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錯了,我沒想過要傷害我們的孩子。當初在帝都被攻陷之前,我沒有選擇離開,並不是因為我想為方其正的政府賣命到最後一刻,我隻是舍不得你們。就算要死,我也想死在你和孩子的身邊。我已經受到懲罰了,可你卻沒有想過要原諒我。你已經不愛我了,一點也不愛了。”蕭明遠突然呢喃了起來,他微微仰起頭,循著聲音望向了殷飛,他的伴侶,對方近在咫尺,可是他的雙眼卻什麽都看不到。“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殷飛咬了咬牙,他倒是沒想到蕭明遠會在這個時候突然認錯,看樣子這個頑固而強硬的alpha至上主義者也畏懼著針對他們的特級監管措施。蕭明遠低聲笑了笑,電擊讓他的笑聲也顯得有些顫抖。“你說的對,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蕭明遠又用那雙灰蒙蒙的眼望向了顧燃,“顧燃,我不後悔沒聽你的勸告。因為那是我唯一能守護住我的家人和家庭的方式。”那一天,顧燃最終也沒能說服殷飛放棄對蕭明遠的進一步傷害,而很快方鶴亭也按部就班地依據相關法令批準了對蕭明遠為期三個月的臨時監管升級。對於有極端思想的alpha所進行的特級監管是十分殘酷的,在監管期間,他們將失去所有的自由,甚至包括呼吸與排泄的自由。他們首先會被要求穿上信息素隔絕服,然後再套上全身約束衣,在進行鼻腔口腔以及排泄器官的全方位插管、進而封閉五感後關入能夠對他們的身體進行定時清潔與喂食的密封艙床之中。而每天的三次電擊是唯一讓他們可以清楚感到自己存在的手段,到了最後,據說這些犯人們會因為極度的空虛而渴求殘忍的電擊能夠早一些來到。為了確定艙床中犯人的狀態,或者僅僅是為了戲弄他們,監管者或者支配人還可以隨時啟動一些按鈕,給他們一些額外的刺激,例如關閉氧氣輸送管,打開清洗膀胱設備等等。但是還沒有等蕭明遠被關進特級監管所要使用的禁錮箱裏,他就出事了。大概是知道被關進去之後,很長時間都不會再看到自己的孩子,蕭明遠最終還是放下顏麵哀求殷飛讓他在被特級監管之前陪孩子們吃一頓飯。殷飛雖然憎恨對方,可是看在兩個孩子眼巴巴的麵上他還是答應了蕭明遠的要求,甚至為了讓對方能自然在孩子麵前進食,還特意解開了對方雙手的禁錮。而蕭明遠則在陪孩子吃完飯,在準備接受約束被帶去進行特級監管的時候,用吃飯的金屬叉刺穿了自己的咽喉。據說蕭明遠當時隻來得及還沒反應過來的殷飛和孩子們說了聲對不起,就毫不猶豫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動作必須迅速,不然站在他身旁的監管者很可能讓他的自戕功敗垂成。第三十八章 告別“爸爸,父親為什麽在哭。”顧飛拉扯著方鶴亭的衣角,緊緊地抱住了懷中的籃球。方鶴亭揉了揉顧飛的腦袋,歎了口氣:“你父親的好朋友蕭叔叔去世了,所以……他很難過。”“蕭叔叔,他好久沒來我們家了。去世是什麽意思?”顧飛嘟囔了一句,他最後一次在街上見到蕭明遠的時候,對方手上和腳上都掛著亮閃閃的鏈子,他記得他當時隻是好奇地看了那麽一眼,父親就趕緊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去世就是他離開這個世界,再也不會回來了。你的蕭卓哥哥和蕭月姐姐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的父親了。”對於蕭明遠的死,方鶴亭或多或少覺得自己有一些責任,如果那份申請書沒有經他的手批準,或許蕭明遠就不會那麽絕望自殺。他當然明白作為蕭明遠的朋友,顧燃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對蕭明遠網開一麵的,但是顧燃沒有對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而自己也裝作了不知道對方心中所想。“再也見不到父親了?”顧飛擔心地轉過頭,看向了仍在客廳裏悶聲痛哭的父親。“管家,帶小少爺出去買點東西。”方鶴亭叫來管家,帶走了兒子,成年人總有些話不願在孩子麵前談及。聽到方鶴亭的腳步聲,坐在沙發上捂著臉悶聲痛哭的顧燃這才放下了手,殷飛也好,蕭明遠也罷,都是他成為帝國軍軍人後最早認識的戰友,也是他身邊不多的知己好友。他痛心於兩人之間那難以彌合的感情,更憤怒於新舊政府那違反人性的政策。“抱歉。”顧燃抽了抽鼻子,他大概認為自己這副模樣會給方鶴亭帶來困擾。方鶴亭輕歎著在顧燃身旁坐了下來,他托過對方的手,輕輕握在掌心,然後貼近雙唇親了親。“該表示抱歉的人是我,如果當時我能考慮到他已經承受了足夠多的心理壓力,我就不會批準那份申請,他也不用過於絕望而自殺了。”聽到方鶴亭這樣說,顧燃反倒笑了一下,盡管他的笑容顯得有些苦澀。“就算沒有那份申請,我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愛著殷飛的,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去對方,失去對方的愛。沒有了殷飛的愛,他也沒有了再堅持活下去的意義。不過他能解脫也好,就像當初胤將軍那樣,如果一個人落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終究還是死了的好。”想到胤榮生,方鶴亭沉默地垂下了眼,就連他握緊顧燃的手也在不經意間鬆了開。