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毅平靜的繼續說道:“我活了三十多年,隻有我殺人的,沒有人殺我的。現在我活著是受罪,自己對自己下不了狠手,死在別人手裏還不甘心。你來給我個痛快吧,你給我一槍,我這輩子也算圓滿了。”霍雲樸歎了口氣,欠身一拍連毅的大腿:“小連,你是不是活糊塗了?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了?”連毅笑了一下:“對,我不但糊塗,而且是越來越糊塗。”霍雲樸收回了手,用拇指輕輕撚著馬韁:“小連,有些事兒啊,就是個消遣,就圖個樂子,你不能把它往心裏放,不能拿它當日子過。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才是最要緊的,你為了這個尋死覓活,誰聽了都得笑話你。”連毅笑著一點頭:“你笑不笑話我?”霍雲樸嚴肅的告訴他:“你要是再說這話,我也笑話你。”連毅沉默良久,末了答道:“好,我再也不說了。”然後他抬腿跳下了馬,甩開韁繩獨自往前走。霍雲樸見狀,當即也下了馬:“你幹什麽去?”連毅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隻想憑著兩條腿走到暗處去,藏起來。他對霍雲樸沒撒謊,他真是活糊塗了。他會帶兵,會打仗,是有名的神槍手,可他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當他還是丈夫和父親的時候,他偶爾回老家,看看自己那個小家庭,他心裏還能清楚片刻,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一旦回到霍雲樸麵前,就又全亂了。況且,現在丈夫做不成了,父親也做不成了。他成了個孤人,是男是女也都沒關係了。霍雲樸早在十幾年前就知道他的心思,霍雲樸不愛他,但是允許他愛自己。愛霍雲樸的人太多了,霍雲樸不多他一個。可他是別無選擇,他隻有霍雲樸一個。他有一雙銳利的好眼睛,開槍時從來都是一瞄一個準,沒想到偏在這件大事情上,一眼看中了個老花花公子。一個什麽毛病都沒有的、任誰提起來都要讚一聲好的老花花公子!連毅不想纏著誰,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當了師長,應該要點臉。這些年他死乞白賴的想給人當兔子,人家還不要。當成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清,眼巴巴的,倒仿佛他是個嬖臣,常年的等著霍雲樸臨幸。這可真是枉擔了虛名,老天爺作證,他是一步一步賣著性命走到今天的,他給霍雲樸賣的不是身,是命。霍雲樸要江山,他就去打江山,打死了都不怨。這麽賣命,又換回了什麽?換了個師長,可這個師長本來就是他應得的。連毅低著頭往前走,除了走,再沒別的念頭。而霍雲樸三步兩步的攆上了他,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你往哪兒跑?這地方夜裏有狼,再吃了你!”連毅回過了頭,霍雲樸高,他矮,不仰頭的話,隻能看到霍雲樸的襯衫領子:“我不亂跑,隨便走走。”霍雲樸的巴掌很大,攥住了誰,誰就沒跑:“隨便走走也不行。”連毅笑了:“大帥怎麽不講理啊?現在又不是行軍打仗,我自己溜達溜達都不行了?”霍雲樸沒鬆手,同時端詳著連毅。當年他和連毅相識時,連毅是個眉目如畫的小少年,後來長大了,成了個漂漂亮亮的小青年。他愛逗連毅,因為連毅個子小。他自己個子大,就喜歡小東西,小人兒。沒想到逗著逗著,逗出了麻煩。現在連毅也還是漂亮,勻勻襯襯的胳膊腿兒,清清秀秀的一張臉。霍雲樸抬手向後一捋他黑亮蓬鬆的短頭發,讓他徹底顯露出了白皙的額頭。月光把連毅的麵孔照成了黯淡細膩的銀白色。霍雲樸心中微微一動,隨即俯身低頭,嗅了嗅他的頭發。頭發有一點淡淡的香,這點香氣讓霍雲樸恍惚了一下,鼻尖順勢滑過額頭和眉心,他一歪腦袋,在連毅的嘴唇上親了一下。親連毅是不必猶豫的,他知道連毅是巴心巴肝的愛著自己。自己親他,他隻有高興。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吻,讓連毅十分震動。隨即抬手摟住了霍雲樸的脖子,他簡直恨不能吊到對方身上。霍雲樸直奔主題的去解他的腰帶,正如霍雲樸所料,他隻有高興。霍雲樸顯然是經驗豐富,脫了他的軍裝上衣在草地上撣了撣,然後鋪開了,供他仰麵朝天的躺下。及至扒下了他的褲子,霍雲樸又一手托起他的後腦勺,一手把疊好的軍褲墊成了他的枕頭。他赤裸的雙腿分開來搭上了霍雲樸的肩膀,霍雲樸胸有成竹的向他微笑,背景是夜空中的一道銀河。