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個微微眯眼思考的動作:“再親一下我就告訴你。”  於是,這個問題最終都沒有得到回答,用於回答的部位還要忙上一會兒,忙完了也忘了,沒有人會惦記。  桌子上那杯拿鐵咖啡靜悄悄候在一旁,溫暖四溢,而咖啡表麵還有一個用奶泡鋪出來的心的圖案。  齊誩剛剛在點咖啡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會這麽應景。  至於是咖啡應了他們的景,還是他們應了咖啡的景……已經不重要了。  在此期間,店裏的其他客人此時都在悄悄朝他們這邊探頭,一陣耳語,估計在議論他們的關係——非常顯而易見的關係。  “別人都看著我們呢。”  齊誩明明自己這麽說,人卻笑得從容,大大方方拉住沈雁讓他在自己對麵坐下,人坐下了手也沒鬆開,還在燭光下十指相扣,一點也不在意人們各種各樣的目光。  “他們隨意。”  沈雁表現得很坦然。他的肩膀和袖子上還零零星星捎著雪片,雙手也還有些微微發涼,走過來的時候一定挺冷的。齊誩不作聲替他一遍遍搓暖了,這才似笑似歎地問:“你怎麽那麽快就來了?”  本以為要等一陣子,想不到這個人出現得那麽快,那麽及時,簡直就像知道自己寂寞一樣。  而對方的回答證實了這些:“我不想讓你一個人。”  齊誩手上的動作停住了,抬起一雙眼靜靜看著他,燭光在眼角邊上染了一層又薄又亮的金色,與燭火一同灼灼跳躍。  “那……三位老師那邊你是怎麽說的?”  “沒說什麽,陪著他們吃了一點東西,然後我說我今天胃有些不舒服,也吃不了多少,先回飯店休息。長弓老師本來要開車送我,結果被他太太和蒲老師攔住了。”齊誩聽到這裏笑了笑——塗小塗顯然是知道的,沒想到蒲玉枝也知道了。  “那米線呢?”  “他說他再陪老師們喝幾杯,讓我先過來找你。”  ——這是故意空出時間讓他們獨處呢。齊誩低頭一笑,心下了然。  “那在老五來之前,陪我坐一會兒。”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比他放在對方手掌心輕輕撓癢的那根手指更容易撩動一個人的心。沈雁默默微笑,任他擺布自己的手和自己的心,齊誩便把麵前的法式三明治和咖啡分給他,兩人在櫥窗下一人一口,食物也變得格外美味起來。  “來,張嘴。”  本來是非常孩子氣的行為,沈雁卻能自然而然地張開口,輕輕銜住齊誩手指送過來的一小塊三明治,旁若無人地吃下去。齊誩也不嫌自己這個動作被多多少少小情侶們用過,連當電視劇裏麵的橋段都落俗,可他就要在這節日氣氛中好好俗一回,他俗他開心,別人想管也管不著。  咖啡也是。  齊誩先推過去讓沈雁喝一口,然後又把杯子拉回來,還轉一圈,非要對著杯口上沈雁剛剛喝過的地方再呷一口。一來一往,兩個人就把表麵上那層心形奶泡喝得幹幹淨淨。  咖啡店裏麵獨有的咖啡豆的香味在隱隱約約的鋼琴聲曲飄來,此外,還有焙烤點心上麵附著的一層焦糖的甜味,偶爾打開的店門送進來的冷空氣也有一點淡淡的杉木的味道。他們坐在櫥窗邊,聽周圍陶瓷杯叮叮當當的碰撞聲,金屬茶匙攪動冰塊時的咯啦咯啦聲,每一種聲音都有平時體會不到的獨特感受,令人心情愉悅。  吃完東西後,齊誩慵懶地伴著音樂輕輕哼唱,雙膝在桌底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對麵的人的膝蓋,還有意無意抬起一邊腳,用鞋子一側輕輕蹭對方的腳踝。  沈雁無奈地笑,身體微微前傾,握住他的雙手。  “齊誩,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嗯?”  “是……蒲老師今天向我提的,”沈雁的笑漸漸多了一些苦味,緩緩道,“我本來當時就想拒絕,但是,她建議我先問問你的意思再答複她。”  齊誩一聽說是蒲玉枝提的,十分好奇,忙問:“蒲老師向你提了什麽?”  沈雁便把今天她和自己提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沈雁,你想去嗎?”齊誩聽完後出乎意料地冷靜,笑容一點也沒有變,“先不考慮別的,我就問你,你想去嗎?”  沈雁默默地點了一下頭,很輕,但是確實是在點頭。  齊誩又再問一句:“想,是因為你自己想去讀本科,讀配音,而不是因為你糾結學曆配不配得上我,是不是?”  他們幾乎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隻有寧筱筱以前提出來一次,之後齊誩隻字不提。現在聽他主動點出,沈雁淡淡一笑:“老實說有這方麵的原因,不過不完全是。