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駿生滿臉不信,他冷靜地看著情緒波動過大的金今,無動於衷。 “我們回去好不好?” 金今央求廖駿生,語氣卑微而溫軟,廖駿生狐疑地看著他:“你真的不是來抓我的?” “我喜歡你,我找了你好久…” 金今眼尾垂著,楚楚可憐地複述,廖駿生聽到他又說“喜歡”兩個字,表情十分無奈,終於忍不住提醒金今:“我是男的。” 金今一愣,胸腔倏然被什麽壓緊一般,驟然烏雲密布,他不知道該怎麽再表達自己的情感和對廖駿生的渴望,他剛剛甚至已經接受廖駿生想不起自己這件事了,他想著隻要廖駿生重新和他在一起,就一定還會再喜歡上自己。 “那…” 金今說了一個字之後就說不出來了,他的語氣比剛剛無力了許多。 “我們先回去好不好?你真的失憶了。” 大約是金今的態度特別好的原因,廖駿生忽略了他的“喜歡”、“失憶”這些不著四六的詞,但答應和他一起離開這條巷子。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在悶熱的夜裏,金今和廖駿生走在空曠的馬路上,廖駿生問金今。 金今的手依然拉著廖駿生的衣角,怕他突然跑掉,重新找回廖駿生的喜悅多多少少衝淡了廖駿生忘記了自己的悲傷,要說金今的心情,其實還是開心更多一點的。 “你現在還記得什麽?” 金今抬起頭問廖駿生,廖駿生皺了皺眉,他依舊不是很信賴金今,更不喜歡他一直抓著自己的衣服,可金今的態度太和善了,讓廖駿生沒辦法覺得他是壞人。 “廖永昌欠了高利貸,留了我的地址,我隻有兩萬塊錢,湊不齊五十萬;放高利貸的人追我,抓到我之後把我打暈了。” 記憶停止在廖駿生決定去avie賣身還債之前,金今沒有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金今剛想開口說什麽,突然從路口出現很多人,伴隨著“找到了!”“他在那裏!”的聲音,廖駿生一看一群人突然湧出轉頭就想跑,卻被金今緊緊拉著無法跑走,他瞪著表情急切的金今:“鬆開我!” 金今看著那群警衛,以及從警衛群裏走出來的武湛幾人,衝他們喊:“你們別過來!” 武湛幾人停了,廖駿生抓住金今的手臂想讓他撒開自己,金今另一隻手上前一把摟住廖駿生的腰,兩人的距離倏然靠近。 “你別怕,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會傷害你,不要跑,好不好?” 廖駿生有些不自在地盯著離自己非常近的金今,金今說話的吐息都打在他脖頸處,柔柔的、熱熱的。金今抬著頭看廖駿生,表情有些可憐。 廖駿生緊緊咬著牙,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金今。 金今一邊抱著廖駿生,一邊轉頭對武湛幾人道:“我找到他了!你們別過來!他害怕!” 唐嶽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許久未見的、表情警惕十足的廖駿生:“怕什麽?怕我們啊?” 金今轉過頭看了看防備得像隻被群狼圍住的老虎般的廖駿生,很凶卻又孤立無援的樣子,心裏泛著酸軟,他眼底又發著紅,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哭腔,對唐嶽道:“他把我忘了,他什麽都不記得了,所以你們不要靠近他,他會害怕。” 唐嶽幾人都愣了,反應了好幾秒表情才逐漸恢複,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唐嶽問:“什麽叫…把你忘了?” 金今抽噎著,他無法控製自己,心疼廖駿生的同時又再次被提醒現在的廖駿生不喜歡自己,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幾人看到金今的樣子都大約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件事的衝擊力不亞於他們知道廖駿生還活著,武湛看著金今手足無措卻又死死抱著廖駿生的模樣,眼底微黯,轉過頭低聲對所有人說:“我們走。” 直到所有人退離,廖駿生渾身緊繃的肌肉才放鬆下來,他終於有時間看依然緊緊貼著自己的人,他盯著金今長翹睫毛上沾著的水珠,問:“你為什麽總是哭?”