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媽媽既心酸又心疼,絮叨著囑咐他注意身體。 柏為嶼揉揉鼻子,眼圈紅紅的,“知道了。媽,你和大伯說,叫他千萬別管我的事,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再插手,那些負麵消息有不少是真的,魏師兄已經幫我擺平了,大伯如果這個時候露臉,被人抓住把柄我就有口難辯了。” 柏媽媽好委屈:“我們不都是擔心你一個人在外受苦嘛!你也真是,家裏不缺你吃喝,你大伯的公司……” 得,又來了!柏為嶼苦惱地抱著腦袋,聽媽媽沒完沒了地求他回河內去管理公司,既不反駁也不發脾氣,擺出一副你說多久我聽多久的姿態,就是不搭理你,什麽話都左耳進右耳出。 半小時後,柏為嶼把手機還給段殺,“恭喜你,欠費了。” 段家兩個孝子是不可能在外過年的,段殺對柏為嶼說:“你跟我一起回去,向我爸媽攤牌吧。” 柏為嶼驚恐萬狀,抱著門框寧死不屈:“不要啊——要滾你一個人滾!” 同時,段和對夏威說:“你就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了,我家人多,你太招人嫌!” 夏威傷心欲絕,抱著段和的腿聲淚俱下:“呀咩跌——人家會想死你的!” 於是乎,沒有飼主管教,柏為嶼和夏威移駕工瓷坊,加上樂正七,三隻害蟲狼狽為奸,好吃懶做。魏教授拳頭癢癢的,想到大過年的,打人不太好,便忍著,忍著。 剛開始一人抱一台筆記本玩遊戲,不知道怎麽搞中病毒了,三台筆記本用一條網絡線,一中三台一起崩潰。電腦保修站放年假,沒人修理電腦,仨害蟲隻得挖掘別的玩法。 夏威自製的煙花和鞭炮讓柏為嶼和樂正七點到手軟,啞炮挺多,花樣還在不斷創新中,劈裏啪啦的從大年二八吵到大年初一,繼續沒白天沒黑夜地吵下去,說好聽點也算是熱鬧喜慶,魏教授隻能一忍再忍。 大年初二晚上,夏威頂不住兩隻狗友的死乞白賴,做了一個碩大的煙花筒,柏為嶼端著dv準備好拍攝煙花綻放的盛況,樂正七拿著香一蹦一跳地點燃了引線,一溜煙跑回來蹲在那兩個人中間,瞪大眼看著。 引線嘶嘶輕響著越燒越短,火光在夜色中一閃一閃,接近煙花筒後,悄聲無息地不閃了。 “怎麽回事?”樂正七用胳膊肘捅捅夏威。 夏威納悶:“不知道,又啞了?” 柏為嶼建議道:“再等等。” 三人以難看的姿勢抱頭蹲了半分鍾後,樂正七不耐煩了,“真啞了!我過去看看。” 柏為嶼拉住他,“你一過去它就爆炸了,叫夏威過去看。” 夏威也沒這膽量,怒道:“要炸炸死我是吧?兩隻沒良心的狗東西,還不是你們求我做的?” 樂正七啐道:“都不要吵了,找根竹竿敲一敲。” 柏為嶼取下晾衣服的竹竿,隔的遠遠地小心敲敲煙花筒。 鐵桶般粗的煙花筒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不見絲毫動靜。 樂正七奪過竹竿敲了三下:“可能是引線埋太深了。”說著又用力一捅。 “別……”夏威話還沒說完,粗製濫造的煙花筒搖搖晃晃地倒了下來,掉出一大坨火藥,頂端對著那三人,裏麵依稀還看得見火光。 