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叔叔兩手扒拉著車窗,嘿嘿笑:“好像很好吃哦,能給叔叔吃一口咩?”    杜寅含著勺子,一臉無辜:“叔叔,我不認識你。”    “說說話就認識啦!你是不是姓杜丫?”    杜寅老實答道:“對。”    “你是杜佑山的兒子吧?”    杜寅有問有答:“對,叔叔,你認識我爸爸嗎?”    “算是認識吧!”這個向小孩討東西吃的二皮臉正是夏威,他不知羞恥地盯著杜寅的蛋糕:“叔叔剛下班,還沒有吃飯唉。”    杜寅見這叔叔長的笑眉笑眼很是親切,便大方地遞過蛋糕,“給你。”    “謝謝~你真是乖小孩~”夏威拿過蛋糕,咻一下不見了。    杜寅傻愣愣地看著窗外半天,然後把頭伸出去上下左右看——奇怪,叔叔不見了!他打開車門走下來,喚道:“叔叔?”    夏威刺溜刺溜從輪胎中間滑出來,“小朋友……你叫我咩?”    好詭異的叔叔哦!杜寅有點害怕了,扭頭往車上跑。    夏威一躍而起,拉住他安撫道:“小杜杜,別害怕,叔叔不是壞人。”    杜寅囁嚅:“我不叫小肚肚。”    夏威抹抹嘴巴上殘留的奶油,變出一個巨大的拖把狀棒棒糖,“為了報答你,叔叔給你糖吃。”    “武叔叔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夏威蹲在他麵前,兩手支著下巴像花骨朵一樣眨巴眼睛:“可叔叔不是給你的,是和你交換蛋糕的咩~”    “也對,謝謝叔叔。”杜寅沒見過這麽奇形怪狀的東西,好奇地伸手拿過來,剝開包裝紙舔了一口,小臉上的五官扭曲了:“真難吃。”    “咳!”夏威不信,嚷嚷道:“這是榴蓮味的,最貴的一根!”    “榴蓮是什麽呀?”杜寅實在吃不下第二口,苦著臉說:“好難吃哦,叔叔,我可不可以還給你?”    夏威正要解釋,武甲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攬過杜寅一把拍掉他手裏的糖,緊張地往他嘴裏摳:“他給你吃了什麽?快吐出來!”    杜寅掙紮著申辯:“啊,我,我就舔了一口……”    “武先生,這糖是在對麵那條街的蛋糕店裏買的,包裝都沒拆過。你放心吧,我還沒喪心病狂到給小孩下毒的地步。”夏威站起來,向他們靠近了一步:“我沒有惡意,隻是想賄賂賄賂你家孩子,求你一件事。”    就憑夏威的那股子狠勁,武甲怎麽也放不下心,他拿出一罐礦泉水逼杜寅漱口,警惕地將兩個孩子拉到身後,口氣冷淡,“不管你求什麽,我幫不了。”    “你都還沒有聽,怎麽知道幫不了?”夏威嬉皮笑臉地又往前湊上來,“你先聽我說好嗎?”    武甲哼道:“你請說。”夏威的三腳貓功夫他根本不放在眼裏,問題是他不知道夏威葫蘆裏買的什麽藥,況且兩個孩子在身邊礙手礙腳,打起來難保不出意外。    夏威嗬地一樂,輕描淡寫地說:“求你們高抬貴手放了柏為嶼,那小子挺可憐的。”    武甲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幫不了。這些事全由杜佑山決定,我不插手。”    “你能幫的了!”夏威的手搭上車門,歪著腦袋盯住他:“憑你和杜佑山的關係,你求他,他還不會聽你的嗎?”    “我沒有義務替你們求他。”武甲被夏威理所當然的態度激怒了,攥過他的胳膊搡出老遠,扭頭對小孩說:“你們快點上車。”    夏威狗皮膏藥狀粘上來,堵住他的車門,“武先生,我求你!算我求你!我知道你們為什麽這麽報複他,上回拿刀紮你的人是我,是我欠你的!你們要整整我,他真的很無辜……”    武甲努力推開他:“你再纏著我就叫保安了!”    