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為嶼跟著警察往走廊的另一頭走,不時回頭,費力透過衣擺的縫隙張望,而段殺盯著推車上武甲,始終沒有再看他一眼。    杜佑山請來律師,起訴柏為嶼蓄意傷害,對綁架隻字不提,要求警方徹查此案,務必抓出嫌犯柏為嶼的同謀。    魏南河回到家,樂正七身上的血衣早被吳阿姨脫下藏起來了,他裹著件破舊的牛仔外套團團轉,一看到魏南河便緊張地問:“武甲怎麽樣了?”    魏南河冷笑:“你怎麽不問問為嶼怎麽樣了?”    樂正七瞪大了眼,順著他的話問道:“為嶼怎麽樣了?”    “他被拘留了,綁架罪定下來就是十年有期。”    樂正七啞然半晌,抬腳往外走。    魏南河粗暴地勒住他,“去哪?”    樂正七梗著脖子嚷道:“為嶼說他會及時撤的!這是我出的主意,我去自首,和他沒關係!”    魏南河喊來幾個身強力壯的陶工,用根結實的繩子將不斷蹦躂的樂正七牢牢地綁在椅子上。樂正七在掙紮中咬破了嘴唇,啐出一口血,“放開我!”    魏南河一巴掌將他打啞了,“你還有臉說?你們三個誰留下都行,為什麽讓為嶼留下?啊?現在去換他?你以為換得回來嗎?”    樂正七殺氣騰騰地從齒縫從擠出一句話:“魏南河,別以為你能綁住我!”    魏南河盛怒之下無處發泄,對身邊的人吼:“曹老的柳棍呢?”    沒人敢應。    魏南河又吼:“給我把曹老的柳棍拿來!”    大家都站著不動。    魏南河親自到狀碧堂翻找出柳棍,回來痛打了一頓樂正七,魏南河下狠手可跟曹老那顫巍巍的老頭子不一樣,一棍下去立即見血,樂正七不哭也不鬧,咬緊嘴唇忍下,兩條腿皮開肉綻,痛得臉色青紫。最後吳阿姨看不下去了,推開魏南河:“你夠了!哪有這樣打孩子的?”    “他不是孩子了!十八歲足夠坐牢了!”    吳阿姨回身抱住樂正七,哭著喊:“你打他有什麽用?都進去一個了,你還想打死另一個嗎?你再打他我告訴阿六!”    一提起樂正六,魏南河冷靜不少,要讓那個女人知道自己這樣打她弟弟,離世界末日也不遠了。    旁人忙趁亂拉開魏南河,好說歹說總算搶下他手裏的柳棍。魏南河緩了緩勁,指著樂正七的鼻子:“我現在去給為嶼找律師,沒空理你!我告訴你,你能換出為嶼我早拿你去換了,反正你也是個屢教不改的廢物!問題是你去隻會礙事,還得讓我分出精力撈你,為嶼才真是死定了!別再給我找麻煩!”    樂正七慘白的嘴唇動了動,眼中的恨意泯了些許,他合了合眼,微弱地哼了聲,已然痛暈過去了。    找律師打官司這一類事情魏南河不是很熟悉,想來想去,隻能找白左寒那個八麵玲瓏的人物出謀劃策。魏南河出門前,特地囑咐吳阿姨和工瓷坊裏的幾個窯工:“曹老這幾天上北京開會,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任何人不許向他老人家透露半點風聲!”    白左寒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事情落到自己頭上也是自亂方寸,楊小空失魂落魄地逃回來,結結巴巴地說清楚事情的經過後,白左寒嚇得麵無人色,將事情往最壞的方麵打算,剝下楊小空身上帶血的衣服洗了又洗洗了又洗,唯恐這回要出人命!    魏南河的來訪給他們帶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武甲沒有生命危險,壞消息是柏為嶼要背黑鍋了。    白左寒鬆懈了緊繃的神經,將洗得發白的t恤一丟,倆手在褲子上擦擦水,倒進沙發裏,“沒出人命就好……”    楊小空則沒有那麽輕鬆,“魏師兄,為嶼會怎麽樣?”    “現在還不能確定,不過他很難逃避法律責任。”    楊小空了然狀,似乎看不出很大的情緒波動。    魏南河試探性地問:“小空,你辦事向來是最沉穩的,到底怎麽弄到這個地步?”    楊小空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莫名地淡定:“沒什麽,那刀是我紮的,我去自首換為嶼。”    白左寒二話不說捂住他的嘴巴怒斥:“你閉嘴!這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白教授!”楊小空推開他的手,露出一個軟糯無奈的笑容,“真的是我紮的。”    