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機關……”舒銳皺眉道,“什麽東西非要用玻璃,不怕碎嗎,應該是酸溶液。”然而隻要想去驗證,就必須站在門前,隻要站在門前,就在管子下方,有中招的風險。“我們是不是應該等看戲那位回來?”氣氛有些凝重,何振聲試圖調節。“根本沒有看戲的,”舒銳抱起雙臂,“這兩道門就夠了,要是這樣都擋不住,上看守又會有用嗎?”陸汀則在腦中快速搜尋可能對得上號的人。地下密室,滿是塵土的地麵就像百年未曾有人踏足,一門之隔的地方必定藏著極為重大的秘密。有誰能調用這樣的財力物力,又有誰有開啟這一切的決定權……箭頭就像受磁極吸引一般,一齊指向他的父親。陸汀仍能聽到歌劇的聲音,甚至更清晰了,連女主角的唱腔都依稀可辨,在地下的陰寒和四人滯重的呼吸聲中顯得淒清,橫生怪異。好像唯有鄧莫遲還保持著他的尋常心態,想了想,又在手提袋中翻找起來。這次他拿出的是兩顆投影球,陸汀認得這款式,是可變溫的那一種,也就是說,如果你投影一個人,觸摸他的影子,就能碰到人的溫度。鄧莫遲將其啟動,讓其漂浮,一直到門前,保持適宜的距離,正對掃描孔和指紋板的屏幕。接著他示意其餘三人和自己一同後退,退到彩虹門外,離那些玻璃管口足有十米,是酸溶液潑下來也無法噴濺到的距離。“是上次,你複製的我爸的指紋和虹膜嗎?”陸汀抓住鄧莫遲的衣角。“試試看吧。”鄧莫遲也繃緊腰杆,黑眼仁用力盯住那個圓形的、緊合的機械鎖。指紋先投上熱感板,再接著是兩顆眼球,它們浮在空中,瞳孔背對陸汀,卻還是讓他感到些許的不寒而栗,投影固定大約三秒鍾後,那枚鎖動了。它回縮了一下,兩扇門板偏差的角度也嵌合,隨後便是展開,一條通路出現在麵前。鄧莫遲抹掉眼梢的汗,舒了口氣。“歡迎您,總統先生。”禮貌的男聲傳入耳朵,“是我的同類。”lucy在耳麥中提醒。陸汀領著一行人緩緩步入。仍然是靜的,唯有歌女的唱腔遙遙飄來,就像浮在頭頂。有上千人正在上方的空間欣賞藝術,陸汀把自己貼在鄧莫遲身畔,待他的視線經曆漆黑、模糊等階段,稍稍適應周遭環境,他猛地有些喘不來氣,一度懷疑自己身處真空。那是一片巨大的、寬闊的空間,黑得仿佛無邊無際,手電筒的光都顯得渺小。然而,再仔細看,它並非表麵上那麽空蕩。在黑色中密集閃爍的、那一個個彩色的細小的光點,讓陸汀想起熟悉的東西。是服務器,插了電纜和硬盤的服務器,排了一路又一路,望不到頭。第61章上一頁←返回列表→下一頁“這些應該是指示燈吧,每塊磁盤都亮一個,”陸汀打破沉默,強壓住呼吸的紊亂,目光在身前那台比自己還高出一頭的服務器上掃過,它有些發燙,熱意像是有形的,灼燒著陸汀的臉,“三種顏色,紅黃綠,應該有不同的含義?”鄧莫遲一言不發,已經就近把一塊磁盤拔出一半,原本的綠光熄滅了,他仔細地抹掉它尾端攢的那層厚灰。一個指甲蓋長度的條形碼露了出來。“我來掃。”陸汀挽高袖口,把手環上的掃描孔正對過去。結果幾乎是瞬間彈出的,藍瑩瑩地懸浮在手環上方,是一個人的基本資料。這磁盤的主人——暫且這樣稱呼,是個年輕的白人女性,在相片裏笑得溫柔得體,名叫amorie, 出生於2080年7月,現在應該是二十歲。資料顯示,她身體各項指標均達到健康標準,曾經住在中央特區,是個鋼琴家,拿過不少相關獎項。是第十八批,也就是最近的那一撥火星移民。