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茫然的微笑搖頭:“不知道。”馬從戎水淋淋的出了浴桶,坐在炕邊又擦頭發又擦腳。安德烈往浴桶裏加了一鍋熱水,然後寬衣解帶,也入了水。馬從戎擦得心事重重,末了歪著腦袋掏了掏耳朵,他忽然發現自己的雙腳全帶了傷——來的時候圖漂亮,穿了一雙新皮鞋,結果路上好生跋涉了一場,新皮鞋啃去了腳上幾塊皮。不過很奇怪,先前一直沒覺出疼痛,也許是因為神經繃得太緊,一顆心全放在了大爺身上。安德烈剛洗完澡,霍相貞就回來了。馬從戎抱著膝蓋坐在炕上沒露麵,由著安德烈去伺候對方的洗漱。平縣這個地方的生活,還帶著幾分古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電影院跳舞場,不息也沒事做。馬從戎靜靜的看著窗外,及至等到上房臥室中的煤油燈全滅了,他將自己炮製了一番,然後裹上一襲睡袍,又從箱子裏找出一雙底子雪白的緞子麵鞋,一路趿拉著出了房門。春夜的風還帶著濃重的涼意,凍得他踮著腳蹦蹦跳跳。無聲無息的推開房門進了堂屋,他停下腳步聽了聽,兩邊都是安靜,也不知道安德烈睡沒睡——愛睡不睡,他不管了。一轉身,他進了東臥室。隨手關嚴了房門,他摸黑走到了炕邊。睡袍帶著衣兜,他先從兜裏掏出個小手巾卷放到炕邊了,然後也不出聲,徑自抬腿爬上了炕。霍相貞的呼吸又輕又穩,一定是沒睡,而他按照老規矩鑽進了對方的被窩,隨即解開衣帶脫了睡袍,將睡袍揉成一團扔向了炕尾。翻身背對了霍相貞,他摸索著拉起對方的一隻手,將那隻手搭上了自己的腰。他腰細,皮膚好,素來是不怕看更不怕摸。火熱的巴掌一觸碰他涼陰陰的身體,像是煙花的撚子遇了火苗似的,他立刻嗤嗤的噴了火花——火花全噴在心裏,灼得他又痛又癢。身體深處像是有一張嘴,心急火燎的吞著饞涎,想要一口吃了身後的大爺。脊背向後貼了貼,屁股也向後拱了拱,他聲音很輕的說道:“大爺,給您送付上清丸。人不是好人,藥可是好藥。”話音落下,腰上的手仿佛是作勢要動,然而作勢而已,並未真動。馬從戎心裏有了數,知道大爺推不開自己這一副良藥——別的不提,隻看大爺那個飯量,那身力氣,在床上就不能是盞省油的燈。好在大爺在這方麵缺了根筋,不給他,他也就憋著忍著,從來不會打野食。這一回可是憋得長久,馬從戎的一顆心在腔子裏怦怦跳,自己都覺出自己的火熱與騷動。霍相貞始終是沒反應,這讓他失控似的扭動了一下,細條條的身體扭成了蛇。一扭之後,霍相貞收回了手。被窩下麵有了起伏動作,是他脫下褲衩,赤條條的壓上了馬從戎。馬從戎當即分開雙腿俯趴了,雙手抓住枕頭兩角,他緊閉雙眼緊咬牙關,終於等來了那猛的一痛。屏住呼吸仰起了頭,馬從戎一陣眩暈。這一下子來得好,杵得他心花都要開了。緊接著又來了第二下,氣息收不住了,枕頭角也抓不住了,霍相貞死死的勒住了他,勒得太緊了,隻讓他能透過一絲兩氣。上半身是不得自由了,下半身更是門戶大開。馬從戎不知道是自己閑得太久不禁風雨,還是霍相貞今夜格外的狠,隻感覺心都要被頂出來了,腸子都要被帶出去了。熱血轟轟的往頭臉上湧,他恍恍惚惚的想自己是要死了,死得驚心動魄,骨頭是碎的,五髒六腑也是碎的,生生的都被大爺勒碎撞碎攪碎了!馬從戎像是落進了煉獄裏,周身上下燒得沒了一塊好皮,疼,疼得火燒火燎,過癮死了。最後,烈火漸漸熄了,他也重新返回了人間。