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甲眉頭微蹙:“你不是說他錢多人傻,什麽都會買嗎?” “傻小子,也不看看我們現在拍的是什麽。”杜佑山在他腦袋上親昵地拍一巴掌:“那個暴發戶懂個屁的沉香?他連看一看棺材都嫌晦氣!還讓他買?你要我和他散夥嗎?” 武甲點了頭:“是,我這就叫人撤了請柬。” 杜佑山勾住他的肩膀,壞笑道:“原來洪安東和韓謙結過婚呢,敗家子在那展示他們的結婚戒指。你要嗎?我也給你買一個?” 武甲偏過臉,“杜老板,請您該忙什麽忙什麽去。” “嘖,連句好話都不肯給我,你就是招人厭。”杜佑山趁左右沒人,曖昧地輕捏一把他的下巴,扭頭混進了人群裏。 武甲給下屬打完電話,看到韓謙孤零零地坐在會場一角的沙發上。仿西歐風格的會場設計繁複,沙發顏色豔麗富貴,韓謙蒼白的臉色和周圍的一切很不搭調,他猶如一株枯萎的植物,幾乎泯滅了所有生命力和色彩,唯有一雙眸子還帶著些許光芒。武甲順著他的目光望進人群裏,看到那個在鶯鶯燕燕圍繞之下應接不暇的洪家敗家子。 做人何必這麽死心眼呢?武甲的眼圈有點酸澀,他走到韓謙身邊坐下來,喚道:“韓先生。” 韓謙用眼角的餘光看他一眼,算是打招呼了。 武甲也不知道自己想和對方說什麽,打完招呼後便無話可續,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韓謙手上捧著一杯酸奶,洪安東給他在杯子裏插了一根吸管,他一口也不喝,就那樣毫無意義地捧著。 武甲將那根吸管抽出來,換一根可以彎曲的吸管插進去,勸道:“韓先生,這裏比較幹燥,喝一點東西吧。” 韓謙這才微微側過頭,禮貌性地揚了揚嘴角,而後垂下眼簾,艱難地把杯子捧高靠近自己,張嘴抿住了吸管。 “韓先生,你多注意身體,不要想太多,對自己好一點。”武甲不明白為什麽看到韓謙會有如此多感觸,平心而論,自己身為保鏢,會為杜佑山擋一槍嗎? 不要想太多,對自己好一點。這種話說出來連自己都勸不了自己,何以去勸別人? 他站起來深呼吸,生怕對方聽到自己的歎氣聲,於是淺淺的地呼出這一口氣,緩聲說:“韓先生,日子還很長,你會康複的。” 韓謙沒有回應他,他也不再勸,抬腳離開了。 會場裏名人匯聚,香味繚繞,他們麵上談論的話題冠冕堂皇,私下爾虞我詐當真是異常激烈,一個個執著杯酒談笑風生,那堪比滿漢全席的自選餐無人問津,白白浪費了。武甲繞著長得望不到頭的餐桌轉,蜜汁醬兔、烤乳豬、紅燒大鮑魚等等,根本沒有人動過。 杜佑山喝了不少酒,螃蟹狀橫過來握住武甲的手:“你又溜哪去了?” “你不是讓我通知下麵的人撤回請柬嗎?” “一個電話打那麽久?以後我不讓你替酒了,別躲躲藏藏的。”杜佑山笑嘻嘻地摩挲著他的手背:“唉,我問了洪安東,結婚不複雜,有錢好辦事,我們也結個試試?” 武甲不卑不亢地望定了他:“杜老板,天天說這種笑話好玩嗎?” 杜佑山斂了笑意:“不和你說笑,我要和你結婚。” 武甲動了動嘴唇,忽然笑了,“行啊。” 杜佑山這人可惡得令人發指,但有時候,他那點兒孩子氣和杜卯像極了,幼稚得可愛,武甲下不了狠心去打擊他。反正這老家夥和那小家夥一德行,三分鍾熱度,今兒說的話明早就忘個一幹二淨,武甲把他的壞脾氣摸透了,順著他就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逆他的意,否則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杜佑山受寵若驚,“真的?” “嗯。”武甲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心思都放在那盤烤乳豬上,尋思著宴會結束把這豬整頭拎回去丟給家裏的狼崽子。也隻有那兩個小鬼能讓他高興起來了。 一回頭,杜佑山不知顛到哪去了,武甲嗤笑:“神經病。” 上億的天價木棺,實屬圈內百年一遇的震撼性大新聞,想不引起人們的注意都難,第二天清晨,魏南河把報紙放在楊小空麵前:“看到了嗎?杜佑山什麽都能賣。” 楊小空剛到妝碧堂,漆板還沒來得及從陰幹房搬出來,他懵懵懂懂地拿過報紙,瀏覽一遍標題和照片,驚愕道:“這是我們在唐墓裏找到的沉香木棺,裏麵還躺著一具女屍呢!” 