連毅一眼不眨的盯著他看,心裏很激動,扳著雙腿的手都在顫抖。雖然一直是期盼著這一刻,可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怕。及至到了最後極樂的一瞬間,他忽然感覺霍雲樸還是長命百歲的好,這人再冷心腸、再沒心肝,也比“沒有”強。事畢之後,霍雲樸提著褲子抽身而出。連毅閉著眼睛又喘了幾口氣,隨即掙紮著也坐了起來。霍雲樸從褲兜裏抽出一條手帕,先是潦草的擦拭了自己,然後抓了連毅的胳膊往上拎:“別光著屁股往地上坐,當心有蟲子咬了你。”他往上拎,連毅就往起站,他一鬆手,連毅失控似的,又坐了下去。連毅自己也精疲力盡的發笑:“腿不聽使喚了。”霍雲樸攔腰把他抱了起來,往馬背上搭:“我這出力氣的還沒怎麽樣呢,你這個下麵躺著的倒先癱了。”然後他撿起了連毅的衣褲抖了抖,也往馬背上一搭:“歇著吧,歇夠了再穿。”連毅心滿意足的趴在馬背上,輕聲問道:“雲樸,咱們多久沒這麽親近過了?”霍雲樸從褲兜裏掏出個扁煙盒,抽出一根香煙叼在了嘴上:“不知道。”連毅閉眼笑了一下:“六年了。”霍雲樸又摸出了洋火盒,劃根火柴點燃了香煙:“我今天是喝酒了,要不然我不能和你幹這事兒。”深吸一口煙吐出去,他扭頭去看連毅:“我是拿你當師長用的。師長就是師長,師長幹兔子事兒,好說不好聽。知不知道?”連毅還閉著眼睛,臉上幾乎是在慘笑了。午夜時分,霍雲樸帶著連毅回了營地。篝火還沒有熄,姑娘們還在歌舞,陸永明和安如山喝得爛醉如泥,正在拉扯著姑娘們廝鬧。連毅不管旁人,徑自進了蒙古包休息,心中依舊是什麽都沒想。沒有什麽可想的了,想也都是白想。他和衣而臥,心想霍雲樸要臉,自己不要臉。不要臉就不要臉吧,自己要什麽沒什麽,就是一條性命,名聲好壞又怎麽樣?壞就壞吧,橫豎沒兒沒女,不怕連累子孫後代。他又聽到霍雲樸在蒙古包外笑著說了一長串話,中氣十足。外麵還留著那麽多的大姑娘,看他如今的精神頭,大概這一夜是沒有睡覺的打算了。老家夥,老當益壯,比他強。連毅不管旁人,自顧自的睡了。翌日上午,霍雲樸“班師回朝”。他穿著軍褲襯衫,狂歡了一夜,依然英姿勃發。一手領著雪冰,一手指揮著安如山,嘴裏吆喝著陸永明,他看了連毅一眼,隨即喝道:“還不上馬?”連毅上了馬,混在一大隊衛士群中,向前走了。第182章 番外——連毅的愛情(下)霍雲樸在離開承德的前一夜,在木蘭圍場的草原上夜禦三女一男,讓四個大活人全在他的身下死了一場。這個成績讓他很是自傲,因為他著實是有些年紀的人了,五六十歲,說起來已經是個徹徹底底的老人家,可他不但沒有老態,而且生龍活虎,當得起連毅那一句“龍精虎猛”。像個老小夥子似的,他大搖大擺的回了北京,結果剛進霍府的大門,他便迎頭堵住了家裏的混賬東西。霍相貞往一棵老樹枝杈上綁了個鐵圈,正在樹下拍著籃球跳躍騰挪。猛然見父親回來了,他仿佛是受了一驚,捧著籃球立刻打了個立正:“爸爸。”霍雲樸停下腳步,開始對著眼前這位千金不換的老來子皺眉頭。這可真是親兒子,和他簡直是從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除了沒有他的大雙眼皮和酒窩之外,其餘特征一應俱全,雖然才剛剛滿了十五歲,可是已經長出了高人一頭的大個子,怎麽看也不是個少年人。霍雲樸也從來沒拿他當孩子看待,自打他一出娘胎,便是催著他攆著他,看著他管著他,恨不能一頓鞭子把他抽成真龍天子。盡管霍相貞隻有十五歲,但是已經被他安排進了軍需處,開始學習管理槍支彈藥了。棍棒底下出孝子,不狠是不行的,尤其霍雲樸還並非隻要孝子。他撲騰到了這般年紀,嘴上不說,心裏清楚,知道自己是到此為止,再往前也翻不出大浪了,所以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兒子身上。他自己是個愛玩的,捫心自問,一輩子也在玩上耽誤過不少大事,所以萬萬不許兒子重蹈自己的覆轍。此刻將兒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沉著臉開了口:“幹什麽呢?”霍相貞站得筆直,垂頭答道:“兒子在……打球。”霍雲樸虎著臉,繼續問道:“讓你去天津押槍,你去了嗎?”霍相貞的身體紋絲不動,站成了一杆標槍:“去了,已經把步槍押回城外大營了。”霍雲樸聽到這裏,沒挑出兒子的毛病,心裏不禁癢癢的,仿佛父親的尊嚴受到了冒犯。目光定在了霍相貞手中的籃球上,他又開了口:“你要是閑不住,舞刀弄槍也算是件本事,天天抱個皮球胡扔什麽?有這功夫,不會到營裏去練練槍法嗎?新押回來的外國槍炮,你都會用嗎?老子給你打下江山了,你可好,在家拍球!就憑你這樣的作為,老子敢把家業傳給你嗎?給你都不如給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