夏威:“……” 樂正七:“……” 柏為嶼:“……” “逃啊——”夏威率先撒下倆難兄難弟,撒腿就跑;樂正七反應也很迅速,立即手腳並用滾一邊去;柏為嶼後知後覺,左右一看,發現倆狗友已逃竄出老遠,這才嚎啕著連滾帶爬。 隨著一聲悶響,在小廳裏陪老爸看電視的魏南河突然覺得窗外的天空驟然亮堂了,緊接著幾束火光啪嚓啪嚓地撞碎了玻璃窗,接二連三地闖進屋子裏。魏南河臉色驟變,一把將老爸按在沙發下麵,大喝:“樂正七——” 噴射的後坐力使煙花筒飛速後退,沿途撞到什麽石塊或台階便左右搖擺旋轉,向四麵八方放射火花,一時之間整個山旮旯裏火光耀眼,屋外三個人逃無可逃,鬼哭狼嚎著躲避火花,無辜受難的土狗和黑貓穿插在其中不斷怪叫。夏威的褲子燒著了一個洞,儼然有越燒越大的趨勢,嚇得他繞著院子撒丫子亂跑,幹嚎著:“救命啊救命啊——” 樂正七和柏為嶼急紅了眼,可惜自身難保,也是抱頭鼠竄,慘叫連連。 魏南河跨出門來欲搶救樂正七,那死孩子偏偏如受驚的跳蚤一般,根本抓不住。煙花筒滾到蓮花池邊,被池塘邊緣的淺石階卡住了,魏南河抱頭彎腰,從牆根下撿起磚頭向煙花筒投去,連砸三下,煙花筒這才噗通掉進蓮花池裏。 世界清靜了,隻有夏威一人還在打滾,樂正七趕緊撲上去按住他,柏為嶼脫下外套一陣猛打猛拍,夏威捶地號哭:“屁股燒熟了——” 工瓷坊麵朝院子的玻璃窗碎個一幹二盡,木樓也碎了好幾扇窗,走廊的燈和長條石階下的路燈全爆了。魏南河陰沉著臉俯視三隻兔崽子,一言不發。 夏威停止號哭,三人在魏南河的陰影之下瑟瑟發抖,樂正七的外套和牛仔褲燒破幾個洞,他抹一把黑乎乎的臉,結結巴巴地說:“那啥,這是意外……南河,你要打,就打夏威消氣吧,是他做的。” 夏威一手揉屁股,一手指著柏為嶼:“都怪他用竹竿去捅!” 柏為嶼眼淚汪汪地瞪向樂正七:“都是你逼夏威做的,你這害人精!” 魏南河額上青筋直暴,“你們都該打。” 三人齊齊求饒:“不關我的事啊——” 樂正七不是小孩了,而另外兩個過了年就是二十五的人了,居然做出五歲小孩都不會做的荒唐事,歸根究底就是一個原因——欠打! 魏南河打完長不大的樂正七,順帶幫段家兄弟狠狠教訓一番那兩個混蛋,一個不小心把曹老的柳棍都打斷了。魏教授丟下斷了的柳棍,氣定神閑地把竹竿砍成合手的尺寸,打算接著打。 樂極生悲樂極生悲!三個倒黴鬼被打得不成人形,連夜逃下山避難。 由於逃亡倉促,柏為嶼和夏威都沒有帶錢和鑰匙,正是大年初二,根本沒處找人開鎖。夏威率兩弟兄抹黑溜回青教樓,自力更生,叮呤哐當撬鎖,哪想這不和諧的聲音招來了保安。保安見這三人黑成一團認不出個人樣,二話不說,上前抽出電棍,要送他們去派出所。 夏威一聽“派出所”三字就生理性恐懼,一腳踢開柏為嶼和樂正七,大義淩然地犧牲色相抱住保安叔叔的臉狂親一通,可憐保安叔叔此生沒遭遇過同性性騷擾,隻被親了兩口就昏過去了。 三人好不容易逃脫魔爪,在天橋下勉強睡一晚,夏威催柏為嶼去向同學借錢,柏為嶼不肯:這副樣子去找誰?傳出去豈不是毀了老子一代絕世帥哥的形象? 夏威轉而叫樂正七回姐姐家要錢,樂正七吃著撿來的半個蛋糕,哼道:“不要,會被我爸和我姐嘲笑到死的。” 