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從戎遲疑了一下:“大爺,大總統……很快就不是大總統了。”霍相貞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不是大總統了,可他還是個活人!他當大總統的時候,對我不壞;現在他下台了,我至少得負責他的安全,不能讓姓聶的土匪宰了他!現在總統府的電話能打通嗎?”馬從戎一搖頭:“一直是打不通。”霍相貞答道:“打不通也沒關係,你讓人直接向大總統傳我的話,說他要是在總統府呆著害怕,可以到我家裏來。”馬從戎領命而去。他一出門,白摩尼鬆了口氣。自從殘了左腿之後,他莫名的怕了馬從戎,幾乎不敢正視對方。軟糖被他在方才的慌亂中塞進了嘴裏,成了又甜又黏的一大團,咬不開咽不下,馬從戎再不走,他就要被它噎死了。霍相貞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隻知道自己連著好些天沒回家,回了家也無暇理他。所以在思考軍國大事之時,他忙裏偷閑的把他攬進了懷裏,像哄小孩子似的,抱抱他。抬手摸了霍相貞的臉,白摩尼的手指向下滑,一直滑過他的喉結。霍相貞握了他的手,手軟軟的,帶著一點糖果的甜香。用他的指尖輕輕劃了自己的下巴,霍相貞又出了神。良久過後,馬從戎再次進了客廳:“大爺,總統府來消息了,大總統想進使館區。”霍相貞當即把白摩尼往身邊沙發上一放,然後起身走向了衣帽架:“也好,使館區更安全。”馬從戎伺候著他穿了軍裝,然後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快步出了客廳。白摩尼愣怔怔的望著門口,忽然回過了神:“哎?”他氣得一捶大腿:“你把我放在這兒就不管啦?我一個人怎麽上去啊?大哥?大哥呀!大哥?!”大哥已經走了個無影無蹤,應聲而至的是元滿。元滿掀了簾子伸進腦袋:“白少爺,您有什麽吩咐?”白摩尼彎腰撿起了橫撂在地上的手杖:“我要上樓,客廳裏冷死了!”元滿不是個溫柔細致的人,連端茶遞水都做不漂亮,環顧四周看了看,他沒抓到閑人,隻好硬著頭皮進了客廳。對著沙發上的白摩尼搓了搓手,他有些不知所措:“白少爺,怎麽上?我是抱您,還是背您?”白摩尼拄著手杖運了力,陷在沙發中撲撲騰騰,是要起而起不來:“怎麽著都行,反正我不在這兒呆著了。”元滿知道他腿腳不利落,但是究竟不利落到了何種程度,元滿沒留意過,隻記得他偶爾要坐輪椅;既然如此,元滿索性效仿了霍相貞,俯身將他攔腰抱了起來。揚著腦袋走向門口,元滿有點不好意思——白少爺太漂亮了,而且不是小夥子式的漂亮,是美人式的漂亮。一步一步的上了樓,元滿對他是一眼不瞧,因為自認是個正經人,絕不拿眼睛占人的便宜。平時在電影院或者遊藝場裏,他也從來不下死眼的盯著女學生瞧,至多是瞄瞄人家的背影,不算逾矩。把白摩尼送回了樓上的臥室裏,元滿如釋重負,扭頭就走,一邊走一邊又想:“他要是個女的就好了,女的越美越值錢,還能嫁個好人家。男的嘛,美也白美,沒什麽大用。”元滿越走越遠,讓白摩尼不能差使自己。上一任副官長就是栽在了白少爺手裏,前車之鑒擺在那裏,他不能不多加小心。白摩尼獨自趴在臥室床上,百無聊賴的翻著一本電影雜誌。一天過去了,一夜也過去了,到了翌日下午,他正蜷在被窩裏睡大覺,忽然臉蛋上涼了一下,睜眼一瞧,卻是霍相貞回了來。外麵興許是相當的冷,霍相貞一身戎裝,呼吸之中都帶著寒氣。吻過了白摩尼的麵頰之後,他一歪身坐下了,笑吟吟的摘下軍帽,往白摩尼頭上一扣:“太平了。”白摩尼眯著眼睛看他:“你忙你的去吧,我這兒不用你陪。”霍相貞沒理他,自顧自的彎腰去脫馬靴。大總統下了台,暫時躲進了使館區不敢露麵。聶人雄的嶽父,本是總理,如今則是成了臨時執政。這一場事變來得突然,想必不會就此了結。但霍相貞已經公開表明了宗旨——京城裏的事情,他是既不參與也不管;但是出了京城進入直隸地界,誰敢鬧事他打誰。