霍相貞還壓在他的身上,顯然也是累了,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熱烘烘的烤著他的耳朵。忽然想起了白摩尼,霍相貞的心軟了一下。同樣都是個幹,可幹與幹又是多麽的不同。如果沒有那一夜對比著,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對馬從戎一直隻是在賣苦力。馬從戎他也抱得動,可是讓他抱馬從戎?麵對麵的抱著吻著嗅著?幹一陣停一會兒,親幾個嘴再接著幹?霍相貞認為這個想法十分肉麻荒謬,簡直讓人要豎寒毛。低頭在馬從戎的後腦勺上蹭了蹭熱汗,他意猶未盡的說道:“再來一次。”衝鋒陷陣似的,霍相貞在馬從戎身上來了第二次,又來了第三次。第三次到了最後關頭,馬從戎被霍相貞用雙臂死死的箍住了,足有一分鍾沒喘上氣。清楚的感覺到靈魂要出竅了,他翻著白眼,從喉嚨深處擠出了一聲哀鳴。末了身上猛的一輕,是霍相貞鬆開他滾到了一旁。氣若遊絲的定了一會兒神,馬從戎奄奄一息的笑了:“大爺,您真是不疼人,剛才差點兒要了我的小命。”霍相貞仰麵朝天的躺了,低聲說道:“弄死你也不冤!”馬從戎艱難的爬起了身,從炕邊拿過了小手巾卷。把卷子打開了,他先用包在裏麵的細白手紙擦淨了自己,然後拖著兩條腿下了炕,用杯中冷水浸濕了小手巾,上炕又給霍相貞抹拭了一番。力不能支的重新躺了,他開口說道:“大爺,這麽久沒見了,我跟您躺一會兒行不行?”扯過棉被蓋了雙方,他向前又偎了偎:“我在天津住了一年多,什麽都不缺,就缺個大爺。”霍相貞枕著雙臂,睜眼望了黑洞洞的天花板:“當奴才當出癮了?還是你覺得我這兒還能再安排個秘書長?”馬從戎探頭枕了他的肩膀,做小鳥依人狀:“大爺,我這一趟來,不是為了向您要錢要官。”借著窗外的星月光芒,霍相貞扭頭看他:“要錢要官?你想要,我也得有!你啊,痛快回你的天津做馬三爺去吧!我指不定哪天就又要上戰場,你以為還是原來,跟著我能抖威風能享福?”馬從戎不動聲色的摟了他的腰:“大爺,您把我說得也太不堪了。”霍相貞審視著他:“不堪?我這還是挑好聽的說呢!念你剛才辛苦,不好聽的我都憋著沒說!”馬從戎忍不住笑了:“大爺還是憋著吧,您這好聽話都讓我想撞牆了。”霍相貞抬頭望向了上方:“你少跟我耍俏皮,我不吃你這一套。過兩天你還回你的天津去,我說過,這兒沒你的地方!”馬從戎登時欠了身:“大爺,咱們不是和好了嗎?怎麽又攆我?”霍相貞沉默片刻,末了答道:“想來的話,可以再來。”馬從戎緊緊的貼了他:“不走不行嗎?”霍相貞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看不清,也用不著看清:“現在隨時可能開仗,就憑你那個膽子,你能跟我跑戰場?你願意跟,我還嫌你累贅!”馬從戎聽到這裏,暗暗的鬆了一口氣。重新向下躺回原位,他輕聲細氣的說道:“大爺,我明白了,您放心,我絕不給您添亂。您困了就睡,我再歇一會兒。”霍相貞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真睡了。馬從戎知道他今天出了力去了火,夜裏必有一場雷打不動的好睡,所以把棉被向上拉了拉,又把霍相貞的枕頭向自己這邊拽了拽。舒舒服服的躺安穩了,他向前靠著霍相貞的後背,暖暖和和的也睡了。馬從戎不是貪睡的人,心裏又藏著事,所以淩晨時分便醒了過來。霍相貞被他搶了枕頭,睡得窩著脖子歪著腦袋,吭哧吭哧的直打呼嚕。馬從戎忍著一身的酸痛坐起了身,先把他的腦袋抬回枕頭上了,然後自己找到睡袍穿了上。