陸汀有些僵硬地垂下手,資料單隨之關閉,鄧莫遲把磁盤插回原位。綠光又亮起來了。那是很小的一團光,這塊磁盤也隻是服務器很小的一部分。或許不該叫它尋常意義上的服務器,它的四壁全是接口,插的全是磁盤,“這一麵有256個。”lucy統計道。那這一台“服務器”掌管的磁盤數量,恐怕能夠上千。“你能監測到這兒一共有多少台服務器嗎?”陸汀問。“抱歉,信號太亂了,”lucy的語音有些卡頓,“我想,上百是有了。如果您能給我更換一個強力一點的cpu,我可以給出更具體的答案。”你還是待在手環裏吧,陸汀想,我知道有很多了,如果這一台是大約一千個人的歸宿,那四十多萬人……至少有四百台。他們真的都死了嗎?剩在這個世界上的資料仿佛空文一紙。陸汀忽然覺得可笑,那是種滲滿砭骨寒意的荒謬,在這個聯邦,短短一行條碼實在是意義非凡,可被用於標記人的出生,亦可定義一個人的死亡。鄧莫遲又靜靜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另一路服務器的頭一台跟前,選了一個亮紅燈的磁盤抬手拔了下來。陸汀再掃,彈出資料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黑人男性,曾經在欣古醫院工作,是個心血管教授。“我認識他。”舒銳忽然開口,“是我的老師。”陸汀的手腕抖了一下,屏息看向發小。舒銳注視著那張證件照上略有抖動的、和善的笑臉,又緩緩說道:“是我給他做的心肺功能體檢。六年前,他是第八批上去的,我當時十八歲吧,還在讀研究生,別人都不放心我,想讓當時的負責這一塊的主任醫師做,老師和他的家人選了我。”“你們最近,有聯係嗎?”陸汀問得有些艱難。“他去世了,說是肺炎,兩年多前辦的葬禮,”舒銳咬了咬嘴唇,“好好笑,當時我還想去火星上吊唁,移民局不提供往返旅行項目,我耿耿於懷。”陸汀看出他的無力,卻不知該怎麽安慰。現實太沉了,他們正在逐步看清,好比掃去蟄伏怪獸鼻尖的浮土,又好比一座山被撬開一個角,他們幾個就縮在那條縫裏,不知撬山的鐵棍什麽時候斷。但那座山真的存在,逃不開,怪獸也遲早會蘇醒,巨大的影子把那點僥幸的陽光都擋住,他們都已經看見了。鄧莫遲道:“亮綠光的是活人,紅的就是死了,不用再提供通訊服務。”“那黃色是什麽,”陸汀怔怔地望著眼前那一整片細碎光點,“黃色最少。”“是正在通話。”何振聲道,“這兒寫了。”陸汀抬高手電筒照亮他所指的位置,就在服務器這一麵的左上角,很小的一塊鐵牌子,用電鍍標示了紅黃綠三種圖例。紅和綠正是鄧莫遲所推測的含義,而黃色也的確表示,這塊磁盤正在工作中,也就是說它的“主人”正在與人通話。靜看幾秒,時不時有綠光變黃,也有黃點轉回綠色。“是有人正在接視頻掛視頻……”陸汀喃喃道。他們還在堅信不疑,和自己說話的是遙遠的親朋,並因此感到慰藉和溫暖。“真有創意啊。”何振聲帶了點嘲笑。舒銳卻二話不說地在綠色磁盤中翻找起來,亂糟糟地抹開灰塵,用自己的手環掃描。找到第四個時,他停了下來,“這個人我也認識,”他指著資料單,一字一字地說,“是我師姐。和老師是同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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