其實,我心裏麵一直有一個遺憾——當年我本來也是打算讀獸醫學的本科,最後也並不是自己沒能力考上,而是……而是身邊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高三最後的一兩個月心理狀態非常差,幾乎沒有上學,考試也是勉勉強強考完的。最後分數出來了不出所料沒上本科線,隻能去讀專科。”  齊誩從來沒聽他說過這個,愣了一愣。  沈雁繼續往下說。  “爺爺曾經讓我複讀一年,但是我那時候放棄了。不過也好,獸醫學這個專業在專科學校得到的實踐經驗反而多,對於出來工作的人來說比較有利。”頓了頓,又道,“至於配音……我完全沒想過可以到大學裏麵深造,所以蒲老師提出的時候我真的心動過,但是想想你的負擔,我就……”  邊說邊抬起頭,忽然發現齊誩在看著自己笑。很放鬆的笑容,一點經濟負擔來臨的壓力都找不到。  “去吧,”他的語氣和笑容一樣愉快,坦誠,“難得有這麽好的機會,而且是在蒲老師門下學習,不去太可惜啦——”  “可是……”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齊誩輕輕揮手止住他下麵的話,笑著將他的十指掰開,一根一根和他一起數,“我也不是一個活在烏托邦裏麵的人,你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想到過這些。其實租房子呢,我們可以找便宜一點的。車呢,不買也可以,有地鐵或者公交去上班就好了。而且專升本的學生大部分都是晚上或者周末上課,你又不是不工作,我們一起掙錢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如果學費實在太多,也可以申請貸款嘛~”  沈雁靜靜看著自己的手指被這個人掰了一根又一根,末了,低頭一笑:“我們現在是不是……在情侶約會的氣氛下討論婚後生活的感覺?”  齊誩怔了怔,反應過來時還真想不到更合適的形容,不禁哈哈大笑。  笑畢,他雙手支在桌麵上越過去狠狠在那個人臉上親了一口,親完了也沒有退回去,而是額頭抵住額頭,輕輕調笑:“那,我們不討論柴米油鹽了……我們趁現在做一些情侶該做的事。嗯?”  結賬出門的時候,店員笑眯眯地給他們遞了一張二月份的情人節活動優惠券,齊誩愉快地收下了。  出門前他給談子賢發了一條短信,說他們在附近轉轉,裘天揚快到了再通知他們一聲。在此之前,他就和沈雁慢慢逛。  此時雪已經停了,夜空黑漆漆的一片,道路兩旁那些光禿的樹木本來埋在夜色下是看不見的,然而被人們用金色的燈飾一串串沿著枝椏裹上去,便仿佛沾上了一層星星做的糖衣,似虛似實立在一側,朦朦的光讓人覺得自己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對於他們而言,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在陌生的行人中間,就是另一個世界。  他們無所忌諱,親昵地手拉著手在那些星星樹的下麵漫步,一步一個腳印,走得踏實,也走得愜意。  有時候齊誩玩心大起,還會拉起沈雁一雙手,自己在前麵倒著走,讓沈雁踩在自己剛剛踩出來的兩個腳印子裏向前走,兩個人走走停停,動作笨拙地像兩隻晃悠悠的不倒翁。那時候他大笑,沈雁則微微笑,直到看見他的後背快撞到路燈燈柱上了才一個跨步上前把人結結實實抱起來,轉一個方向才放下。  齊誩在那一刻還會輕輕拎起他圍巾的兩頭,遮起他們在圍巾下一個長長的吻。  “啊,那個——”  走到一片花圃旁邊時,齊誩眼睛一亮,孩子似地興奮地指住圍起花圃的矮牆:“我要在那個上麵走!”  邊說邊把沈雁拉過去,自己一步跨了上去。  矮牆離地麵約有四十公分,上邊還鋪有雪。沈雁生怕他一不小心滑倒,連忙用手輕輕在下麵攙扶,齊誩低下頭看著他,一對眼眉彎彎的似乎非常滿足:“我啊……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經這麽肖想。肖想自己在矮牆上走,男朋友呢……就在牆下抓住我的手扶我走,這樣一上一下走到牆的盡頭。”  ——然後我再撲到他懷裏,把他撲到地上滾啊滾的。後麵這句齊誩沒好意思說出來。  沈雁聽完他的“無理”要求也沒說什麽,隻是笑笑,低聲答應:“好啊。”  說罷,果然牽著齊誩讓他在狹長的牆上一步步地走,還邊走邊踢雪堆玩,叫雪沫子到處飛濺,白花花地灑了一層在兩人的外套上,齊誩還笑得越來越爽朗。  兩個人走到花圃盡頭的時候又折返回去,正要再慢慢走一遍,談子賢的短信卻在這時候也來了。  【你們在哪兒?那家夥說他快到了,咱們星巴克門口見吧。】  “啊,老五快到了,那我們回去吧。”  “嗯。”  齊誩正想自己從矮牆上跳下地,忽然停了停,望著沈雁眨了眨眼睛,冒出一個主意。既然沒辦法撲下去,那麽換一個方式總可以吧?  於是他微微翹起唇角,低聲道:“抱我下來。”  沈雁聞言先輕輕一怔,隨後隻聽他笑了一下,笑的時候嘴邊浮現出一團團又軟又輕的霧氣。  