白左寒反手給他一巴掌,“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屋子裏僵窒一瞬,白左寒渾身戾氣洶湧而出,恐嚇道:“綁架罪!蓄意傷人罪!少說是十年有期!你知道嗎啊?你們這幾個死孩子法盲啊!我警告你,你出去敢多說半個字,以後別再來找我!”    楊小空捂著半邊火辣辣的臉頰,委屈地望著白左寒:“白教授……”    白左寒視若無睹,對魏南河說:“你先回去吧,柏為嶼的事不用你說我也會盡力幫忙的。”    魏南河拍拍楊小空的腦袋:“乖一點,聽左寒的話,別像樂正七一樣又蹦又跳的,事情不像你們想的那麽簡單。不管你們誰去自首,都將作為從犯被拘留起來。救為嶼一個人目標明確些,再進去一個人我們都不知道救誰了。”    與此同時,段和用手銬把夏威銬在床頭,沒收了手機,然後抱著他的腦袋顫聲說:“為嶼的事沒解決,你哪裏都別想去。”    夏威扭開頭從他懷裏掙脫開,抖著腿,一掃平素嬉皮笑臉的德行,一句話也不搭,拿起遙控,心不在焉地隨便調個台看。    段和歎了聲,知道他是在生氣,便討好地親親他的臉,摸摸他的頭發,又摸摸他的耳朵:“我做飯,你乖乖坐著看電視。”    一個破手銬,兩個人鬧一鬧玩玩情趣還差不多,想鎖住夏威簡直是天方夜談,他趁段和在廚房裏忙活,從褲兜裏摸出一根細鐵絲,探進鑰匙眼裏掏了幾下,手銬就開了。    段和淘完米,不安地盯著鍋發呆,外麵傳來一聲細微的“喀拉”,他心下一咯噔,趕出來一看:夏威不見了,房門大敞著。    “夏威!”段和一頭奔出門來,遠遠地看到夏威站在電梯門口,喝道:“夏威!回來!”    夏威抱著手不耐煩地等著電梯,見段和追出來了,掉頭往安全出口跑。段和緊追其後,喊道:“夏威!你到底想幹什麽!”    夏威邊跑邊嚷:“你別管!”    段和急出一身汗,“夏威!回來!求你了,別……”話音未落,被腳下的拖鞋絆了一腳,倉皇地抓一把欄杆,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    夏威臉色一變,三步並作兩步跑回來要扶他,跑了一半,見他已穩下身子,便頓住了腳步,站在樓梯下仰視著他,“你別追了,我去自首,都怪我當時腦子進水,居然就這麽逃了!這事和為嶼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段和截斷他:“你去了也沒有用!”    “不管有沒有用我也得去,總不能讓為嶼一個人背黑鍋!”    段和握牢欄杆,就地坐在台階上,“你一定要去的話,滾吧。我不追了,你以後和柏為嶼到監獄裏去過好了。”    “段和!”夏威握緊拳頭,急道:“你別不講理!”    “不是我不講理,你就不該讓他留下!”段和站起來,出奇的冷靜:“而你現在去了根本是自投羅網,隻會給別人添麻煩。魏教授通知我看牢你,為嶼已經讓大家焦頭爛額,再進去一個就沒法收場了!”    “段和!”夏威跑上台階拉住他的手,“段和,對不起,我……”    段和乘機扣住他的手腕,轉身往樓上走,“知道你們為什麽會捅出這麽大的禍嗎?就是因為你們自以為是,隻顧自己高興不顧後果也不顧旁人死活!”    夏威抱住欄杆不肯動:“可是……”    段和甩開他,頭也不回,丟下來一句:“不用可是了。跟我回去,否則我們就完了,我說到做到。”    夏威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地忍下眼眶裏的淚水,站在樓梯口躊躇片刻,最後跟在段和身後進了屋,隨後踢上門,頹然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段和既欣慰又心酸,俯下身在他耳朵上親一口,賠笑哄道:“夏威,我哥也在想辦法幫他,他會沒事的……”    夏威賭氣推開他,“別理我!”        第125章 求情        “你要弄明白,危急時刻你為兄弟甘冒風險,但有哪個兄弟為你挺身而出?”    一盞明晃晃的燈照射在桌子中央,柏為嶼坐在桌子的一端,垂著腦袋,保持沉默。    段殺坐在他麵前,將一杯水放在桌上,推過去,麵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你的案子不是我接管,我托了關係才能進來和你說話,這是違規的。