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直勾勾盯著他看,素來平靜無波的心裏此時湧起一股莫名暗流,在胸腔洇開,到達四肢百骸,渾身都浸入且鹹且麻且疼的怪異感受中,想擁抱他,很想。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葉加微微笑,側頭跟旁邊的兩個年輕男孩兒交待幾句,快步走向吧台,正欲開口招呼,已被三七緊摟住了,像隻樹袋熊般手腳纏掛在身上,稚氣又霸道。十一支著腮笑眯眯看了看兩人,從袋裏取出帽子,扣到葉加腦袋上:“那天上街買的,覺得焦黃色很漂亮,七也有一頂,你喜歡麽?”葉加應了聲,隨即又費勁想扒開三七的箍製,奈何三七已用上了八分力,自己硬是動彈不得,就這麽鬧了一會兒居然冒出薄汗了,忙揪他耳朵警告他別玩了。三七抬起頭與他近距離麵對麵,眼帶邪氣的打量了他半晌,忽道:“葉加,我們談戀愛吧。”葉加麵不改色的眨眨眼,看看依然笑眯眯的十一,又看看一旁好戲的店員和客人,暗歎無奈,這孩子沒個常人脾性,那思維時而耿直通透,時而變幻莫測,詭譎得很。“愛不是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能談得出來的,不然這世間就不會有這麽多傷情傷心人了。而且,談戀愛也該找女孩子,跟我說有什麽用?好的不學,偏學人家旁門左道,你四哥和蕭香要是知道了,非得狠狠教訓你不可。”語氣包容得像個家長,事實上也確實有當家長的感覺,尤其是幫他們收拾爛攤子的時候。“七喜歡你。”十一說,“你不喜歡他麽?”“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你要喜歡一個人很容易,但真要跟他談情說愛卻很難,因為喜歡的內容和成分不同,程度也不同,所以朋友與愛人的區別也就出來了,明白麽?”“可是七很好啊,你會越來越喜歡他的。”十一很執著。葉加好笑。再扯下去就陷入類似“雞生蛋還是蛋生雞”這般簡單卻難解的渦流中了,他狠捏了把三七柔韌的腰,輕言威脅道:“小家夥,吃我豆腐要付錢的懂麽?快下來,吃了飯還有事做呢。”三七撇嘴,鬆開手往後仰。十一接住他,笑嘻嘻的在那微惱的臉上親了一下,兩人親親熱熱的手勾手出門,讓原還期待後續發展的看倌們愕然呆愣。倒是葉加像個沒事人似的理了理衣服,跟老客人招呼一聲,跟後而出。依然是那家熟悉的餐館,飯菜上桌後,錢莊又不期而至,吃了個霸王餐便火速揮別,火燒屁股似的。葉加放下筷子,叫服務員買單,十一忙掏出錢包,取出兩張大鈔揚手揮兩下:“每次都是你請客,這回我請,下回還請。”“請教你這些禮尚往來的?”葉加似笑非笑的睨他,“你爺爺?還是你四哥?”“這不用教也會吧。”十一低頭把找零分層放進錢包裏,起身勾住三七下樓。回去的路上,他漫不經心對葉加道:“我常請同學吃飯,因為大家住在一起,他們又懂得比我們多,有時候難免會需要他們幫助,隻一味的索取而不懂回報,人家會煩,畢竟隻是同學關係而已。可你不同,我把你當哥哥看待,所以才忽略了朋友間禮尚往來的禮節。我還沒請四哥吃過飯呢,下回一起請。”“好啊,總算找了張短期飯票了。”葉加自我調侃著,走到大門口時下意思的朝附近望了望,那綠毛自偷跑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不知是離開這地方了還是暫躲在家裏了,不過,這地方就這麽大,除非他永遠不出門,否則哪可能躲得過?三七順他的視線轉一圈,薄涼的哼了聲。第158章大雪十二月八日,十一和三七正式步入成年,老爺子特地出島為兩人慶生。十一在花家本來就形同虛無,外界知曉的人並不多,因此赴慶生宴的也僅是親人及一些熟識交好的朋友,進門便紛紛遞禮盒祝賀。