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宴林新隔著很遠的距離,坐在大廳一角,跟兩個法國人談事情,快到尾聲的時候,雙方氣氛融洽,似乎達成了一致,他朝助理揮揮手,示意他拿出文件,卻在抬頭的時候,看見李潛清扣著於傑的手,辦好了入住手續,又湊在他耳邊說了些話,於傑點點頭,李潛清迅速抬起他的手,吻了吻。也隻是俯仰之間,他回過神,轉過頭,依舊談笑風生。李潛清帶於傑進了房間,安置好行李,倒了杯水遞給他,剛坐下,就接了個電話。林新在那頭問他,你在法國?李潛清說是,剛到的,又看了眼於傑,笑了笑,問,你怎麽知道?林新頓了頓,說公司和這家酒店有業務往來,到巴黎多半都住這裏,剛才在大堂看到你了。李潛清拿過於傑手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才道,既然你也在,晚上一起吃飯吧。放下電話,李潛清看著於傑:“林新也在。”於傑楞了一下,抬起頭看他。“我們晚上請他吃飯,上次你出院了,我就說要請他,沒安排上,這回正好。”於傑猶豫了片刻,點點頭:“那也好,主刀醫生是托了他的關係,該好好謝他的。”說完又捧起李潛清剛放下的水杯,喝得太快,水漫了出來,滴到脖子裏。李潛清抽了張麵紙,靠過去解開兩粒衣扣,扒開衣服慢慢擦幹淨,又把他手裏的杯子接過來,放在桌上,轉身握住他的手,覆在臉上輕輕摩挲。晚上吃飯,於傑和李潛清坐一邊,林新隨後到,看了看對麵,默默坐下了。“菜我都點了,你看看還缺什麽,再叫。”林新對侍者擺擺手,又轉過頭:“不用了,我之前在這裏存了幾瓶酒,一起試試。”正好目光對上於傑,下午遠遠地望那一眼,又是右邊側臉,沒什麽變化。剛剛坐下那麽會兒功夫,倒是用餘光看了好幾回,卻很模糊,怎麽也看不夠,看不徹底,現在這樣,直直地看過去,林新不由笑了一下,好像他這許多年,也很少這樣看他。他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已經消去,隻留下一條淡淡的痕跡,還是和以前那樣,坐在那裏,不聞不問,淡漠的很。林新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他,讀書那時候,成天穿著洗的泛白的舊衣物,不多說話,整天埋頭在書本裏,還一副清高的樣子,不肯輕易受人恩惠。這是異類,林新第一回見他的時候,就已經給他下了類似“怪物”的結論。他在心裏嘲笑他,這種心理幾乎是與生俱來的,但麵上卻一直保持著遠距離的友好。他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開始,心裏開始記掛這個人,說不上來喜歡,隻是看到什麽都會不由得聯想起他,想的卻不是他的好,隻是勾勒一回他窮酸吝嗇又清高的樣子,在心裏隱隱發笑。後來發現李潛清和他走得越來越近,心裏居然有種莫名其妙的酸澀感。漸漸地,看得越來越多的居然是他的背影。有一回,他做了夢,迤邐纏綿,近乎瘋魔,太過真實,以至於醒過來許久都不能忘,他記得細節,更記得那個人的臉。他不為對方是同性而迷茫疑惑,隻是不懂,為什麽偏偏是他。林新見不到他,想得越來越厲害。他開始恐慌。明明應該厭惡鄙視的,卻還有一種相反的情感在心裏慢慢滋長。他漸漸又記起來,小時候兩個人就見過麵,他並不喜歡這個人,卻沒有其他玩伴。那天於傑跟著爺爺離開後,林新悄悄地想,也許明天他還會再來。這樣的話,他可以不介意那個胖小孩碰他的琴,也可以分一些糖果給他。林新可笑地抱著這個想法過了許多天,直到升入小學,搬了家,不再缺少玩伴,眾星捧月,漸漸養成冷眼旁觀的心性。他都一直沒再出現過。林新再不想被人這樣影響情緒,更不希望前後兩次讓他撕心裂肺的竟都是同一個人。他下意識地就做了那樣的決定,似乎鬆了一口氣,默默地想,隻要他不再出現,就像小時候那樣,慢慢地也就好了,不會再想他。自己的喜怒全憑別人一顰一笑牽引控製,這種局麵必須打破,他要了斷。十幾歲的高中生,做事鮮少考慮後果,更何況為別人。於傑不僅離開了學校,還杳無蹤跡,遠走他鄉,但他還是不開心,更加不開心。他沒能再像小時候那樣,用一年兩年,就忘了他。再次見麵,林新用了很長時間,才確定那是他。也漸漸明白,他從來沒有清高淡漠,隻是不擅長與人相處。林新泡在泳池裏,把頭悶進水中,直到大腦缺氧,手腳開始掙紮,水嗆進口鼻,也沒有好過一點,迷迷糊糊意識離散的時候,想的還是他。原先心裏隻是得不到的酸澀,現在全都是滿滿的淩遲般抽搐的劇痛。他想要接近對方,卻難免遲疑。他曾經張揚飛拓,造成的是難以彌補的過失。雖然本性不可改,但對喜歡的人,他心裏有一團火,隱隱燒去了對眾人千篇一律的冷漠疏離。他想慢慢來,時間那麽長,一步一步,總會有結果。他難得的耐心,小心翼翼,自己都覺得好笑。但謹慎小心並不能讓他如願,他算的很準,於傑的處境艱難,又誤會了李潛清,見了麵也隻會把他當作陌路人。李潛清那樣的人,更不會多看他一眼。可他沒算周全,沒有想到兩個人會獨處那麽久。在香港那段日子,長時間生活在一起,習性特點都暴露在對方的眼中,任何一個小細節,都被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