兩個孩子被怪叔叔嚇到了,杜寅瞪著驚恐的大眼睛不斷扯武甲的衣擺:“武叔叔,他不是壞人……”    武甲拍拍他的腦袋,對杜卯說:“帶你哥先進車裏。”    夏威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爬回來死扒著車門,不讓任何人進車裏,不依不饒地哀求道:“武甲,怎樣你才放過柏為嶼?紮你的人真的是我,你要砍要殺衝老子一個人來!”    武甲不勝其煩,他本來是能心平氣和與夏威談談事的,可是夏威擺明了仗著有孩子在場就撒潑賣癡——偏偏孩子是他的逆鱗,唯恐夏威會傷害他們!為了讓夏威離兩個孩子遠一點,他一把揪過對方,毫不客氣地揮出一拳,夏威結結實實地挨下這一拳,跌出五步遠,趴在地上扭動許久也起不來。    兩個孩子驚呆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武甲拉開後排車門,催道:“上車!”杜卯快速手腳並用爬上車,杜寅不住地扭頭看夏威,武甲用力拍上車門,喝道:“別看了!”    杜寅趴在車窗上望著在地上奮力爬起來的夏威,怯怯地問:“武叔叔,他是壞人嗎?”    武甲坐上駕駛座,拉過安全帶係好,冷靜地發動車,“他是。”    車才剛剛啟動,開出不到三米,夏威斜竄出來擋在車前。武甲緊急刹車,後腰猛烈地撞在靠椅上,登時一陣劇痛,他捂住腰側的傷口緩了緩,額上逐漸冒出一層冷汗。    夏威兩手撐在車頭上,不知死活地呐喊:“是我欠你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該恨的人是我,和柏為嶼無關!”    武甲歎口氣,拉下車窗將頭探出去,暖了口氣勸道:“我誰都不恨,我言而無信動了棺材,你們紮我一刀,什麽恩怨都到此抵消了,你沒欠我什麽!上次我已經求杜佑山撤訴了,這次的事已成定局,我不是沒有勸過他,他不會聽我的,你求我也沒有用。”    夏威亮出一把水果刀,拔出明晃晃的刀刃揮舞著說:“求你有用,當然有用!杜佑山能用三億多贖你,你說的話怎麽會沒用?”    武甲腦子裏閃過上回段殺求他時的自殘舉動,厲聲斥道:“夏威!你幹什麽?”    夏威豪爽地拍拍自己的肚子:“我知道,學段殺你就能答應嘛!有榜樣在先,老子今天來也是有誠意的!”    “你給我住手!”武甲的心一下子吊到嗓子眼,拆開安全帶轉頭打開車門,就在這一瞬間的功夫,夏威一刀紮向自己的小腹。    事出突然,車裏的兩個小孩沒見過這種場麵,尖叫聲不斷,武甲衝到車頭前完全來不及阻止,夏威早已從身體裏抽出水果刀,鮮血湧了出來。    “夏威!”武甲驚呼一聲,扣住他的手腕奪下水果刀摔在地上,轉而掏出手機撥打急救,怒吼道:“你瘋了?”    夏威勉力站著,趔趄了一步,一手捂住刀口,彎腰扶著車頭,逞強綻開一個笑臉:“你看,我比段殺更有誠意吧?”    武甲僵在當場,“你……”    夏威臉色慘白,艱難地喘了一口氣,扯住武甲再一次強調:“求你們了,給為嶼一個機會,別趕盡殺絕!你答應我,我感激你一輩子!”    武甲扶穩他,想也不想便道:“我盡力。”    聽到這句承諾,夏威全身心都放鬆了,他老三老四地拍拍武甲的肩膀,踉蹌著且退且說:“謝謝你,送你家倆少爺回去吧……不,不浪費你時間送我去醫院了,我自己……自己……”話沒說完,腿腳一軟,向後仰了過去。    汝窯觀音真品,靜靜地立在杜氏畫業經理室的茶幾上,杜佑山左看,右看,摸了摸,又敲了敲,按耐不住的喜悅!他文縐縐地問坐在他對麵的楊小空:“楊會長何以送如此貴重的禮啊?這可是魏教授新出品的高仿?”    楊小空道:“杜老板,這個就是你的傳家之寶,絕對真品,我以人頭擔保!”    