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於傑就帶奶奶上了醫院,醫生檢查一番後,建議馬上住院。於傑不敢耽擱,安頓好老人,就去一樓繳納費用。體會不到物價飛漲的人,去一趟醫院,或者跑一回售樓處,就知道了。此番於傑站在收費處,腳上像被釘上了釘,動彈不得。後麵的人忍不住開口:“先生,對不起,請讓一讓。”他才驚覺,回過神,讓了路。自己身上帶的兩萬多,現在隻剩了兩千,還隻是交了前期的費用,做手術的錢人家還沒算在內呢。第28章 求助於傑去病房看了奶奶,安慰了幾句,勸她安心,好好接受治療。奶奶歎惜幾聲:“你這孩子,何必呢。奶奶拖累你已經夠多的了。如果哪天奶奶走了,你最要緊的事就是照顧好自己。”於傑不吭聲,背對著老人,內心卻是波濤洶湧,眼睛不知不覺就紅了。下午的陽光很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奶奶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於傑退出病房,關好門,然後悄悄從懷中掏出一本陳舊的記事本,那上麵滿載了爺爺的日記,其中隱約還包含一些戰友的信息。他雖然答應了奶奶不去找人家,不給爺爺丟臉,但事到如今,已經性命堪憂,自然要拋開其他。況且於傑並不認為爺爺就是個愛麵子的人,他從前不願意討公家的便宜,是遵紀守法,恪盡職守。但戰友之間的情誼,卻是另外一回事了。於傑大致翻過了日記,確定了幾個可以求助的對象。他們跟爺爺關係都很不錯,應該會盡量幫忙的。出了醫院,走幾站路,於傑來到從前爺爺住過的軍區大院。當年父親出了事,幾乎到了傾家蕩產的地步,於傑就和奶奶一直過著顛配流離的生活。於傑來過這裏,有點印象,感覺沒怎麽變樣,不過住戶卻越來越少了,其中大多還是租住的房客,許多老幹部早就離開了這裏。於傑心裏開始沒底,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和爺爺相熟的戰友,而且,這世上人人都有難處,他懷著一點希望而來,真到了開口相求的時候,又不免諸多顧忌,怕為難了別人,卻又叫人家說不出口。左思右想間,還是咬咬牙,人一窮,真的什麽勇氣都有。 已經敲了好幾處門,不是無人就是租戶開門,於傑那僅有的勇氣也快被磨光。最後他來到一位歐陽老先生家門前,猶豫著要不要再試試,遠處有人向他走來,是個年近50的女人,手中提了菜籃,近了便問:“您好,請問找誰?”於傑似乎有些緊張,調整了氣息回答:“請問歐陽老先生在嗎?”對方搖搖頭:“家父幾年前就去世了,我是他小女兒。你有什麽事嗎?”這歐陽先生在解放後一直擔任某著名軍校校長,但和爺爺一樣,日子過得確實清貧。於傑本想,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找他,畢竟人家也有日子要過,卻不想人已經不在了。於傑躊躇了一下,才說:“你好,我叫於傑,我爺爺於連是歐陽老先生的朋友…”那人一聽,沒等他說完便道:“原來你是於叔叔的孫子,快進來坐。”於傑被請進了屋子,隻好向對方說明來意,但並不等她有所回應,便站起身:“今日來打攪,實屬冒昧,是我考慮欠妥了。”於傑本來就不願麻煩清貧的老人,更何況是隔了一層的老人的女兒呢!“小於你這麽說就見外了,你爺爺和我父親那是過命的交情,你坐下聽我說。可能我現在的能力確實沒法幫到你,不過可以替你想想辦法。”於傑被這麽一說,覺得自己實在有點狹隘,不覺無地自容。