夏威用破外套係在腰間擋著屁股上的破洞,冷風依然呼呼地吹進去凍得人打鬥,他捂著屁股仰天長歎:“悲劇啊——” 第133章 召喚獸 魏南河終究是舍不得讓樂正七流浪街頭,後半夜,他擔心的睡不著,下山一條條街的找,淩晨天快亮時找到他家小孩,用舊外套一裹塞進車裏帶回家——當然,隻有樂正七一人有這優待,另外倆人餓著肚子眼巴巴地盯著魏教授。魏南河臨走前打發乞丐般丟給他們一張十塊錢的鈔票,丟下句:“再敢給我踏進工瓷坊半步,你們就死定了。” 這是最悲慘的一個春節,兩個人用十塊錢吃了頓早飯,沒錢吃午飯了,一直餓到天黑。 “我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夏威蹲在馬路旁邊抽著垃圾桶裏撿的煙頭,一雙眸子在夜色中閃爍淚光,“突然覺得有和哥哥的日子真飽暖。” 柏為嶼直翻白眼:“我想吃東西。” 夏威在垃圾桶裏一陣翻找,扒出半個漢堡,很慷慨地遞給他,“吃吧。” 柏為嶼抽嘴角:“不,不客氣,還是你吃吧。” 於是夏威就吃掉了,吃完覺得不夠飽,便打算到人多的地方去cos殘疾人討飯,被柏為嶼拉住勸道:“你現在好歹是機關公務員,看在段和的份上,別這麽丟人。” 段家兄弟倆從魏教授那得知夏威和柏為嶼流落街頭的消息,段和很平靜,淡然說:“哦,沒關係,夏威餓不死的。” 段殺就沒有那麽輕鬆了,他立即動身離家往回趕,唯恐遲一步柏為嶼就會餓死在街頭。 而那兩個人淒淒然窩在天橋下相依為命,又熬過一天,大年初四晚上,段殺回來後在魏教授的口頭指引下,第一時間找到柏為嶼,柏為嶼由於寧死不吃垃圾,眼看快不行了。 段殺是真的真的想笑,但看到柏為嶼的慘樣,覺得笑出來太不厚道!他憐憫地丟給夏威兩百塊錢,然後把餓得人事不省的柏為嶼抱回家了。 柏為嶼被灌下幾勺溫熱的白稀飯,逐漸恢複知覺,段殺用濕毛巾把他滿臉的黑色火藥粉抹幹淨,歎道:“你能少出一點洋相嗎?” “魏師兄實在太惡毒了……”柏為嶼蔫蔫地拉著段殺的手,嘟囔:“稀飯給我。” “不給,”段殺捏住他的手腕丟開,“餓久了不能吃太快,讓你自己吃還了得?” 柏為嶼張嘴:“啊——” 段殺往他嘴裏塞一勺稀飯,他咕嚕吞下,又張嘴:“啊——” 段殺拍拍他的腦袋,慢騰騰地說:“吃一口緩一分鍾。” 柏為嶼齜牙:“人渣,你要餓死我啊?” 夏威手上有兩百塊,可以不用吃垃圾了。他用公廁水龍頭洗了個澡,把自己弄得稍微整潔一點,找個開鎖師傅打開家門,就此宅在家裏等他的阿納達同學回來。 白左寒這些年越發懶惰,現在除了接受市政府規劃的城雕工程,別的工程一概拒絕。這年還沒有過完,一項防洪堤外圍的景觀立雕工程又飄飄然而至,下學期學校安排的課時一大摞,白左寒忙不過來,尋思著上一上立雕課,基礎浮雕就交給他的開門弟子陳誠實好了。 有個打下手的學生還真是好用啊!白左寒想的美極了,給陳誠實打個電話,問:“誠實啊,年後美展的創作交了沒有?” 陳誠實戰戰兢兢地回答,“沒。” “是沒交還是沒做完?” “沒做完……” “沒做完慢慢做,截稿還有一個多月呢。”白左寒絲毫不動氣,柔聲問:“我記得你搞了兩個作品,一個參加油畫類一個參加雕塑類吧?” “對的對的,”陳誠實點頭如搗蒜,“都弄好一半了。” “那就好,”白左寒諄諄教導狀:“立雕差不多的時候我親自動刀給你修改,油畫你自己加把勁。” 