杜佑山嗤笑:“你的人頭值幾個錢?”    楊小空遭到羞辱一點也不慌張,一字一字說:“魏師兄琢磨了十年才燒出那一尊仿品,我們不可能在短期內弄出來。你麵前這尊,絕對是獨一無二的真品。”    杜佑山翹起二郎腿:“魏南河知道嗎?”    “他還不知道,是樂正七偷出來的。”楊小空冷冷地直視杜佑山,“杜老板,你應該知道我送這尊觀音來的目的。”    杜佑山蓋上錦盒的盒蓋,小心捧在手裏,寶貝似地撫摸著,看也不看楊小空一眼,漫不經心地問:“什麽目的?你倒是說說看。”    楊小空耐著性子說:“請你手下留情,饒了柏為嶼吧。”    “楊會長,你嚴重了,我隻是一個商人,哪有那麽大的能耐整柏為嶼?他是垮在輿論上的,與我無關啊!”杜佑山站起來抱著錦盒在經理室裏打轉,尋思著放進哪個保險櫃比較穩妥。    楊小空跟在他身後,猛然跪了下來。    杜佑山腳跟一轉,發現那人居然跪下了,也嚇了小一跳,忙伸手去扶:“楊會長,你這是什麽意思?”    楊小空強硬地攥住他的袖子跪著不起,語氣篤定:“杜佑山,我求你放了柏為嶼!上次的綁架是我策劃的,也是我紮了武甲一刀,柏為嶼隻是替我背黑鍋,他真的什麽都沒有做!你聽我說……”    杜佑山鬆了手,直起腰居高臨下地望定了他:“你說。”    楊小空克製著眼裏的淚水,顫聲說:“柏為嶼的才華是有目共睹的,他是有錯失,但他一直在努力,從頭來過他也認了!可好歹給他一個從頭來過的機會,別把他一棒子打死!就算你沒有能耐控製住輿論風波,隻要你到此收手,魏師兄和白教授自然能撈他一把!”    杜佑山挑起一邊眉毛,做出猶豫不定的姿態。    楊小空撈救命稻草般扯住他:“杜老板,你放了為嶼,今後我唯您馬首是瞻!”    杜佑山向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說話與放屁無異,故而也把別人的承諾當放屁,根本不吃這一套,唯有冷笑。    “杜老板,求你了!”除了至親長輩,楊小空沒給人跪過,他從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許自己做出這麽自賤的行為,但是這一次是迫不得已了,他天真地以為隻有求得原諒才是救柏為嶼唯一的方法,自尊也顧不得了!他做小伏低跪在杜佑山腳下,眼巴巴地等對方回應。    杜佑山將錦盒放在辦公桌上,笑容滿麵地兩手扶起楊小空:“好了,小空,我和你鬧著玩呢,你別這麽認真。不用你來求我,為嶼的事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楊小空懵裏懵懂地站起來:“真的嗎?”    杜佑山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幾張打印紙,“你瞧,我還寫了一封信去給他求情呢。”    楊小空翻了一遍,見這封信信字字句句真摯誠懇,甚至抬出曹老說事,一個勁維護柏為嶼,署名便是杜佑山。    杜佑山搭上楊小空的肩,哄道:“為嶼現在聲名狼藉,他和我簽過合同,我和他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給他一點教訓就是了,怎麽會一棒子把他打死呢?”    楊小空立即喜形於色:“杜老板,你真的不會再害他了?”    “別說害這麽難聽嘛!既然你也來認錯了,我們有什麽誤會一筆勾銷吧,現在趕緊想想補救的法子。”杜佑山又抖出幾張紙,“不過我一個人的力量太薄弱,你如今好歹是古玩界的一把手,美協肯定會賣你個麵子,如果你也寫封信給柏為嶼求情,那麽……”    楊小空搶著說:“我寫!”    “你個毛頭小子會寫什麽?我都準備好了,你不來我就會上門找你去。”