花四所贈的禮物很獨特——兩本駕照,深得兩人喜愛,也不問他怎麽弄來的,捏在手上便直奔老爺子處,直截了當開口叫他送輛車。老爺子當然不是小氣之人,但送車這事還是暫且壓下,這倆孩子都還是學生,不宜過於奢張,免得引起有心人側目,在學校受排擠得不償失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花家家大業大,他不希望他們成為旁門左道之人關注的目標。十一有些惱,忿然跑去跟蕭香訴苦。蕭香好笑,不覺得老爺子的想法有何不妥,相比起其他同齡孩子,他們還太單純,低調點好。晚飯後,大人小孩兒各自找樂子。夏時和安寧因隔天要上課,十點鍾便離開了。十一兩人也抱著禮物也回房,放在地上一個個折開,有特製的子彈殼型碟架,有腕表及象征仁義智勇潔的墨玉掛飾,還有一本硬殼書,翻開一看,居然是達芬奇極其珍貴的素描手稿,近三百頁,共四百多幅重要作品,這位文藝複興時期的巨人一生駐住多個國家,卷帙浩繁的繪稿也散落各地,要收集齊全非常之難,手上這本雖是印刷本,但市麵上早已絕跡,許是從某位收藏家處所購,書籍本身的意義無法用金錢計算。三七舉起攝像機,拍他垂頭翻看時專注興奮地模樣。許久,十一把手稿小心翼翼放回錦盒裏,抬眼望了他一眼,說道:“我跟蕭香說了,他答應幫看房子。”“要兩層以上的,環境好,交通便利,周圍設施齊全。明白麽?”他漫道,眼睛透過鏡頭看十一紅潤嘴,忽然很想親一下,把鏡頭挪開,說道:“十一,抬頭。”十一順從抬頭,有些疑惑地看他。三七皺了皺眉,湊近把嘴唇貼上去,眼睛睜得滾圓,直勾勾與他對視,舌尖慢騰騰地伸出來舔了舔,有栗子蛋糕的甜味,於是又細細舔兩下,麵色平靜的退開,鏡頭再次對準同樣平靜的十一,誰也沒再說話,耳邊隻聞包裝紙撕裂時的脆生。看完後,十一把東西一一重新放回盒裏,放進衣櫃最底層,拿了條睡褲進浴室洗澡。三七繼續捧著攝影機在房裏打轉,拍淺灰色的木衣櫃、書桌、角落裏的幹花圓木桶,轉到窗邊,拍窗外寂靜的庭院和遠處閃爍的霓虹,床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退後幾步倒上床,拿起接通,那頭尖銳且興奮聲音傳來:生日快樂!我給你放煙炮,快出來!三七皺眉,剛想問他在哪兒,那邊已經掛了。十一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出來,邊擦頭發邊問:“誰打的電話?”“瘋子霖。他說要給我放煙炮……”話間,忽然聽到幾聲巨大的“嘭嘭”聲爆開,他奔到窗邊往外一看,花宅幾十米外的上空此時一片姹紫嫣紅,碩大的煙花在天幕裏閃爍,一個接一個。他忽然有些興奮,拉上窗簾飛快的換衣服。“我出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不去。”十一抱著筆記本爬上床,連線玩興中華剛教會的小遊戲。在三七踏出門時,又補充一句:“要是回來太晚了,你別吵我。”三七揮揮手,做賊似的在走廊上東張西望一陣,躡手躡腳地下了樓,躲開還在一樓客廳喝茶聊天的長輩,竄進院子,從後門高高的圍牆上爬過,順著煙花的方向疾步走了十來分鍾,在生態小廣場上看到了三個蹲在地上點煙炮的男孩兒,其中那位大黑夜裏還戴著茶色墨鏡頭戴棒球帽的怪異男孩兒就是海霖,他常喚的瘋子霖。此人自從道館那一次後,消失了幾天,隨後便頻頻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每出校門必遇。開始時他有些忌憚,不知道他要做什麽,觀察了幾天後才知道他極其神經質,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不遠不近總隔了兩三米距離,大部分時候都自顧自的跟自己的兩個小嘍囉說話,很少跟他搭訕,卻奇異地掌握著連本班同學都不了解的信息,比如他居然知道他在花宅。