有什麽可遺憾了,感動無以複加,受再多的傷也願意。    武甲二十二歲那年跟了他,還沒有戴眼鏡的習慣,眼波流轉之間盡是青澀的羞憤和憂傷,他使勁渾身解數也換不到對方的心,愛得不知所措,而武甲宛如一汪死水,掀不起一絲波瀾。愛恨交加,他出言羞辱、在床上狠狠蹂躪對方,用這扭曲的愛折磨彼此,他自嘲說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而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他比誰都明白。    轉眼八年,愛情來遲了,不過沒關係,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彌補這份感情上的裂縫。    清晨,一位老朋友來訪。    杜佑山上上下下打量那位多年不見的老友,不可思議:“方霧?你這是路過還是……”    “你怎麽搞得這麽狼狽?”方霧拉開窗簾,對著陽光眯起了眼,說:“不算路過,我是特地回來的。”    杜佑山隱約知道了些什麽,“見過左寒了?”    “見過了,他假裝不認識我。”方霧不屑的一笑:“難不成是因為他身邊那個小家夥?”    “你說楊小空?他隻是長得嫩了點,二十多了,不是小家夥。”杜佑山苦笑道:“是誰都不敢小看的大人物。”    四月底,柏為嶼回來了,拎著幾袋特產顛兒顛兒跑到係裏送給幾個哥們,代理輔導員田萬哲和萬年學生命陳誠實都有份,不過禮物拿到手,倆人十分唾棄,田萬哲嘮嘮叨叨地說:“果幹?什麽年頭了還有人吃這個?給我女兒嚼嚼吧;香水?什麽牌子的?唉,給我老婆當花露水噴噴吧;綠豆糕?什麽玩意兒,一會兒我就分給學生吃掉吧;榴蓮糖?這麽臭的東西……”    柏為嶼冷眼奪回:“還我好了。”    田萬哲扯住袋子不放:“小嶼嶼,我隨便說說的,你好有錢哦,我都買不起香水給我老婆嗚嗚嗚……”    陳誠實擰開白虎活絡膏,聞了聞,又舔了舔,齜牙:“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麽?”    柏為嶼耐心哄騙:“這叫蓮花無敵糕,吃著吃著,就習慣了。”    田萬哲打斷他:“誠實,你千萬別聽他胡說!”    柏為嶼想想自己這麽騙人不太厚道,正欲解釋,卻聽田萬哲搖頭晃腦地說:“此乃壯陽極品,欲行房事之前塗在交合之處定能猛如虎狼金槍不倒!”    “哦……”陳誠實的尾音連拉三個彎,兩眼奕奕有神。    柏為嶼抽嘴角:田師兄,算你狠!    楊小空兩手插在口袋裏笑吟吟地看著他們,“為嶼,你大放血啊?”    陳誠實得意地一甩頭:“你沒有,嫉妒了吧?讓你害你師兄!”    田萬哲喝道:“誠實!”    楊小空笑容一滯,並不搭言。    柏為嶼知道在那次風波中楊小空也是受害者,他如今當縮頭烏龜,幾乎不在公共場合出麵,而楊小空整天拋頭露麵,承受的冷言冷語和有色眼光必然不會比他少。他走上前攬住楊小空的肩膀,朗聲說:“誠實,那信不是小空寫的。”    陳誠實敵視地瞥一眼楊小空,“他說不是就不是?哼!那封信被暴露出來,他難道還有臉趾高氣昂地承認是他是他?要沒暴露,你都不知道是誰害你!他做好無聲無息踩死你的打算,可惜被人拆穿了,當然死鴨子嘴硬……”    田萬哲聽陳誠實越說越難聽,忙揪住他往自己這扯過來:“好了,別說了!”    柏為嶼板起臉:“誠實,田師兄,我今天鄭重的告訴你們,小空隻是犯傻,被杜佑山下套了。外麵怎麽傳我不管,我們導師不同,但好歹也算師兄弟,別被外人離間了。”    田萬哲敲敲陳誠實的腦袋,“我早就和你說了,我也不信小空會幹那種事。”    杜佑山的劣跡眾所皆知,陳誠實不說話了,他往嘴裏塞了一片果幹,抱歉地朝楊小空笑了一下,轉而眉頭輕皺,不知道在想什麽。    柏為嶼確實沒有給楊小空帶什麽,以他們倆的關係,送禮物顯得太見外了,同理,夏威和樂正七也沒有禮物。