杜佑山將那幾張紙遞給他,“喏,看清楚,一句柏為嶼的壞話都沒有,看完簽字蓋章,我給你一起送去。”    楊小空仔仔細細、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這封信足有三頁紙,當真是寫得感人肺腑!於是,楊小空在最後一頁的署名處,簽上自己的名字,鄭重地蓋上了印章。    害人是個技術活,要費腦筋花精力,在抹黑柏為嶼的一係列行動中,杜佑山從未出麵,隱藏得很是辛苦,因為他一直在等這個簽名——說白了,他要整垮的終極目標不是柏為嶼,而是給他造成巨大威脅的楊小空,可惜,楊小空是一杯純淨的清水,完美得堪稱無懈可擊,讓他無從下手。    他拈起這三張紙,在楊小空沒有留意到時,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意:不會再有其他變數,所有計劃到此一錘定音!眼前這杯清水從這一刻開始不再是清水了。        第138章 打蛇不死        武甲沒法放心丟下夏威不管,一路跟在後麵關注著以防不測,整個過程他都看在眼裏——夏威自己紮自己一刀,自己堅持打車去醫院,再自己替自己喊急救,最後不忘給段和打電話:“和哥哥,我在醫院接受搶救,你再不快點過來,說不定就看不到我了。”然後才徹底昏過去。    武甲無語,對這個變態真是崇拜到一定境界了!他替夏威刷了卡先墊上手術費,這才離開醫院。    段和趕到醫院時,夏威已經做完手術,麻醉藥效沒過,正躺在走廊的臨時病床上昏睡不醒。段和嚇得麵無人色,找到醫生問了半天,得知那死變態還算聰明,沒有胡亂紮到什麽重要的部位,並且在路上時就給自己簡易包紮了一下止血,幸虧如此,否則大出血會要了他的小命。    段和第一時間把他轉到特護病房去,安靜守在病床邊,呆呆地看著死變態的睡臉,既想哭又想笑。    發生的一切事情,魏南河都蒙在鼓裏,他和白左寒分頭到各個相關文化單位的負責人那去穩住情況,直到天黑才回來,哪想打開房門一跨入臥室,就看到樂正七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屋子中央。    樂正七可從來沒有鬧過這樣一出戲碼,魏南河一頭霧水,幾步走過去拉住他的胳膊,質問:“你幹什麽?”    樂正七抬起頭,滿臉都是淚水,他撿起放在身邊的一個鐵絲衣架伸向魏南河:“你打我吧。”    魏南河隱隱感到不安,驚怒交加地問:“你又做了什麽壞事?”    “我把,你的觀音……”樂正七哽咽得沒法把話說完整:“送,送給杜佑山了。”    魏南河半天沒有動靜,以為自己聽錯了:“再說一遍?”    樂正七抱著他的腿哭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是我們都很想幫為嶼!你別怪小空,是我出的主意,我們真的沒辦法了……對不起,我知道觀音很貴,以後我給你盜一千個一萬個別的東西回來,你打我吧,打完不要生氣好不好?”    魏南河深深呼吸,一股子悶氣卻始終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神色由氣憤化為悲哀,又由悲哀化為無奈,最後,平靜了。他往後倒退幾步,扶著拔步床的擋板坐下來,默默地看著跪在一米之外的樂正七。    樂正七不敢看他臉上的變化的表情,埋頭哭個不停,肩膀不住顫抖。    良久,魏南河問:“你跪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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