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駿生木然地從餐館裏走出來,那是個除夕,他幹了一年不僅沒有工資,連工作也沒了。 餐廳不遠處的一棟大樓上的led屏在直播春晚,廖駿生走進人群和所有無家可歸的人一起在冷風裏將春晚看完,散場後又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 除夕夜即使是b城人也很少,大家都回家過年了,往常水泄不通的路這時候空曠得可怕。淩晨的時候廖駿生走到大年初一要辦廟會的地方,那時候已經有很多商販在準備廟會了,推著車占好的位置、架起烤架、擺出各種商品…… 那是一個賣豆腐腦的老人,他行動不是特別方便,還有一隻眼睛看不見,要不是廖駿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推車就翻倒在地了。廖駿生二話沒說便幫老人占好位置擺好桌椅,老人看著廖駿生欲言又止,說:“我付不起你的工錢。” 廖駿生衝他搖搖頭:“我想吃一碗豆腐腦。” 他十八歲還不到,從餐館宿舍搬出來身上沒有一分錢,隻有廖永昌用舊了留給他的一支老式手機和一張身份證。 “你那麽早就來b城了。” 金今有些驚訝地感慨,廖駿生嗯了一聲,這時兩人走到一個畫糖畫的小攤麵前,那也是個老人,生意不大好的樣子,廖駿生突然伸手將還想往前走的金今拉住,金今回過頭,就見廖駿生盯著那個糖畫攤,他好奇地走回來問:“你想買這個?” 老人看攤前站了兩個年輕人,立刻介紹起來:“要買糖畫嗎?你們自己轉這個轉盤,轉到哪個給你們畫哪個。” 廖駿生點點頭,低下頭轉了一下轉盤,轉到一匹飛馳的駿馬,金今在邊上笑道:“還挺準。” 那老人已經站起來開始畫了,不到兩分鍾便把廖駿生的駿馬畫好拿給了他,廖駿生拿在手上沒吃,別過臉看金今,眼底有些笑:“你也轉一個?” 金今不太樂意,他覺得挺幼稚,但那老人也眼巴巴看著自己,金今便勉強走到那轉盤麵前,隨意轉了一下。 轉盤上一共十個動物,有八個很容易轉到,因為它們占據的位置大,有兩個在轉盤的倆角落,每個的位置隻占了這個轉盤的百分之五,因為那兩隻動物不僅難畫,而且大,寓意又好,轉到了就很是幸運。 一隻展翅的鳳凰,一條翻騰的龍。 金今轉到了那條龍。 兩人都愣住了,隻有老人驚訝道:“小夥子運氣很好啊,都快三四個月沒人轉到龍了,大年初一運氣就這麽好一年裏都得走好運!” 說著老人已經舀了一勺熱糖準備開始畫,金今突然生硬地開口:“不要畫龍。” 老人茫然地抬起頭,金今麵色很僵:“隨便畫什麽,不要畫龍。” 邊上廖駿生聲音沉穩自然,對老人道:“畫一隻兔子吧。” 廖駿生付了錢,將那隻糖畫兔子塞到金今手裏:“吃吧。” 金今沒幾口就把那隻本來應該是龍的兔子吃完了,泄憤般。糖畫本來是讓人舔著吃的,沒有人像金今那樣直接上牙嘎嘣嘎嘣咬的。 迅速吃完後金今開始牙疼了,那糖太甜,廖駿生帶著他去了一個附近的咖啡廳,給他點了冰水,金今將冰塊含在嘴裏,一臉不高興地看著窗外,那條龍讓他想起了金厲杭,以及另外一個人,而自己在大年初一轉出一條龍又是何其諷刺。 天已經開始黑了,外麵亮起了各種各樣的燈籠,晚上有燈會,聚到這附近的人越來越多。兩人麵對麵坐著,誰也不說話,一直到天黑金今的情緒終於平複了下來,廖駿生看他已經開始無聊地在杯子裏用吸管吹泡泡,問:“要去吃晚飯嗎?” 金今很快抬起頭,眼睛眯了眯,語氣有些秋後算賬的味道:“你剛剛為什麽一直不跟我說話?” 廖駿生勾著唇:“跟你說話你會理我嗎?” 金今想了想,搖頭。 廖駿生眼底閃著細碎的寵,語氣也特別溫柔,像哄小孩子:“嗯,你不會理我、我說話甚至會讓你的情緒變得更壞;所以我能做的就是陪著你,讓你知道我在。” 金今目光古怪地看著廖駿生:“你哪裏學的一套一套的?” “愛情片裏。”廖駿生隨口掰扯,兩人從咖啡廳出來朝外麵走,廖駿生走在金今身邊,看他表情漸漸明朗,開玩笑地問:“太肉麻了?沒有效果?” 金今惡霸般撇了眼廖駿生,嘟噥了句什麽。 