魏南河冷笑:“人家杜老板聲稱自己是從挖地基的農民工手裏收購的。” “胡說!這人怎麽這麽無恥?”楊小空激動地握緊報紙:“我們幾個人明明說好把洞口堵起來,以後不再讓人進去騷擾墓主了!那具女屍呢?” “八成早被杜佑山用草席卷吧卷吧丟到荒郊野外去了,”魏南河倒進曹老專用的藤搖椅裏晃了晃,歎道:“棺材這種東西中國人比較忌諱,價格又高,估計沒有人拍的動。” 楊小空義憤填膺,怒道:“賣不出去最好。” “一點都不好,傻小子!”魏南河苦笑道:“這次的拍賣隻是炒作而已,會把棺材炒到一個新高價,更難賣了。” 楊小空一頭霧水:“師兄,我根本聽不懂你的意思。” 魏南河搖了搖頭,又道:“你想想,拍賣行是杜佑山自己的,他會讓這棺材流拍嗎?換我是他,一定先暗箱操作一把,編出一個所謂的匿名人士炒出新高價拍走棺材,然後這個子虛烏有的匿名人士再以新高價把棺材提出來二次拍賣。” 楊小空追問:“都上億了,杜老板還嫌不夠嗎?” “誰會嫌錢多呢?”魏南河揉了揉額頭,無可奈何地說:“這第一次競拍者隻是些土財主,經過這番炒作,定然引起海內外注意,下一次競拍,恐怕海外人士占多數。” 第116章 炒作 乃是杜佑山的強項,接連一段時間,各大媒體爭先恐後地報導關於這個沉香木棺的新聞,拍賣會開始前兩天,各個來源的消息更是一番狂轟濫炸,搶盡人們的眼球。 當天拍賣現場異常火熱,起拍一億,價格一路走高:一億兩千萬,一億兩千五百萬,一億三千萬…… 鬼知道市裏怎麽出現了這麽多出手闊綽的億萬富翁! 魏南河做為文物保護協會派去的特約專家而出席,楊小空則在不久前由他推薦入會,掛了個普通理事的身份,兩個人坐在下席沉默不語。 一億七千萬,一億七千三百萬,一億七千六百萬,忽然一個競拍方代表舉出牌子:兩億。 杜佑山沒有在拍賣會現場露臉,楊小空的目光隔著人群瀏覽,最後找到坐在主辦方首席的武甲,兩人的目光交接,武甲坦然地朝楊小空微揚嘴角。 楊小空平靜地看著他,並不笑。 武甲也不在乎,漫不經心地轉過頭。杜佑山暗裏遙控,他在明裏操控,這場拍賣會隻是幌子,拍來拍去那棺材還是會拍進杜佑山自己的倉庫裏,下一次拍賣才是重頭戲。 “兩億一次……兩億兩次……兩億……” 另一個競拍方代表嚷:“兩億五千萬!” 全場一片嘩然,魏南河嗤笑道:“一副棺材,杜佑山還真有臉拍到這價格,人心不足蛇吞象。” “兩億五千萬,還有有沒有更高價?兩億五千萬,兩億五千萬一次……兩億五千萬兩次……” 武甲轉了轉手裏的筆,不知朝誰若有若無地點了個頭。 “兩億五千萬……三次,成交!”主持人手裏的小錘落下。 武甲麵無表情地立起來,扣緊鬆了的西裝外套,對身邊一個下屬說:“我走了,剩下的事你去辦。” 這場拍賣會完滿結束,下一場隻要有人能再加五千萬,拍出三億,杜佑山就賺翻了,他武甲也不再欠杜佑山什麽,他將毫不慚愧地伸手多要一大筆錢,天涯海角的去找周烈。 當晚各電視台輪番報道這副兩億五千萬的唐代古棺,段殺換了好幾個台都甩不掉關於棺材的新聞,幹脆關機。 柏為嶼早就從夏威和段和嘴裏得知了這些事情,不屑道:“我早就想說你了,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朋友?哼,杜佑山的走狗!” 段殺截斷他的話頭,“你別這樣說他!” “我又沒有說錯!我念本科的時候就知道杜佑山有這麽一條忠心耿耿的狗,空長了一張貌似是好人的臉,實則和杜佑山狼狽為奸,助紂為虐,不知道幹了多少壞事。”柏為嶼向來口無遮攔,一股腦把自己的想法全抖出來,“你以為兩億五千萬就能填滿他們的胃口?告訴你吧,小空和我說這隻是炒作,下次他們要把棺材賣給老外!這些奸商,從裏黑到外!” “你囉嗦夠了沒有?”段殺火冒三丈。 “沒夠。”柏為嶼聳肩,指著報紙上武甲在拍賣現場的照片,“這樣沒人格的走狗你還和他做朋友?” 段殺騰地站起來往外走。 柏為嶼一愣,反省片刻,發現自己的口氣確實太惡劣了,要是別人用這些話來罵自己哥們,他非跳起來打人不可。 段殺走到玄關處彎腰穿鞋,柏為嶼跟過去問:“去哪?” “懶得聽你廢話,出去走走。” 柏為嶼上前勾住他的肩,“我陪你走走好了。” “走開!”段殺一點也不領情。 “我剛才說話太重,我道歉。”