“對了,過兩天有個慈善晚宴,本來是軍政界內部的聚會,後來因為酬謝各界對捐款救助災區等慈善事業的支持,又有不少實業家也會去。這個不打緊,總之我會借一些關係弄到一張邀請函,你進去後應該能找到你爺爺一些從前的戰友甚至舊部下。”於傑沒想到對方替他考慮的這麽周到,感激得點了點頭。回到醫院,醫生找於傑談話,說本來年紀這麽大的老人,他們是不建議開刀的。隻是於奶奶奶這種情況,還是開刀更徹底些,藥物治療效果很差,就這麽拖著實在不好。於傑也明白,兩天後可能是自己最後的機會,無論如何都要抓住。慈善晚宴設在北京近郊的一座私人會所內。這天傍晚,於傑早早地安排奶奶吃了晚飯,自己走的時候,也買了點包子饅頭坐在公交上草草地吃了填肚子。下了公交,才發現這地方比較偏僻,行人很少,於傑不知道怎麽轉車,估計那種地方,也不是公交能夠經過的,想了想,還是猶豫著攔了一輛出租,咬咬牙上去了。於傑站在會所門前,保安正在檢查邀請函。於傑把它拿出來捏在手裏,過了半天見門口沒有人進去了,才走過去拿出邀請函。人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把那張函拿在手裏看了幾遍,才還給他,準他進去。會場裏靜悄悄的,隻有一位拍賣師在喊價,於傑聽不懂,就在後排找了個位子坐下。今天的重頭戲是晚宴,眾多政界金融界人士聚首,又要將國內外大事談論一番,商人們也好借著今天爭取一些與政府合作的機會。像現在的慈善拍賣,也就是晚宴之前應個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千一百萬第一次…一千一百萬第二次…一千一百萬第三次…好,成交!恭喜這位先生,您拍到了明朝萬曆年間由景德鎮出產的皇家青花瓷瓶一對!我們將把今天拍賣所得的善款悉數捐給慈善機構,感謝您的支持!”於傑坐在後麵聽得暈暈乎乎,隻在報到那一串數字的時候,心驚了一下。這世上竟然有人會花一千多萬去買一對花瓶,這對於他來說是無法想像的,一千塊他都覺得奢侈,不過他還是屏住心神繼續聽下去。第29章 驚魂下麵又有兩次拍賣,競爭不是很激烈,都是以百萬左右成交的。很快就散了會,會場的燈全都亮了起來,人們開始往外湧,慈善晚宴要開始了,設在另一個分會廳。於傑也站起來,他讓到了一邊,沒有人注意他,他的手心卻開始冒汗,緊張,不安…不知道待會能不能找到肯給他幫忙的人,他又該怎麽解釋這一切呢。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會場,他才跟在後麵去了晚宴現場。這裏絲毫沒有剛才拍賣做慈善事業時的緊張與凝重,所有人穿著華貴,川梭在觥疇交錯中,一派安祥和睦的景象。於傑四處望了望,似乎參加晚宴的全是30到40歲左右事業有成者。其中也不乏各路名媛,一個個都手拿高腳杯,花枝招展的,瀉個眼神就要讓人骨頭酥個半死。於傑當然無暇顧及這些,他站在大廳的角落裏,彷徨又無助。找不到屬於爺爺那個年代的人,他不知道還有誰肯幫他。這些人的生活是優渥的,但他們對於陌生人的艱辛卻常常視而不見。他在那裏站的越久,就越不敢邁開步子,仿佛要定在那裏一般。也不再敢隨意亂張望了,頭低著,眼神直對地麵,卻看到一雙男人的靴子進入視線,那是一雙很精致的靴子,它慢慢地,攻城略地,氣宇軒昂地靠近,忽然又停下來。於傑沒有抬頭,卻不由地向後退了兩步。“別動。”雖然是命令的口吻,但是對方的語氣很溫柔,於傑不知為什麽,真的不動了,卻看見那人低了身子,彎下了腰,感覺腳被他輕輕抬起。“你看,鞋帶都鬆了,小心被絆到。”於傑不明所以,他知道對方是誰,可是他不敢抬頭,就又往後縮了縮,想要掙脫男人的禁錮。