第六十七章 偷渡 所有人退去之後夜晚重回寂靜,隻有熱帶不知名的昆蟲們爭相叫著,金今望著廖駿生,幾乎要望進他心裏。 你讓我傷心了。 放在過去金今可以這樣說,然後廖駿生就會來哄他。 “我隻是覺得你可憐……” 金今的嗓子還有些沙啞,他真誠地看著廖駿生:“你因為堂哥要擔負那麽多不屬於你的壓力,我很心疼。” 廖駿生皺了皺眉,顯然不理解自己的可憐與素不相識的金今有什麽關係。 “現在沒事了,現在我會保護你。” 金今輕聲說,他抓著廖駿生,嘴角微微勾起,衝他笑,讓他信任自己。 “跟我回國好不好?我是金曆杭的兒子,和我呆在一起沒有任何人會傷害你。” 即使誰都不記得了,但在五六年前叱吒風雲的金曆杭沒有人會不認識。 廖駿生不說話,他當然知道金曆杭,但麵前這個人明顯滿嘴跑火車,金曆杭的兒子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又怎麽可能和自己有交集。 “我會自己回國,但不會和你一起回。” 廖駿生依然防備心重,開口道。 金今沉默了片刻,他僵硬地點頭:“好,那我和你一起回,可以嗎?” “你什麽意思?”廖駿生審視著金今。 “你帶我回去好不好?我跟你一起。”金今極其可憐地盯著廖駿生,意圖打動他。 沉默在兩人之間發酵,不知過了多久,等廖駿生將金今每一寸皮膚每一個微動看遍,才開口:“你有朋友。” 說完廖駿生便轉過身朝街外走去,高大的身影逆著光,離金今越來越遠。 金今像是一腳踩空踏進懸崖,心在顫顫巍巍地發抖。 幾秒後他咬了咬牙跟上去,廖駿生側頭無情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金今快步跟著他:“我不會妨礙到你的,你想怎麽回去就怎麽回去,我跟你同路都不行嗎?” “隨你。”廖駿生的聲音像夜晚叢林中的風聲,帶著未知的危險,甚至含一絲警告。 金今抿著嘴緊跟他,盡管他已經懶得給自己一個眼神了。 “你們回去吧,我跟他一起回,我手機上有追蹤器,不怕找不到我。” 第二天,金今站在兩人走了一夜到的漁船碼頭上,接到武湛他們的電話,靠海的碼頭吹來一陣陣海風,帶著鹹腥味吹著金今的發梢,廖駿生在和船老大討價還價。 金今看到那船老大指了指不遠處的自己,廖駿生也看過來,金今不自覺放下了手機,和他對視。 很快廖駿生就收回眼神,重新看著船老大,朝他搖了搖頭。 金今收了手機走過去,賭氣似得從口袋裏抽出一遝當地的現金,那船老大驚訝地看著金今,金今看了眼廖駿生:“幫我翻譯,我也要偷渡進a國。” 廖駿生眨了眨眼,轉身朝碼頭走去,金今氣得咬牙,將那遝錢往船老大懷裏一塞便跟了過去。 漁船髒亂差且腥臭味重,金今剛上船便忍不住捂住鼻子,廖駿生看上去卻很適應,坐在船尾的一個位置後便不動了,安靜地看著潮來潮往的海平麵。 船尾太晃了,金今怕自己會暈船,便找了中間的位置坐下,過了會兒又上來了許多人,擠滿了一艘不大的船的各個位置,金今因為坐在中間位置多,所以身邊全都是人在擠他,帶著濃重的汗味和各種味道。 金今被擠到艙壁上,他有些委屈地看了眼悠閑坐在船尾的廖駿生,發現他在看自己,但僅僅對視了半秒廖駿生便別過頭看向別處。金今失望地垂下眼,過了兩秒又抬起頭瞪了眼坐在他身邊的一個瘦瘦的當地人:“能不能別擠我了,有病嗎?!” 那人聽不懂金今的話,嘰裏咕嚕和他邊上的人說著什麽。 “說我壞話呢吧?有種給我聽懂,回了國就找海軍把你們一鍋端。” 天氣熱、船上臭、旁人不友好、廖駿生還不理自己,金今的火氣愈來愈重,隨便找個人便開始撒火。 廖駿生離金今不近,但也能聽懂在一眾當地話中的母語,他聽著金今自言自語,心想這個人脾氣怎麽這麽差。 漁船開始開動了,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搖搖晃晃,金今的臉色越來越白,他把窗戶開到最大,整顆頭都鑽到窗外,胃裏翻江倒海,明明沒吃什麽東西。 他的雙手攀著船窗,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在努力壓下自己嘔吐的欲望,可就在又一個大顛簸之後,他終於忍不住了。 “哇!” 從胃裏泛上來的水一半吐在了海裏一半吐在了船上,邊上的人司空見慣,隻離金今遠了些。 海上很熱,金今全身卻有些發抖,他緊緊攀著船窗,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地吐著,隻有一肚子水,泛著酸味兒,白體恤被吐濕,黏在身上味道實在不好聞。 