傍晚,樂正七下課了,三人去大排檔搓一頓,夏威如今是傷殘寵物,必須由主人牽行慢走,待那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段和才領著他慢悠悠駕到——夏威不能吃海鮮辛辣油膩煎炸等等,於是段和要了一碗白開水,將炒青菜放水裏涮一涮再擱進夏威的碗裏,興致勃勃地問柏為嶼:“唉,你爸媽對我哥有何感想?”    “是啊,我也想知道,有沒有打架?”樂正七眼巴巴看著他。    “就那樣唄,有什麽好問的,你們居委會老大媽啊?”柏為嶼不耐煩。    夏威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一杯啤酒:“說一說又不會死。”    段和也同樣慢條斯理地把那杯啤酒倒地上,“不說拉倒,我問我哥去。”    “嗯哼哼哼,去問,我就不信你能問出一個字。”柏為嶼對死麵癱頗有信心。    段和一樂:“忘了告訴你,前兩天我給他打電話,他說你和你大伯大打出手,你媽怕你打完又是幾年不回家,隻好一個勁籠絡他。”    夏威皮笑肉不笑地旁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柏為嶼做嘔吐狀,氣急敗壞:“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幹什麽?有毛病啊!”    段和笑答:“其實我們就是想看看你害羞的小模樣。”    柏為嶼暴走,“嗷——這餐老子不請了!你們自己去付賬吧!”    楊小空急忙拉住他安撫道:“好了,大家都為你高興呢。”    “師弟,還是你好~”柏為嶼嬌羞地枕在楊小空的肩上劃圈圈。    夏威舉起手機哢嚓拍下這一幕,“噢耶,偷情的證據。”    “我看看!”柏為嶼樂顛顛挪過去:“我看看我拍的帥不帥,帥的話就充當結婚照吧!”    段和喝口酒,酒杯擋在麵前做掩護,小聲對楊小空說:“我們預料杜氏會垮掉三分二,不過就現在情形看,好像沒有太大波動。”    楊小空低頭點起一支煙:“我知道是什麽原因,杜佑山挺幸運,總有貴人幫忙。”    柏為嶼正和夏威鬧得不亦樂乎,眼一抬,錯愕地問:“小空,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楊小空吐出一口煙霧,微笑:“剛學的。”    柏為嶼有些不自在,勸道:“你沒煙癮就別學,對身體不好。”    “沒辦法,煙酒在什麽場合都躲不了,不學很難融入環境。”楊小空嫻熟地抖抖煙灰,“菜都吃完了,你再去點幾道吧。”    柏為嶼覺得楊小空不太對勁,笑容有點假,眉目之間也少了那股子窩囊氣,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夏威拍拍他:“去啊,我們都沒吃飽呢。”    柏為嶼站起來比個中指:“操!吃我的一點都不客氣,一夥狼心狗肺的!”    樂正七目視柏為嶼走遠了,這才頹喪道:“我答應魏南河到此罷手。”    夏威不解:“敗了這麽多錢,為什麽杜氏就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個南非回來的暴發戶,手上似乎有不少閑錢,不知道他給杜氏投資了多少,看樣子是要長久賴著不走了。”楊小空提起方霧,心緒複雜。    段和抿一口啤酒:“說來,我們也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打擊杜佑山,他靠山強硬,上回我們都見識了。”    楊小空眯上眼睛,若有所思地沉默許久,冷不丁道:“我拿了個金獎,你們知道嗎?就是不久前的匯展,為嶼的作品臨時摘下來,我的補上去,僥幸拿了個大獎。”    段和啼笑皆非:“沒有柏為嶼,今後你會順利拿更多獎。”    楊小空冷冷地問:“你也挖苦我嗎?”    