語速很快,語氣很煩的樣子,廖駿生還沒聽清他便說完了,等廖駿生再想追問的時候金今眼疾手快地打斷:“吃那家吧,走。” 然後迅速朝他選的餐廳走去,留給廖駿生一個清瘦的背影,不給他再發展這個話題的可能。 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嫌他煩,廖駿生心想,然後身心愉悅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所以金先生說的是什麽呢?第二十九章 等你拒絕 兩人吃完飯燈會剛好開始,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本來廖駿生想說回去,金今聽到前方敲鑼打鼓的聲音說想去看看,於是兩人便擠進人群中,在人潮裏慢慢朝熱鬧的地方走,走到靠近最中央的地方停下,金今抬頭看著麵前那盞碩大的高高懸起的由十幾人抱臂才能圍的花燈。 金今看了一眼燈便回頭找廖駿生,廖駿生正在他身後看著他。 “你有筆嗎?” 金今問,他看到很多人在花燈上寫字,大約是心願之類的東西,廖駿生問剛剛寫完的人借了一支筆遞給金今,金今擠到最前麵,抓住花燈的一個小角在密密麻麻的字裏找出一片小空白,寫了五個字:願父母安康。 從人群中擠出來費了不少力氣,剛準備朝停車的那條街走的時候金今突然愣了下,在人群中他似乎看到了陳肴。 “怎麽了?” 廖駿生問,金今看向剛剛那個方向,陳肴的側臉一閃而過,他想自己可能看錯了。 金今搖頭說沒什麽,剛走了兩步一個男生從麵前掠過,金今停下步子,目光跟著那男生,然後看到了站在路邊眉頭微蹙的陳肴。 廖駿生順著金今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那個站著不動的男生是參加《upup新生代》金今特別關照的那個,另一個男生稍微高一點,麵生。 “是誰?” 廖駿生問,金今看著晁勉把手上捧著的熱奶茶塞到陳肴手上,陳肴一隻手猶豫著拿過那杯奶茶,另一隻手突然被晁勉抓住,陳肴眉頭皺得更緊了,晁勉朝他討好地笑著,將不太樂意的陳肴牽著走。 “那男生喜歡陳肴。” 金今心中百味雜陳,淡淡地說,他看著陳肴不情不願地被晁勉牽著,晁勉臉上盡是滿足和歡喜,金今低下頭,歎了口氣:“走吧,隨便他。” 陳肴於他像一個弟弟,雖然他無權幹涉陳肴的生活,但莫名有種孩子長大了在外麵有秘密了的錯覺。 下一秒,金今的手突然被一隻大手覆住,他淡淡抬起頭,廖駿生將他握緊,似乎什麽都沒發生,似乎他並沒有和金今牽手。 “車在下一個車道。” 廖駿生說,金今抿了抿嘴,他的手虛虛地被廖駿生握著,也沒有回握,任由廖駿生的手指穿過他的指縫,然後十指相扣。 夜裏溫度下降,手心相貼產生微弱的熱,他們走得不快,走了快十五分鍾才走到停車的地方。 手被鬆開的時候金今倏覺一絲寒冷,被捂久了當自己開始接觸寒冷的時候總有些不適應,不知想到了什麽,金今抬起頭看廖駿生,目光清澈,像冬天純淨的水被凍住。 “上車。” 廖駿生沒有問他這個眼神代表著什麽,替他打開副駕的門。 “廖駿生。” 車子開出鬧市區,金今突然開口:“你為什麽喜歡我?” 廖駿生看著前路,聊家常般:“你想聽什麽?” “我一直不回應你的話,你會不會就不喜歡了?” 金今想,自己的過去和被喜歡很像,一旦被放棄,又隻是孤身一人行走在冬夜裏。 “會。” 廖駿生嗓音低沉,金今沉默著不說話,他大約知道是這樣的回答,但聽到廖駿生回答,心裏卻還是不舒服的。 “可是你給回應了。” 廖駿生又說,他將車緩緩停在路邊,看向金今,金今沒有表情,隻盯著廖駿生。 廖駿生輕輕解開安全帶,然後上前俯身按住金今,金今有些慌地眨了兩下眼,廖駿生伸出一隻手勾住金今的下巴,低下頭吻住他。 金今很順從,他靠著椅背被廖駿生吻著,廖駿生的手從他下巴上拿開,然後向下握住他的腰,金今呼吸慢慢紊亂,廖駿生稍稍撤開,金今的嘴唇泛紅,溢著水光。 兩人的嘴唇隔著不到一分鍾的距離,金今抬起眼,睫毛卷翹,他和廖駿生對視,廖駿生語氣寵溺:“這就是回應。” “你讓我親,讓我牽手,讓我碰你。” 