吐到後麵金今生理性地流淚、流鼻涕,他腦袋也像被吐空了一樣,天旋地轉,看什麽都是花的。 不知什麽時候,漁船停了下來,金今還在幹嘔,但明顯舒服了許多,隻是他渾身沒力氣,靠在艙壁上,細微地發著抖。 他沒什麽力氣把眼睛睜大,虛閉著的過程中看到船上的人陸陸續續站起來走出去,金今覺得自己大概產生了幻覺,他喘了幾口氣把喉腔裏的酸味壓下去,這時候突然有隻手用力拍了兩下他的肩膀。 金今費力地睜開眼,就看到皮膚黝黑的船老大正看著他說些什麽,朝船頭指著什麽。金今看過去,才發現不知何時漁船前停了艘大船,這大概就是能進a國領海的偷渡船了。 金今看到船上的人都往大船上爬,大船沒有放牽引繩也沒有踏板,就靠一根麻繩把偷渡客們拉上去。 金今頭昏腦脹地站起來,走出位置之時腿一軟,跌倒的瞬間手臂突然被扶住,那人拉著金今站起來,金今轉過頭看,廖駿生蹙眉、一臉拿他沒辦法地看著他。 “你暈成這樣也坐船嗎?” 廖駿生嗓音冷著,問他。 金今嗓子還是堵著酸著,說不出話,隻是眼眶依舊泛著紅,似乎要難受得擠出水來。廖駿生眉眼間閃過無奈,握著金今的手臂帶著他朝船頭走。第六十八章 偷渡客 將已經快沒有意識、僅僅靠著本能在支撐的金今拉拽到船頭已經是不容易,而上大船則需要靠自己攀著繩子往上爬,廖駿生站在漁船上,看著金今伸出細瘦的手臂攀著繩子,麻繩甚至都比他的手臂要粗。 金今抬著下巴往上看,冷汗從雙鬢處流下來,他嘴唇白著費力掙紮,上麵接應的人不耐煩地衝著金今說些什麽,金今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因為渾身都在迸著勁兒所以肚子裏又開始反胃。 “你讓開。”廖駿生的聲音在金今邊上響起,金今迷茫地看著他,陽光劇烈毒辣,將金今照得頭昏眼花,看不清楚廖駿生,隻看清一個輪廓,上麵有好多大大小小的光斑。 金今被廖駿生老鷹提小雞一般拉到一邊,廖駿生的力氣大動作粗魯,金今從心底升上一股絕望,他眨了眨眼,就看到廖駿生利落地順著繩子爬了上去,金今感覺自己整個人在往下墜,他爬不上去,也沒有人管自己。 “手給我。” 廖駿生凶悍地命令著,金今在漁船上神智不清地喘著氣,隱約聽到廖駿生的聲音,他又抬起頭,廖駿生已經爬到了大船上,整個趴在大船的甲板上,小半個身子伸出來,朝金今伸出手。 金今不確定地看他,手垂在身體兩邊,指尖動了動。 “手給我!”廖駿生的聲音更加激烈,眉眼幽深,麵目在熱烈的熱帶陽光下顯得粗獷而淩厲。 金今張了張嘴,終於把手伸了出來,廖駿生一把抓住,用力將金今往上提,金今隻覺得手臂處一陣撕扯,下一秒自己就到了大船上,被廖駿生摟著腰抱住,金今的頭栽在廖駿生懷裏,硬邦邦熱乎乎的,他突然就想這麽暈下去,就這麽靠在廖駿生身上。 大船沒有漁船晃得那麽嚴重,金今暫且被安排在上層甲板上,到快過國際線的時候再躲進底層行李艙。廖駿生把金今拉上去之後就不管他了,獨自去了船艙裏休息,金今躺在甲板上,也不管來來往往很多人看他,他盯著耀眼的太陽和藍得發綠的天空,心中的不適感漸漸消失,接著慢慢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金今睡夠了,也因為聽到身邊聲音嘈雜,他睜開眼,天際一輪落日,大半個天被染成醉紅色,大約是船員的人走過來看著金今,對他說了通話,船員會說點不太標準的英語,所以金今大概能聽懂,意思是讓他去底層行李艙,快進國際線了。 此時甲板上已經沒什麽人,金今從甲板上爬起來,因為剛睡醒所以手腳有些無力,他慢悠悠朝船員指著的最底層走,推開那扇白色的門,借著已經快暗下來的天色往裏看,發現裏麵滿滿當當都是人,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看到還有人進來,坐在門口的幾人主動往邊上挪了挪,金今卻站在門口不動,他朝裏麵看,想找廖駿生。 “讓讓。” 金今的身後突然響起廖駿生的聲音,他回過頭,廖駿生正站在門口,因為這個底層行李艙過於低矮的原因,廖駿生整個人都是弓著腰的,他將金今往邊上推了推,徑直坐在了剛剛那幾人給金今讓出的位置上。 金今頓了頓有些不知所措,廖駿生抬眼看他,卻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