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空沉默著坐在一邊給自己倒酒,全然不顧餐桌上歡樂的氣氛,既不說話也不笑,一杯接一杯的喝。柏為嶼奪過他的酒杯,斥道:“你還要開車呢,喝兩杯意思意思就行了,當開水喝啊?”    楊小空聽話地換了杯可樂,悶悶不樂地問:“為嶼,你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不過是一個畫展取消而已,你怎麽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柏為嶼一口喝幹酒,不屑道:“老子以後多拿幾個大獎,把這些負麵新聞全壓下去!日子還長著呢,時間一久這事肯定會不了了之。”    楊小空欣慰地點點頭:“說的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一餐飯下來,菜沒吃幾口,喝酒喝飽了,柏為嶼隔著窗戶看到段殺的車停在台階下的石子路中央,哈哈大笑:“死麵癱來接我了,這個鼻涕蟲真粘人!”    夏威掐住他的脖子搖晃:“榜樣!大舅子真他媽夠爺們!哥哥我放心把你交給他了!”    柏為嶼被晃得幾欲翻胃:“嘔……別,別晃!吐,吐了……”    其餘人應和道:“回家好好感謝你的警察叔叔,多虧他替你求情呢!”“就是就是,人家自殘了一隻手還開車來接你,你小子幸福死了!”    “好好好……”柏為嶼興高采烈地扭著秧歌往外走,左腳絆到右腳,差點兒從台階上滾下去。    段殺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前扶住他,眉頭微皺:“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柏為嶼抬頭挺胸,麵紅耳赤的道:“是喝多了,不過我沒醉。”    段殺把他推進車裏,低頭係好安全帶,“不舒服的話先睡一睡。”    柏為嶼噴著酒氣說:“我很舒服!來,你的手殘了,我來開車!”    “你醉了。”    “沒有!”    “你沒駕照!”段殺全靠右手開車,左手纏滿了繃帶,隻能用手指摁著方向盤輔助。    “我會開!”柏為嶼賴皮兮兮地趴上去和他搶方向盤。    段殺被他動到了傷處,痛得一激靈,大喝:“你別吵!”    柏為嶼被罵完就老實了,翻出一瓶早八百年前丟在車上隻剩一半的礦泉水,灌下一大口,剩下的澆到自己臉上,然後靠向靠背,暫時安靜了。    一路黑暗,天際籠罩著厚厚的雲層,沒有路燈,路兩邊除了農田便是黑壓壓的山丘,車燈明晃晃地照在狹窄的柏油路上,冷颼颼的寒風從窗縫裏刮進來,柏為嶼茫然望著窗外,臉凍得煞白。段殺唯恐他剛喝過酒再吹風會著涼,攏緊所有車窗,打開暖氣勸道:“後排有外套,你穿上吧。”    柏為嶼嘟囔:“我想吐。”    段殺忙靠路邊停下,柏為嶼打開車門跌出來,幹嘔了好一會兒,什麽都沒吐出來。段殺走下車,繞過來拍拍他的背,“你躺後排去睡一覺,醒來就不難受了。”    柏為嶼傻笑著戳戳段殺製服上的星星杠杠:“你穿製服帥斃了。”    段殺用手掌捂著他冰冷的臉,“乖,別吵。”    柏為嶼啪地敬個禮,嗓門洪亮:“段警督!”    段殺哭笑不得,拉著他按回車裏,“想鬧回家再鬧。”    柏為嶼道:“你解釋吧。”    段殺一愣:“解釋什麽?”    “你說有的是時間解釋的東西。”柏為嶼歪歪地靠在車座上,含著醉意的明亮眸子望定了段殺,“說吧,現在你有時間,我也有。”    段殺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    “我害怕極了,打電話叫你來幫幫我,你劈頭就給了我一巴掌。”柏為嶼目光有些呆滯,碎碎念著重複那天段殺說過的話:“我不想問你為什麽,隻想告訴你,你會坐牢的……”一個字一個字,記得清清楚楚,“……請你們秉公辦理。”    段殺在他的眼角上落下一個吻,“對不起,那天我氣糊塗了。”    “你說的話都沒有錯,隻是我聽到後,突然覺得我和你好像不是很熟啊……”    段殺抱緊了他,“對不起。”    “解釋吧,他真的隻是戰友?”柏為嶼出奇的平靜,“你看到他受傷的時候,聲音都變了,你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我。”    “對不起……”段殺隻有這句話。    “為什麽一直說對不起?因為你喜歡他?那不用對不起了,我們分手吧。”    “我不分!為嶼,我喜歡他是十幾年前的事,”段殺硬著頭皮撒謊道:“現在我隻愛你,你信我。”對武甲是什麽感情已然模糊不清了,反正兩人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何必再去深究?那些刻骨銘心的癡戀,全埋在心裏罷了,無需再拿出來傷人傷己,他目前隻想和柏為嶼重歸於好,能哄則哄,兩個大男人別為一些芝麻屁點大的小別扭鬧得不得安生,好好過日子才是實實在在的。    柏為嶼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裏,含糊不清地悶笑幾聲,念叨道:“我就說,你怎麽可能不愛我?你大老遠跑來找我,我就知道你愛慘我了。我可憐你沒人愛,才學著對你好一點……”    段殺輕輕撫摸他的背,敷衍道:“是,是,我們回去吧……”    “你不喜歡我,怎麽會用這麽狠的方式替我求情?對不對?”    “對。”    “他們都說你對我好……”    “……”段殺慚愧已極。    “我也知道你對我好,從來沒人對我這麽好,”柏為嶼捧著他的臉犯花癡,吃吃地笑:“你多愛我啊,平時不常親我,趁我睡覺時偷親,我都知道……”    “……”    “我還想,做愛時你那麽投入,我老開小差真對不起你。”    “……”    “看在你對我這麽好的份上,我原諒你,”柏為嶼比出一根食指在他麵前左右搖擺,大著舌頭說:“下不為例哦……”    段殺猛點頭。    “這次我很生氣,你知道嗎?”    “我知道。”    “我很傷心!”    “我知道。”    柏為嶼是真的醉了,顛來倒去地說:“我很難過!”    “……我知道。”    柏為嶼沒完沒了地嘮叨:“我很害怕!”    段殺隻好都順著他:“我知道我都知道!為嶼,我們回家吧,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幹這種混賬事了。”        柏為嶼前言不搭後語,“我想尿尿。”        “……”段殺欲關上車門:“乖,這裏冷,你穿的太少,快回家,回家再尿……”    柏為嶼偏要和他較勁,扒住車門扯著嗓門喊:“現在就尿!”    段殺無可奈何:“好好好,在路邊尿吧,快點。”    柏為嶼掙紮著鑽出車,踉蹌地往田裏走,“怎麽能在馬路上尿尿?流氓!我要……我要……躲起來尿……”    “嘖,這麽晚沒人看!你別走遠了!”段殺點起一支煙,煩躁地在昏暗的柏油路上走來走去。    人生中的遺憾是不可避免的,得不到所愛的人總不能不過日子了,他一度隻想找個脾氣和觀念都和自己契合的人,攜手走完下半生。他的個性太專斷,感情又過於冷淡,以前的戀人都沒有交往超過三個月,分手時他很幹脆,沒有耐心也沒有心情去哄人或挽留。    而柏為嶼不一樣,段殺想,或許是因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撒謊、狡辯、隱瞞、哀求,他曾經那麽不屑,如今卻下意識全做了,因為他舍不得這聒噪的小子,無法忽視,他愛柏為嶼,卻不是像愛武甲那樣的愛,武甲是他心裏唯一的,誰都比不過,他也想找個人來頂替掉武甲的位置,可談何容易?騙不了自己,他又何嚐不恨,恨自己終究是舊情難了!理智往左,感情往右,這番撕扯讓他恨得生不如死,無異於吸毒者做好了一切思想工作決定戒毒,可惜一碰毒品就理智失控!    一支煙抽完,段殺環顧左右,沒看到柏為嶼。    “為嶼!柏為嶼!”段殺喊了幾聲,往柏為嶼離去的方向尋找。    沒有人應。    “柏為嶼!玩什麽躲貓貓啊?快出來!”段殺一腳深一腳淺地在田裏打轉,撥開齊肩高的雜草,找了十幾分鍾也不見柏為嶼的蹤影,不由有些心慌,想起那小子夜盲,該不會是掉進哪個水溝溝裏去了吧?    “死小子,讓我找到你就死定了!”段殺掏出手機,惱羞成怒地撥打柏為嶼的號碼。    “我是一隻醜小鴨呀咿呀咿呀呦~咿呀~咿呀~呦~呱呱!”遠處那一片稻草垛忽明忽暗,難聽吵鬧的鈴聲響個不停。    段殺循聲找去,柏為嶼大出洋相,敞露著小鳥躺在草垛下呼呼大睡。    “你真是……笨蛋,回家再睡。”段殺真是徹底拜服這二百五了,啼笑皆非地彎腰替他拉上拉鏈,拍拍他的臉,見他還沒有動靜,便蹲下來抱他。    柏為嶼被吵醒了,揉揉惺忪睡眼,“不要抱,我自己走。”    段殺固執地托起他的腰,“你醉了。”    柏為嶼嚷道:“我清醒得很!”    “別吵……”    柏為嶼揪住他的領口按倒,齜牙咧嘴地撒潑大罵:“我操你!你看杜佑山的死鴨子用什麽眼神看?啊?給老子說話!你隻許用那種眼神看我!下次再這麽看他我挖了你的眼珠!”    段殺頭疼:“你又來!”    柏為嶼罵完,在黑暗中摸索段殺的臉,口齒不清地冒出一句:“我愛你。”    二皮臉小子以前從沒正經對他說過愛。暗沉寂靜的田野山丘,鋪著一層天際間漏下的微弱光線,寒流冰冷潮濕,緩緩在空氣中流淌,恐怕,明早的葉片上將會結上啞光的白霜。這一個冬天的深夜,這一片充滿荒蕪氣息的野地,這一句“我愛你”,這一番心痛又心疼的感觸,段殺一生都忘不了,他含住柏為嶼滿是酒氣的嘴唇,沉聲說:“我也愛你。”    柏為嶼連表白都不肯服輸,梗著脖子吼:“我更愛你!”    段殺翻過身抱緊了他,用指尖抹去他眼角溫暖的液體,柔聲哄道:“我聽到了。”    我聽到了。    我記下了。    從今以後,逼迫自己將往事一筆勾銷,努力忘了他,學著一心一意好好愛你。    幕天席地之下,兩個人借著酒勁在草垛裏翻滾,柏為嶼像一隻想吃人的惡兔子,摟著段殺猴急猴急地解衣服扒褲子,這裏咬咬那裏咬咬,氣勢凶悍卻沒有殺傷力。段殺沒有拒絕,抗拒不了這前所未有的萌動和刺激,荒唐一次無妨。    每一次做愛柏為嶼都要罵髒話,意外地,這次沒有。他在段殺身下嗯嗯啊啊地叫喚,段殺今天才發現他的叫床聲性感得要命,澄澈的聲線壓抑著欲望,帶著點兒小羞澀,尾音發顫,一會兒喊摸摸這摸摸那,一會兒喊爽啊爽啊,一會兒又帶著哭腔發嗲:“段大哥……”    段殺換個後背式的體位,更容易將他完完全全攏進懷裏,聳動的同時銜住他的耳垂輕嘬:“傻小子……”    傻小子真的很傻,瞧著精明狡猾,不過是隻裝狐狸的兔子,單純透頂,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癡;他天天把沒心沒肺的笑容掛在臉上,鬧騰得招人嫌,高興的事毫不吝惜地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煩心的事則偷偷藏在心裏獨自消化;說他臉皮厚,有時又死要麵子,說他小心眼,有時又大方得讓人不可思議。    “傻小子,你真的很可愛。”尤其是這夜,尤其是此時,可愛的不得了!段殺第一次萌生一種強烈的竊喜——自己撿到了寶。    沒有搖晃不止的床,無需擔心牆壁隔音效果不好,想怎麽喊隨意喊,想怎麽幹盡情幹,什麽都不要顧忌,狠狠愛一場。        第127章 探望        曹老的柳棍大派用場,抽柏為嶼,抽楊小空,往死了抽。兩個倒黴的家夥知道這一頓打是逃不了的,預先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腫得像狗熊,還是不頂事。    魏南河好說歹說,總算把狂怒的曹老勸進屋去,奉上降壓藥,扭頭朝蹲在牆角被打成花蜥蜴的兩個師弟使眼色:“還不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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