廖駿生的聲音沙沙地在車裏回旋,金今抿了抿嘴:“我那隻是……” 金今還沒說完廖駿生便又低頭吻住了他,將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堵在了唇齒之間。 “等你正式拒絕我,在這之前,你喜歡的話,就先曖昧著吧。” 廖駿生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微微用力地看著金今,有些嚴肅,似乎不準他反駁;金今疲累地閉上眼:“行,那你等著吧。” 於是在廖駿生等金今正式拒絕他之前,廖駿生也沒有給自己家裝新的落地窗。第二卷 ·落雨時分 第三十章 上位者 大年剛過,金今所在的節目組便開工了,年後這個節目開始播出,宣發組已經大規模造勢,就在最緊張的時刻,上麵下達了總導演換人的指令,整個節目組所有人都一臉懵逼,雖說顧倩平時個人作風不太好,但雷厲風行做事果斷,光說業務水平大家還是服氣的。 得到的指令是金今擔任節目總導演一職,就在大家紛紛竊竊私語顧倩作風的時候金今戴著“總導演”的牌子出現在了片場。 他走到舞台上,此時燈光組和道具組正在布景,金今拿著話筒巡視一周:“各位手上停一下。” 金今絲毫不緊張地開口,是那種上位者下達命令的口吻,令所有人不自覺一凜,他們從未聽過金今用這種語氣說話。 所有人抬起頭,金今站在舞台最前方,語氣平淡:“想必大家都聽說我們組換總導演了,私下議論我不管,但如果因為這件事影響節目的錄製和播出的後續輿論發散,希望大家到時候不要覺得我做人冷漠做事莽撞。” 全場安安靜靜的,大家平時隻覺得金今整天臭著臉,顯得格格不入或者曲高和寡,誰都沒覺得他成為總導演後有這樣嚴肅冷漠的威力。 “道具組的單華康,選管中的陳琪、彭聰,平時顧倩和你們幾人走得最近,是嗎?” 金今將目光落在那呆若木雞的三人身上,他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目光裏是膈應人的打量。 “那就這樣吧,我給予你們監督的責任,從這一秒開始,到節目播出後的三個月內,如果發生換導演導致的進度落後、節目重點偏移,那你們仨一起承擔責任,我已經讓法務部起草責任書了,待會兒過去簽字;相反,如果沒有類似事件發生,那我的項目提成裏給你們每人一個點。” 這段話說完全場落針可聞,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小編導臉已經嚇青了,嗓子都被堵著不敢呼吸。 這時金今勾唇笑了下:“各位開始工作吧,宣發組跟我去開會。” 金今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下舞台,不慌不忙走向邊上的小會議室,接著腳步停了下,轉過臉來看了眼現場,現場似乎被按下“行動”開關,所有人迅速動了起來,噤若寒蟬又小心翼翼。 沒有人想到金今會是這樣的,所有人都以為廖駿生的表弟隻是沾了總裁的光,其實草包一個,什麽都做不了;直到現在其實還有些人覺得金今這麽說都是廖駿生教他的,或許真做起事來還是不行。 可是第二天,晉級前二十五名的選手和評委們來錄製之後節目組所有人都清楚了,金今並不是那種隻說不做的人。 辛之恒大概知道顧倩被換掉了,錄製不太配合,他的選管又是一個剛進公司不久的小姑娘,被他嫌棄這個那個,一會兒說妝沒有陳肴的精致,一會兒說衣服沒有喬梵的貴,小編導選管不太敢忤逆他,畢竟他是個比較熱門的選手。 金今在現場催了三次彩排,才稀稀拉拉上來十六七個人,剩下拖著不來的都是差不多站在辛之恒那邊的。 金今把對講給了鄭讀,帶著剪輯組組長和廣告部去了休息室,辛之恒坐在中間的位置,從鏡子裏不屑地看金今。 “誰不願意去彩排的,站出來。” 金今站在休息室門口說,那些小孩兒正值青春期,正是義氣比什麽都重要的時候,說著就站出來了四五個小孩兒,有的排名還不低。 “辛之恒,你怎麽不站?” 金今沒理其他幾個人,看著辛之恒的後腦勺說,辛之恒輕蔑地撇了下嘴,朝金今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