“死亡的確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但是也會帶來很多問題。蕭明遠如果真的後悔了自己所作所為,他就該早日悔罪,祈求獲得殷飛的原諒才是。”“可是殷飛已經不打算原諒他了。”顧燃搖了搖頭,他很難去想蕭明遠作為戰犯是如何挺過戰後這些日子的,他想對方未必是真要繼續頑抗,或許隻是殷飛選擇了不再原諒。作為戰犯,自殺是一種可恥的行為,這意味著他們妄圖以死來逃避製裁,對抗改造。蕭明遠自殺身亡之後,極端alpha管製中心的工作人員帶走了他的屍體,以至於顧燃連朋友最後一麵也沒見到。“他真惡心,非要在孩子麵前自殺。”殷飛點了一根煙,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他也是沒有選擇吧,畢竟,他平時一直都被那樣鎖著,哪裏有機會。”顧燃強忍著內心的不滿,試著為死去的蕭明遠最後再解釋點什麽。“早知道就不該讓他上桌吃飯的,之前我一直都讓監管處的人用鼻飼管給他灌食,效果很好,還能讓他難受。”殷飛笑了笑,隨手抖了抖煙灰。顧燃吃驚地聽著殷飛的話語,他忽然覺得麵前的人是如此陌生,那個善良而開朗的omega似乎被仇恨徹底蒙蔽住了雙眼。“別再恨他了,他已經死了。”話雖這麽說,但是顧燃也知道,自己沒有經曆過殷飛的遭遇,也沒法替對方去諒解蕭明遠當初的所作所為。殷飛沒吭聲,他一口一口地吸著煙,而顧燃早在方鶴亭懷上顧飛之後就已經戒掉了這個愛好。“以後打算怎麽辦?我能幫你什麽嗎?”顧燃看出殷飛不想繼續之前的話題,作為對方的朋友,他隻好換個話題。殷飛轉頭看了眼顧燃,咧嘴一笑:“你要是沒和方鶴亭結婚,倒是可以幫到我。我已經申請了強製匹配,希望alpha特別監獄那邊可以給我挑個高大壯實能力強心智堅韌的alpha給我,可別再是個蕭明遠那樣的孬種。”“我聽說那裏麵現在還關押著的都是將軍級別的戰犯,相信能力應該都很不錯。不過……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呢?我相信你也不會喜歡那些被強製匹配的alpha吧。”顧燃為蕭明遠感到了難過,對方的死在殷飛看來,更像是這個家更換了牆上的一個舊鍾而已,很快就會有新的代替。“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比起抑製劑,還是alpha的標記來得更舒服。”殷飛無所謂地笑了笑,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恍然,一時間,他幾乎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當初在床上和蕭明遠火熱糾纏的情形,不得不說,蕭明遠在床上可真是一把好手。“好吧,這是你的私生活,隻要你自己過得舒服就行。最後,我想問一下,蕭明遠的骨灰你打算埋在哪裏呢?不管怎樣,他和我也是朋友一場,我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去拜祭一下他。”顧燃放棄了說服殷飛的念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又有什麽權力去幹涉別人的生活呢。“喏。”殷飛的下巴衝外麵揚了揚,他指著院子裏那片開放得正美的花圃,說道,“埋在花圃裏了,正好肥田。反正他生前就愛搗鼓那些花,這也算是讓他死得其所吧。”顧燃離開的時候,路過了院子裏那片花圃,那些蕭明遠生前親手栽種的花依舊開得鮮豔美麗,他站在一株月季麵前,伸手掐了一朵,然後蹲下來放在了那些可能混合了蕭明遠骨灰的泥上,作為對友人無聲的道別。殷飛的所作所為著實傷了顧燃的心,他回到家之後,不管顧飛怎麽叫他,他都隻是愣愣地躺在沙發上,一臉倦怠。“他居然把蕭明遠的骨灰倒進自家花園裏了。”顧燃苦笑了一聲,他心裏的鬱悶也隻能對自己的伴侶方鶴亭訴說了。方鶴亭摸了摸顧燃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腦袋,對方看樣子真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總算沒有扔到外麵去。”方鶴亭的手撫摸著顧燃的麵頰,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臥室以外的地方對顧燃這麽親昵。顧燃歎了口氣,下意識地抓住了那張緩緩撫摸自己麵頰的手,那隻手,手指修長肌膚光滑,摸起來很舒服。顧燃抓著方鶴亭的手指,一根根地開始摸,最後,他的手停在了對方的無名指上,因為那裏有一枚戒指。“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很嫉妒胤將軍。他都走了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戴著當年和他一起的結婚戒指。”“活人不該去嫉妒死人。”方鶴亭輕笑了一聲,試圖用一種輕鬆的語氣來開解顧燃,“我整個人都給你了,至少讓我再為他留這麽一個小小的地方吧。他畢竟是為了我才犧牲的。”“我說笑的。不戴戒指,也不會改變我們合法伴侶的關係。你是我的,這一輩子都是。”顧燃說著話,翻身爬了起來,他盯著方鶴亭,突然一把將對方壓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