由白教授修改過的立雕,再差也能入選啊!天哪,我怎麽有個這麽美好的導師?陳誠實感動得熱淚盈眶:“謝謝白教授!” 白左寒一點也不謙虛地接受這番謝意,話鋒一轉:“還有件事通知你,下學期我的一些課由你去上,你做好準備。” 陳誠實卡殼住了:“啊咧……” 白左寒看著課時表,笑微微地念道:“放心,是你的強項基礎浮雕。一年級三班四班有六個禮拜,二年級一班兩個月,都是上午的課,嘖,課也不多嘛。” “怎麽不多?有三個多月的課——”陳誠實吐氣困難:“白教授,研三都沒安排這麽多實習課時!我才研一!” “少來,”白左寒調侃道:“你是全院最有資曆的碩士生呀,今年研四了。” 陳誠實:“嗚嗚,不要啊,白教授……” 白左寒語氣一冷:“怎麽?和我討價還價?” 陳誠實結結巴巴著:“沒,我不是那意思……” “那就這麽定了。”白左寒給個巴掌獎顆糖,笑道:“開學記得去研究生處簽個表格,有發課時費的。” 陳誠實掐了電話,一頭栽倒,痛哭:“天哪,我怎麽有個這麽討厭的導師?” 白左寒才不管陳誠實高不高興呢,想想他自己,二十二歲留學回來,整個雕塑係屬他最忙,忙到沒時間吃飯的地步,哪像那小子,都二十五了還一副猴樣,明顯是打小嬌生慣養,缺少磨練,步入社會不餓死就見鬼了。 在白左寒的觀念中,本錢是靠年輕時積累的,積累夠了才有資本遊手好閑,沒本事的人積累慢,有本事的人積累快,而白左寒可以毫不謙虛地說一句自己很有本事,隻積累了十年,就夠本了。 陳誠實年複一年的無所事事,白白浪費了一身靈氣,他的上一個導師崔教授是院裏出了名的爛好人,以前怎麽慣著他是過去式了,這破學生到了白左寒手裏,就別想悠閑混日子。 相比之下,楊小空比陳誠實勤奮不止十倍,很有一股子白左寒當年的勁頭。白左寒想起楊小空,禁不住揚嘴角,才幾天不見而已,他那可愛的小男朋友每晚睡前都要給他打電話膩歪。 他知道楊小空愛他,而且楊小空的愛比他要多很多,那是一個剛剛脫離男孩的男人所特有的稚嫩初戀,是幾近信仰的執拗。他卻已經過了會盲目癡迷的年齡了,他的愛更理性,說白了,更自私,所以他麵對楊小空有些心虛,還有些心疼。 不過沒關係,他相信過不了幾年,楊小空褪去那份對信仰的虔誠,多一份對愛人的關懷,他們的感情就會平等了。這一切需要時間,需要等楊小空再長大一點,等他們所處的地位再拉近一點。 早上太陽暖和,白左寒搬張靠背椅坐到院子裏,抱著本速寫本勾畫立雕的線稿。黑豬趴在院角的青條石上打瞌睡,白左寒用花生粒丟過去砸它,它呼嚕嚕叫了叫,扭頭閉眼。 白左寒揚手又丟過一粒花生,黑豬不滿地縮了縮,繼續睡。這一人一豬的日子真沒趣,白左寒太寂寞了,想引起豬的注意,哪想連豬都不理他。他吃了幾粒花生,畫兩張速寫,抬眼見黑豬眯眼睡得正香,便抓了一把花生砸過去:“給我過來!” 黑豬怒了,嗷一聲站起來,吭哧吭哧地跑過來鑽進白左寒的椅子下。 “嗯?你以為你躲這裏就可以睡著嗎?”白左寒叉開腿,俯下身,以狂難看的姿勢從兩腿間看向椅子下的黑豬:“出來,我喂你吃花生。” 黑豬興致缺缺地哼了哼,表示自己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