伸出兩條光腿下了炕,他用小手巾包了一包肮髒手紙,東倒西歪的往外走。哪知他剛一推門,對麵西臥室的安德烈也出來了。安德烈怕冷不怕熱,天越暖和,他越精神。整整齊齊的穿戴了,他單手端著一隻搪瓷牙缸,肩上搭了一條白毛巾,正是想要進院子洗漱。夜裏他睡得晚,隔著一件堂屋,他把東臥室中的動靜聽了個清清楚楚,聽得恍然大悟而又麵紅耳赤。此刻冷不防的見了馬從戎,他怔了一下。而馬從戎一手攏著睡袍前襟,一手攥著小手巾包,滿腦袋頭發東塌西翹。晨光從窗口斜射進來,明晃晃的虛化了他半邊麵孔。上下打量了一臉驚愕的安德烈,他隨即溫柔的笑了:“爵爺,醒啦?”安德烈見他笑得一臉慈悲,尷尬之餘,又有些摸不清頭腦:“喵長……你早。”馬從戎點了點頭,開口又道:“你有沒有厚衣服,給我拿一件。現在這個時候,早晚最涼。看我穿得這叫一個單薄,出去走一趟,非凍感冒了不可。”安德烈沒說出什麽,轉身回屋找了一件軍裝上衣。他個子大,上衣的尺寸自然也大。把上衣遞向了馬從戎,他訕訕的,忽然很害羞。馬從戎把上衣當成大氅披了,然後晃晃悠悠的推開堂屋房門,一路吊兒郎當的走向了東廂房。馬從戎回屋睡了一覺,睡得通體舒泰,滿心清涼。中午他神清氣爽的起了床,開始到前院去和副官們扯淡。副官們這回是徹底摸不清他的路數了,隻知道秘書長來去自如,和大帥又“好”了。及至談笑得夠了,馬從戎去了一趟廚房,張羅了一頓很精致的晚飯。霍相貞白天不知去了哪裏,晚上一回家,先有毛巾香茶等著他,等他歇過一口氣,好飯好菜也上了桌。家裏有了馬從戎,他的熱水澡是天天都能洗了,貼身的衣物也統一變得柔軟潔淨。這天傍晚吃飽喝足了,霍相貞和安德烈坐在上房門口的台階上乘涼——也不知是怎麽了,今天驟然升了溫度,簡直熱成了初夏,霍相貞上身隻穿了一層襯衫,襯衫袖口還高高的挽過了肘際。馬從戎換了一身短打扮,也搖著一把折扇不請自來。在霍相貞身邊擠著坐下了,他脫了權充拖鞋的布鞋,赤腳踩在了緞子鞋麵上。霍相貞偶然一斜眼睛,見他腳上結了好幾塊血痂,便開口問道:“腳怎麽了?”馬從戎笑答道:“來的時候穿了一雙新皮鞋,路上多走了幾步,結果磨出了我兩腳的傷。”霍相貞隨口答道:“廢物。”馬從戎知道他對自己是一貫的沒好氣,所以滿不在乎,不把他的話往心裏放。自顧自的低頭扇了扇腳丫子,他打了個輕飄飄的小哈欠,感覺十分愜意。愜意的日子過了五天,第六天,霍相貞接到了上頭的一紙軍令,隨即很堅決的把馬從戎攆走了。馬從戎來的時候,打扮得一絲不苟;走的時候,興許是心神安定的緣故,倒是形象瀟灑,趿拉著布鞋就上了路,身後跟著他那個力大無窮的隨從,以及一小隊衛兵。安德烈認定了馬從戎是霍相貞的“愛人”,所以等馬從戎出了院門之後,便小聲問霍相貞:“真的讓喵長走?”霍相貞坐在窗台上,垂下了兩條長長的腿:“不能留他。他這個人,無風還要生出三尺浪,留在這裏,必定不會老實。今時不同往日,我就這麽點兒兵這麽點兒餉,哪還禁得住他明裏暗裏的禍害?他那拉大旗作虎皮的本事也是一等一,萬一打著我的名義又去丟人現眼,我還防不住他!”從窗台上溜下來,霍相貞站住了,繼續說道:“況且他是個兔兒膽子,一聽槍炮響就篩糠。萬一真開了戰,我還得特地派一隊衛士專門保護他?不夠費事的!所以他還是滾蛋為好,他安全,我也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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