男人握著他的腳,看似若無其事,實則用了很大的力氣,於傑根本動彈不得,隻得抬了眼,默默地看著他。他低下頭,極其認真地為他把鞋帶重新係好,好像這世上再重大的事都抵不上這一刻的指尖纏繞。於傑有些不知所措,他可以算得上是堅毅的人,碰上過許多的難堪,都能咬著牙忍過去,當然尷尬難受是少不了的,他並不是麻木的人,可忍辱負重的同時保持洗耳恭聽狀也並不是難事。然而李潛清的行為,大大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是他不曾預料的,所以他竟一時愣在那裏,無所適從。似乎過了很久,男人才緩緩鬆開他的腳,腳尖一落地,他腦子中唯一閃現的想法就是離開這地方,什麽都顧不得了,他有種久違的慌張,叫他心神不寧。可事實上,他不能離開,他隻能退後兩步,隔開些距離,用恭敬的語氣對他說:“李董…您好。”男人看不清什麽表情,也沒有回答他,隻是慢慢起身,用了很長時間。他笑得雲淡風輕,是那種在商場上麵對各色人等的招牌式笑容,但依然具有很大的殺傷力:“你怎麽會在這裏?”於傑頓了頓,來不及細想,就回答:“我是來找人的。”“找人?找什麽人?”“李董,我家裏有點事,那份工作已經辭了,您給我的工資很豐厚,估計以後我也沒機會見您了,今天這麽巧,我,我就當麵謝謝您了。”其實於傑他們的工資都是有專人統一安排的,李潛清哪會管到這些,不過無論如何,掏錢的總是他,所以當麵道聲謝也無可厚非。於傑知道,他們這類人,轉個身連商場上的合作夥伴都要忘的一幹二淨,更何況是他這樣沒有任何存在感的下人呢。不過他是個傳統的死腦筋,得了人家的恩惠,一定要還,還不上,起碼的敬意還是要表示的。潛移默化中,他已經接受並適應了現在的社會關係,他不認為李潛清還是從前那個和他地位平等的同學,他承認他們不是一個階級的,他高人一等而自己落魄潦倒。其實他不讚同這種等級分明的無形階級存在,但他不得不服從它。他有很多棱角,都在生活中被一一磨平。現在,他隻是個討生活的小人物,沒有個性,沒有特點,芸芸眾生中渺小如一粒砂,做著最平凡的事,說著最平凡的話,每天為許多事而煩惱奔波,大則關係到奶奶的生死,小則涉及到油鹽醬醋,無一不要他親力親為。“李總裁,最近可好?代我向您外公問好,老將軍身體還不錯吧?”詭異的氣氛被一中年男子打破,他手上端了杯紅酒,向這邊走來,看得出也是極有身份的人。李潛清的外公是共和國第一批上將,立過不少汗馬功勞,在老一輩裏已是聲名顯赫,連新一代領導人,都對他尊敬不已。李潛清的舅舅,在軍政界更是風頭正勁。可以說,他是典型的紅富二代結合體,這些都是於傑一直不知道的。於傑隻當他家境殷實,多年後見過李園的種種排場,還不由感歎小看了他,何止殷實而已,然而卻從來不知道還有這一層關係。其實在這會場裏的,大部分都是紅二代,而且非富即貴,就算沒有李潛清那麽強勢的背景,但單獨拿出去說,也要令許多老百姓咋舌了。第30章 不明所以這個世界很奇怪,也很瘋狂,像於傑爺爺那樣揮灑熱血的革命者,死後依舊一無所有。而現在的眾多“無產”階級們,卻儼然是一群貴族的上位者,可見有時候,付出跟收獲根本不成正比。於傑沒有多想,雖然他說那番話時很虔誠,但尷尬也是有的,所以現在有人主動找李潛清攀談,他就悄悄地退到一邊,心裏大略地想了一下,找認識爺爺的老幹部來幫忙是不太可行的,這會場裏年齡段還是較為集中的,主要是中年人,根本不可能出現什麽爺爺的戰友一類人物--本來就是怡養天年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