“三七!”海霖一臉歡喜笑容奔過來,狠摟了他一把,把他拉到那堆煙炮前,將打火機塞進他手中:“等了你好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散席。快把這些點完吧。”三七把煙炮列成一字型,等刺骨的寒風緩和了,擦燃打火機,一簇淡藍色火苗倏然燒燃芯條,冒出星點火花。幾人同時後退了幾步,期待的看著火星迅速燒到炮頂,尖嘯一聲衝上天空,嘭嘭爆開五彩繽紛的煙花。“沒有了。”海霖頗遺憾地說道,轉頭關注的望著三七俊秀的側臉,這張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極其流暢連續,像刻意雕琢出來的,沒有絲毫的停滯感,表情平淡,但微揚的嘴角卻顯出些許喜悅。“你喜歡麽?明天我再帶一箱給你。”三七也不拒絕,直言道謝。“不要說謝謝!”海霖微惱,孩子氣的咬嘴唇撒潑,緊捉住他的手臂道:“三七,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是朋友了對不對?改天我生日的時候你也可能送我禮物啊。” 朋友就不敢說了,但禮物是可以送的,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往而不來亦非禮嘛。於是三七點頭:“行,到時候你告訴我,我送你禮物。”“你真好。”海霖笑得春光燦爛,驀然在他臉上親一下,興奮地邀請:“時間還早,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吧,保證你樂不思蜀,真的。”三七遲疑了片刻,發了個信息給十一,隨後,海霖那輛如人體彩繪般極其風騷的跑車把他載到一條偏靜道路,停在一座七八層高的貌似普通寫字樓下,叫何結的小嘍囉去泊車,海霖和另一個叫田小東的嘍囉則帶他直進大樓負一層。剛出電梯便聽到振聾發聵的舞曲,海霖神秘兮兮指著正對麵一扇漆黑墨漆的大門道:“就是那兒,待會兒隨便你怎麽玩。”進了門,三七興味感歎:這真是個群魔亂舞的地方。數百平米的大廳內人潮濟濟,人生鼎沸,煙霧彌漫,溫度直帶炎炎夏日,觸目所及幾乎都是花裏胡哨的夏季清涼裝扮,諾大的場中央豎著個高台,台上一群以幾片樹葉遮住重要部分的妖嬈男女正在瘋狂扭動腰臀,一陣陣有節奏“嗨嗨”聲出自台下同樣瘋狂的男女。海霖緊抓住他的手在人群裏見縫插針的穿梭,熟門熟路的來到一處高挑台上,跟位上的幾個嬉皮青年揚手打個招呼。因為噪音過大,彼此說個話都是扯著脖子大聲嘶吼,一長串交談下來,嗓子都快冒煙了,操起桌上的酒水直往喉嚨裏灌。三七被室內不流通的熱氣憋得滿頭大汗,一坐下便忙不迭地脫下厚外套和圍巾,又把棉tee袖子撩起,體內依然熱氣奔騰。海霖此時上身也僅著一件薄衣,墨鏡卻還架在鼻梁上,臉頰如刻意抹了兩團胭脂般紅通通,看上去異常古怪。原先坐著的三個青年喝了杯酒後,相攜著走向挑台,融入癲狂舞動的人群裏。海霖嘴角勾出隱秘的笑,湊近三七耳邊大聲道:“你會跳舞麽?要不要下去玩一下?”三七搖頭,這滿場興奮、躁動、扭曲的麵孔和閃著晶瑩汗澤的肉體印入他眼中,猶如一群原始人類在羅丹的地獄之門中掙紮爆發一樣,有糜爛頹廢的美感。海霖戳戳他的手臂,指向角落一桌,那裏有三男二女,其中一對男女衣不蔽體相互啃咬,另外有兩個男人如歡喜佛般抱在一起,偶爾閃過的曖昧光線下,隱隱可以看見背對著的那男人青白的裸臀上下晃動,一根擎天柱時隱時現股間,淫靡非常。而剩下一女人則半橫在椅上觀看這場景。三七眼也不眨的仔細看,心裏貓撓似的癢癢。“三七,你做過麽?”海霖小心翼翼又期待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