你一個人不可能打得過武甲,把從犯供出來可以減罪。”    柏為嶼依然沉默。    “夏威、樂正七、楊小空,你想袒護的不就是這幾個人嗎?別以為我不知道。”段殺的口氣軟了些許,“為嶼,我不想看你坐牢。”    柏為嶼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他沒事了吧?”    段殺愣了愣,“沒事了。”    柏為嶼懶洋洋地伸直腿,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他沒事了,你才想起我?”    段殺尷尬地低頭避開對方直捅捅的目光,捏緊手裏的筆,“那些以後有的是時間解釋。”    “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你別吵,那些以後解釋!”    柏為嶼連杯帶水甩到他身上,而後閉緊嘴巴,端出一副“那我們就沒什麽可談”的架勢,趴在桌子上打盹。    段殺絲毫不以為意,囑咐道:“杜佑山隻是告你蓄意傷人,你別自己傻乎乎地供出綁架。”    “……”    “別再把什麽都攬到自己身上,懂嗎?”    “……”    段殺呆坐了一會兒,立起來轉身出門。身後有同事扣上了鐵門,上鎖的聲音十分刺耳,段殺黑著臉接過同事遞上來的紙巾擦擦身上的水,用力按按太陽穴。知道出事的一瞬間他確實隻想到了武甲的安危,確認武甲沒有生命危險後,一門心思又轉移到柏為嶼身上,這處境兩頭都顧不得,讓他如坐針氈,矛盾得頭疼欲裂。    白左寒請來了律師,幾經詢問進一步確定柏為嶼情況險惡,除非杜佑山撤訴,否則柏為嶼的命運是板上釘釘了。他給杜佑山打電話直打到手機沒電杜佑山也沒接,忍無可忍,幹脆到醫院去截住杜佑山,完全沒心情假模假樣地寒暄,開門見山便道:“你撤訴吧!”    杜佑山忙得焦頭爛額,眼尾帶著紅潮,正是一肚子不痛快:“你腦子有病吧?”    白左寒啞聲道:“看在我們十幾年的交情上,賣我一個人情,我和南河會盡力賠償你……”    杜佑山抬手止住他的話頭,拔腿往病房走,“你們倆砸鍋賣鐵也賠不上個零頭!告訴你吧,就算能賠三億也別指望了。”    “杜佑山!”白左寒急赤白臉地央求道:“別把事情搞得那麽絕,何必呢?”    杜佑山低喝:“左寒,你好意思搬出我們十幾年交情來幫那兔崽子?你是我朋友嗎?你怎麽不瞧瞧我的損失?武甲現在還沒清醒呐!”    白左寒狗急跳牆了,幾乎是嘶吼:“他又沒死!有什麽事不能用錢解決?我們什麽都可以商量的!”    “沒什麽可商量!這回我就是要弄死那小子,看你們能拿我怎樣!”    “杜佑山,別逼我翻臉!”    “白左寒你記住這句話!”杜佑山厲聲諷刺道:“我有你這樣的朋友,很好!非常好!”罵完,恨恨地搡開他大踏步走了。    武甲昏迷了一天一夜,於翌日清晨清醒了。杜佑山用溫熱的毛巾給他擦擦臉,然後摟著他的手問:“麻醉失效了,傷口很疼吧?”    武甲木訥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還好。”    刀尖差一點傷及腎髒,創麵接近五公分,能好到哪兒去?杜佑山一點解決方案都沒有,內疚地在他手背上吻了吻,“對不起。”    武甲心裏一顫,移開目光盯著雪白的天花板,有氣無力地勸道:“應該是我對不起,讓你虧了很多錢。”    是誰對不起誰,無所謂了。杜佑山攤開武甲的掌心,捂在自己臉上,“棺材這種東西不吉利,你說得對,我不該打它的主意,捐了也好。”    門外有位年輕的小警察敲了敲門:“聽說武先生醒了,有些事能不能問一下?”    武甲抽回手,“請進。”    小警察進來,朝杜佑山打個招呼:“杜先生,你好。”轉而問武甲:“武先生,這件持刀傷人案的嫌疑犯柏為嶼被捕了,還有一些疑點有待解決,杜先生的意思說疑犯不止一個人,你能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嗎?”    武甲想了想,淡淡說:“就柏為嶼一個人。”    杜佑山插嘴:“怎麽可能?憑一隻毛猴子能傷的了你?武甲,你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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