柏為嶼將報紙丟開,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被朋友騙了是最憋屈的,算了,人心隔肚皮,沒人知道他會在背地裏來這一手,你別往心裏去。” 段殺摸了摸柏為嶼的臉,眼神柔和了一些,“嗯。” “等一下,”柏為嶼大拇指往門外一戳,“我向隔壁借狗,我們去溜達溜達?” 段殺沒好氣:“我去超市買煙,你要遛狗自己去遛。” “那我不遛狗,遛你好了。你怎麽這麽愛生氣呢?”柏為嶼傻樂,抱著段殺的腦袋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鼻尖點著他的鼻尖,“除了我誰還能受得了你?我實在太慈悲心腸了。” 段殺胸口的悶氣散了些,不會堵得那麽難受了,他攬著柏為嶼的腰,在對方唇上落下一個吻,“你這麽吵,也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天馬流行靠啊!我哪有吵?我說的話都是字字珠璣!像我這麽優秀的人才天上沒有地上絕無,被你撿到簡直是你祖上燒高香。”柏為嶼喋喋不休地說:“你以為我很喜歡你嗎?我是看在你弟弟憨厚爸爸和藹媽媽漂亮奶奶慈祥爺爺是抗日老英雄的份上,勉為其難……” 段殺及時捂住他的嘴巴:“別吵。” 柏為嶼鼓起腮幫子,“咕嚕嚕……” 段殺拉著他的手打開房門,往對門一揚下巴,“你常到鄰居家串門?” “借狗的時候……”柏為嶼踢上門,邊走邊一跳一跳地穿鞋,“他家破警察臉上的疤是被子彈劃傷的,真酷!” “……”段殺無語。 “據說人家以前是緝毒的,是不是像這樣?”柏為嶼比出一個槍的姿勢,電梯門剛好叮地一聲打開,他乘勢淩空做踹門狀,手在空電梯裏左右比劃:“警察!站牆根去!白粉交出來!” 段殺忍笑走進電梯:“我那同事是掃黃組的。” 柏為嶼揉揉鼻子,“對,那台詞變變——警察!站牆根去!褲子脫下!” “你到底進不進來?”段殺在電梯裏催道。 柏為嶼還維持著他那自以為瀟灑的“舉槍”姿勢指著段殺,聲音洪亮:“你被捕了!快把褲子脫下!” 段殺按下電梯合門的按鈕。 “等一下——”柏為嶼怪叫一聲一腳跨入電梯,哐當被門夾了個正著,“哎呀~你個死麵癱……” 段殺把他撈進門來,憋不出笑了:“你還能再多出點洋相嗎?” 與此同時,夏威大字型癱在木樓小廳的羅漢塌上,鬱鬱寡歡地看著電視,“和哥哥,看到沒有,兩億五千萬,六個人,一人分四千萬,我們倆就有八千萬,吃死了都吃不完啊!” 沒人理夏威,段和從一個牛皮信封裏掏出一大疊照片,遺憾道:“我當初沒有進主墓室太可惜了,這副棺材不僅材質特殊,其裝飾紋樣極有研究價值,我建議這樣的東西應該送到文物研究所去。” 棺材到手後杜佑山雇專業人士將棺材清理了一遍,上麵的成片成片的陰刻淺浮雕顯露出來,已拍成大量細節照片在圈內流傳。楊小空翻看著照片,眉頭糾結:“杜老板要把它賣到海外去,輪不到文物研究所去研究了,魏師兄,你就不能托人去勸勸杜老板嗎?” 魏南河將這些照片都研究過一遍,棺內側刻滿密密麻麻的銘文,外棺上的部分裝飾紋樣在現有資料上還屬空白,確實十分罕見,他歎息一聲,說:“這可是杜佑山的搖錢樹,殺了他他也不會捐出來的,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夏威撓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我都說了,掏墓最忌諱婦人之仁,找到寶貝就是天塌地陷也要把它弄出來,你們就是不聽……” 段和言簡意賅地嗬斥道:“你閉嘴。” 夏威閉了嘴,好委屈。 “我實在無能為力,過幾天小七要回來了……”魏南河說到這個名字,冰封的臉孔暖了下來,“到此為止不要再討論這事,我不希望影響小七正常上課。” 入秋了,郊區的溫度比市區略低一、兩度,療養院四季如春,周伯父的身體卻一年不如一年了,兩個小鬼輪流推著輪椅在院子裏走,杜寅說:“爺爺,武叔叔上午帶我們去買衣服,街上已經開始賣羽絨服了,他給我們一人買了一件,也給你買了一件。” 周伯父半合著眼睛,應道:“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