另外,聶人雄可以抬舉他的嶽父做臨時執政,他自然也可以出於私人感情,保護前總統的人身安全。他這個話一出,聶人雄方麵一聲沒吭,於是京中形勢在雙方的默認中漸漸平定了。而大總統在辭職前發布的最後一道命令,便是任命霍相貞為京畿衛戍司令。其實在近一個月內,大總統的手諭幾乎已經等同於廢紙,但是霍相貞自有權勢,所需要的,也隻是一個白紙黑字的名分而已。如今終於名正言順,他立刻出手,控製了陳司令丟下的京畿衛戍部隊。盤起雙腿坐穩了,霍相貞對著白摩尼笑:“今天外麵是又下雪,又下雨。”白摩尼揉了揉眼睛:“沒關係,你不怕冷。”霍相貞心中得意,認為自己這回是一箭雙雕,既報答了大總統,又擴充了軍權。他很想找個明白人談一談,分析一下未來的局勢,檢討一下自身的不足。下一步怎麽走?下下一步怎麽走?都是越想越玄妙的題目,很值得動動腦子。但是,他身邊沒有這麽個人。得力的幹將全是武人,有幾個文的,又不夠得力。馬從戎倒是夠親近,腦子也很機靈,但是未免體貼過分,永遠順著他說,絕不輕易的戧他一句。一掀白摩尼的棉被,霍相貞開口笑道:“小弟,我又……”他想告訴白摩尼自己又兼了個司令,可是轉念一想,他懷疑小弟根本不懂這個司令的價值。生生咽下了後半截話,他換了話題:“小弟,我這一陣子不走了。”白摩尼側身枕了小臂,低頭看他:“哦,隨便你。”霍相貞在他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混賬東西,我好容易回家得了閑,你還甩臉子給我看!”白摩尼悠悠的答道:“愛回不回。”霍相貞歎了口氣,在他身邊躺下了:“惹不起你,我睡覺。”霍相貞連軸轉著忙了幾日夜,手裏調控著城內城外幾支軍隊,隨時預備著和聶人雄開戰。忙到如今,雖說是如願以償,但也心力交瘁到了極致。沾了枕頭閉了眼睛,他從下午開始睡,一覺睡到了天黑。最後,他被一泡尿憋醒了。心煩意亂的睜了眼睛,他迷迷糊糊的想要下床,可是在起身的一刹那間,他忽然一愣,發現自己的腰帶褲扣全開了,而白摩尼坐在一旁,正在盯著自己的下身瞧;自己的小兄弟也很會湊趣,居然探頭探腦的翹出了老高。見霍相貞醒了,白摩尼一挑眉毛:“大哥,你又上火啦?”霍相貞提著褲子下了地,頭也不回的往衛生間走:“胡說八道,我是憋的!”白摩尼提高了聲音說道:“知道你是憋的,夜裏吃一副上清丸就好了。”霍相貞不耐煩了,在衛生間裏吼了一聲:“憋的是尿!”白摩尼的左腿彎曲艱難,於是隻蜷起右腿抱了膝蓋。背對著衛生間的方向,他開始斷斷續續的吹口哨。等霍相貞走出來了,他扭了頭又道:“大哥,你真專一,一個上清丸,能讓你連著吃好些年。”霍相貞雙手叉腰站住了,腦子還沒有清醒透,所以帶了一點起床氣:“食色性也!我不吃他我吃誰去?”白摩尼對著他一揚眉毛:“我是死的啊?還是你嫌我瘸了一條腿,不好吃了?”霍相貞看見床頭的矮櫃子上擺著白摩尼的茶杯,便走過去端起來喝了一口冷茶。一口冷茶進了肚,他稍微的精神了一點,壓低聲音說道:“你當那是什麽好事兒嗎?那是受罪的奴才活兒!你個堂堂的少爺,還和馬從戎比起來了,這醋吃得有意思?”白摩尼悶坐了一下午,早已預備好了一肚子的言辭,此刻便是有問有答:“你知道食色性也,我也一樣啊!你以為我每天吃飽喝足就夠了?好,你也給我來一粒上清丸吧!我腿殘了,別的可沒殘。你會上火,我也會上火。”霍相貞被他說啞了。眨巴著眼睛看了他半天,末了霍相貞問道:“你是不是欠揍了?”白摩尼伸手向上一指他的鼻尖:“有理講理,我講完了,該你講了!”霍相貞渾身亂摸了一陣,末了從褲兜裏掏出了一塊懷表。打開蓋子看了一眼時間,他坐到床邊,開始脫了拖鞋穿馬靴,一邊穿一邊又說道:“我現在要出去見人,你等我夜裏回來,我好好的跟你講一講!上次在保定,馬從戎晾了我一個多月;現在可好,你個小崽子也要跟我講理——”他抓住靴筒,把腳往馬靴裏用力一蹬:“媽的一個一個,全要造反了!”第59章 血色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