他沒有說話,隻是伸出雙手抱住齊誩的腰,很小心地先把人慢慢往上一托,接下來才在自己麵前穩穩放下。  這個動作,這個過程也不過短短的一兩秒鍾,齊誩卻覺得心裏填了滿滿的一壇子蜜,笑容在雙腳著地的時候徹底綻開,雙手從沈雁肩上緊緊摟過去,補上一個吻作為“獎勵”……而“頒獎時間”比任何一次都長。  第一次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吻這個人,卻覺得很坦然。坦然到一種幸福的地步——  “走吧。”他說,把頭深深埋進對方懷裏。  說是這麽說,卻仍舊雙目閉合全心全意地享受這一刻的溫暖,完全舍不得鬆手。  沈雁無聲地笑笑。  “叫一聲‘阿雁’,我就跟你走。”耳邊這個男人低低耳語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打在心坎上,叫那裏怦怦直跳。  狡猾……每到這種關鍵時刻就好狡猾。  “不要以為……每次都能得逞。”他壓低聲音,稍稍抵抗了一下。  可當麵前的人悄然銜住他半邊發紅的耳朵,從上至下慢慢咬過去,他實在抵抗不得,到底還是讓這個人得逞了一回。  “阿雁。”埋在衣領裏的聲音非常沙啞,被圍巾焐得暖烘烘的,大冷天聽起來心都有點兒燙。  沈雁滿足地笑起來,最後在那片熱乎乎的耳廓上溫柔地“啾”了一下,再默默抱了許久才舍得放開,原路返回。  談子賢其實早就到了,在發短信之前已經在咖啡店門口站了一段時間。  他知道這兩個人肯定會磨磨蹭蹭一段時間才回來,所以一路上也不慌不忙地慢慢往星巴克的方向走,到了地方便自己一個人在牆下用手機打開郵箱看工作郵件,直到一輛在不遠處的路邊停下的車匆匆朝他降下車窗。  “他們還沒回來呢,”談子賢從容地走過去,站定在車前對車裏的人說,“你再等等吧。”  裘天揚聽說人還沒有到,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談子賢瞥了瞥這個人一副暫免一死的模樣,不動聲色地抬了抬唇角,繼續低頭查閱郵件。裘天揚這時候回過神來,忙道:“你先上車啊,外邊冷。”  談子賢搖搖頭:“我其實去不去都一樣,一個局外人,不去更好。我反正沒事就出來吹吹風,待會兒歸期他們到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見裘天揚似乎愣了愣,又淡淡撇下一句:“車窗關上,你也知道外邊冷……”  “子賢,”裘天揚忽然輕輕呼喚一聲,“求你了。”  這種聲音用這種語調,根本就是犯規。但,自己居然一直沒辦法當一個鐵石心腸的裁判——  談子賢蹙著眉默默思考兩秒鍾,到底還是挪動腳步,打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不動聲色地關上了門也關上了車窗。盡管他自始至終都是一臉“既然你求我我就可憐你一次”的神情,裘天揚還是笑得很釋然,右手放開方向盤輕輕伸過去把對方的左手握在手中。其實也算不上多冰涼,可還是揉一揉比較安心。  談子賢不聲不響地任他由手背揉到手心,自顧自靠在座椅上靜靜眺望遠處的大街小巷。  車裏沒開燈。  即使夜再黑再濃,燈火通明的城市一角仍舊有光微微照入車窗,在他的眼鏡片上折射成一塊塊光的碎片。之前也有過這種外麵過節人潮匆匆在光中穿梭,而自己一個人坐在不開燈的房間裏麵默默遠觀的經曆——不同的是,現在旁邊有個人握著自己的手,所在之處似乎也沒那麽冷清了。  “你又發燒了嗎?”那個人的手暖乎乎的,好煩。對於他這種習慣於低溫的人來說,真的好煩。  這句話的用意除了提醒對方放手,還在明裏暗裏拿他上次在門口坐了一夜結果第二天高燒不退的事嘲諷他。  “我要發燒了,你照顧我?”裘天揚的聲音低沉渾厚,在這個密閉空間內幾乎有種從揚聲器裏出來的、微微震蕩回旋的感覺。不愧是當年當過一回大神的人,連這種反過來揶揄自己的反應力都很出色。  “你少貧了。”談子賢的語氣可能讓裘天揚以為他要把手抽出來,所以在那一刻手掌緊緊收攏了一下,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對方並沒有抽出手,而他這麽一抓倒是抓得更牢固了,掙都掙不開。  談子賢皺了皺眉,終於肯轉過頭麵向他。  隻見裘天揚在微光下一動不動看著自己,那雙眼睛是真挑不出瑕疵,又好看又有神,盡管這一年多的時間已經看慣了,被這麽認真地盯著看,呼吸還是微微滯了一下。  “快到聖誕節了,想要什麽禮物?”眼睛如此,聲音也如此。  談子賢再次別開目光。  “沒什麽特別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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