段和沉吟片刻,不疾不徐地說:“小空,除非你不走這條路了,否則你一旦有出頭的機會,都會有無數人在後麵用那種話指責你,和為嶼的汙點一樣,一生都甩不掉,你早該有心理準備,別去在乎別人說什麽。”    楊小空把煙頭摁進煙灰缸,“我當然不在乎,要在乎的話,我還能有說有笑坐在這?”    柏為嶼在點菜桌前夾起一隻大肥豬耳朵,遠遠地比劃著口語:要不要吃這個?    楊小空微笑示意:你自己定。    段和也支著下巴看向遠處正熱火朝天地點菜的柏為嶼,“小空,魏教授托我來勸你……”    楊小空爽快地說:“我知道他想勸我什麽,我答應!”    夏威十分意外:“你倒是爽快嗬!”    “不答應還能怎樣?白教授也跟我死磕,非讓我聽話不可。那我就先答應吧,當是圖個清靜。”楊小空唇邊露出戲謔的笑意:“也好讓他們放鬆戒心,這一招是杜佑山教我的。”    那邊柏為嶼拎起一條牛鞭,甩了甩,嘎嘎怪笑:嚐嚐這個?    楊小空無奈地笑著搖頭,清喝道:“別亂點,夠了!”轉而,回頭麵對夏威他們,眼中戾氣浮動:“我們差點要了杜佑山的命,他會善罷甘休?”    “嗤,母豬都能上樹了!”夏威冷笑。    “不錯。”段和憂心忡忡,“對杜佑山這種人心軟,結果就是等他像摁螞蟻一樣一個一個把我們摁死。”    “他不垮我都睡不著覺。”楊小空陰惻惻地揚了揚嘴角,“好了,剩下的事你們不用操心,我一個人來搞定。你們都別輕舉妄動,否則被他抓住把柄來要挾我就不好辦了。”    段和問:“你要怎麽做?”    “不知道,見機行事吧。不過你放心,這一回我會走合法合理的途徑。”    “需要我們幫什麽?”    “不需要。”楊小空笑得和煦而無邪:“你們目前要做的,就是和我一樣——賣乖。”    樂正七一點頭:“明白。”    柏為嶼端著一碟紅紅綠綠的東西顛兒顛兒跑回來,“來來來,紅燒牛鞭,嚐嚐。”    楊小空煩惱地扶額:“我都叫你別亂點了,沒人吃這個!”    “誰說的?我吃!”夏威和樂正七異口同聲,迅速舉筷。    段和掐住夏威的脖子:“小雞雞你也吃,你還是人不?”    夏威淫笑:“不吃不吃,回去吃新鮮的。”    段和一招如來神掌把他扇下了飯桌。    柏為嶼用胳膊肘捅捅楊小空:“阿咩,嚐嚐?”    “不吃!”楊小空扭頭。    “給點麵子嘛。”柏為嶼擠眉弄眼。    “惡心啊!你怎麽不吃?”楊小空痛苦無比。    柏為嶼夾起一小截牛鞭咬一口,剩下半截子捅到楊小空嘴前,“喏。”    楊小空見對方都吃了,隻好硬著頭皮囫圇嚼了嚼,咽了下去。    柏為嶼見他吞下去了,當即把嘴裏的牛鞭吐出來:“嘔……你還真吃啊!”    楊小空:“……”    柏為嶼賤兮兮地捂臉:“咩咩,你真重口,小雞雞也吃!”    楊小空反胃:“我真想打你……”        第150章 因禍得福        下了幾天綿綿細雨,難得出太陽,大院裏挺熱鬧,不少病人都出來走動走動。武甲的肋骨愈合良好,如今走動不成問題,可以做適當輕微鍛煉,比杜佑山那個斷手斷腳的倒黴鬼幸運多了。杜寅和杜卯陪他下樓來散步,才老實陪幾分鍾就跑去和別的小朋友玩兒了,他走的有點累,想找張椅子坐一坐,接著,便看到了韓謙。    韓謙坐在一張長椅一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大喇喇躺著枕在他腿上,把剩下的椅子全占了。韓謙低頭和小女孩說著什麽,邊說邊笑,滿臉都是純粹的笑容。    武甲記得在去年的宴會上見到韓謙,對方瘦骨如柴,死氣沉沉的不像個活人。可半年後再一次見到他,他胖了不少,氣色不錯,不過瞧著依然是個病人,可能是由於這病態使他帶著點青澀的瘦弱和蒼白,顯得更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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