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龍從水中“嘩啦”一聲站起了身,高抬腿邁出了浴桶:“他有錢,除了錢之外,什麽都缺,尤其是缺軍火彈藥。你知道,有地盤的軍頭是土皇帝,沒地盤的軍頭是叫花子。現在他就算是叫花子大隊總隊長,走哪兒打哪兒。幸虧他還有販煙土這一條生命線,否則隊伍早散了。”小鹿聽到這裏,輕輕巧巧的對著何若龍一轉身:“軍火我有。”何若龍將一隻腳踩上椅子,拿了毛巾去擦腿上的水:“要不然,咱們跟他做筆買賣?”小鹿走到他身邊,從他手裏接過了毛巾,很仔細的從後背開始為他擦拭:“可以。”何若龍感覺小鹿已經擦幹了自己的後背,便很自覺的把胸膛轉向了小鹿,同時狡黠笑道:“不,先不賣,咱們給他幾十支好槍,等他用出甜頭了,讓他主動帶著錢求咱們賣。他買了咱們的槍,自然也得再買咱們的子彈。時間久了,他離不開了咱們,咱們也能大大的賺他一筆!”小鹿的腦筋一轉,發現的確是這個道理。蹲下來細細的擦了何若龍的兩條腿,他開口說道:“若龍,你比我想得多。”何若龍雙手叉腰,動作很大的晃了晃腦袋:“不管怎麽說,我也比你多吃了好幾年幹飯,要是連這點兒謀略都沒有,那我這些年真是白混了。”小鹿站起身,對著何若龍的屁股抽了一巴掌,抽出一聲清亮的脆響:“好,就這麽辦!”小鹿和何若龍仔仔細細的商議了幾天,末了真和羅美紳搭上了線。羅美紳這幾年流年不利,日子一直過得捉襟見肘,每隔幾個月就要在槍林彈雨中鼠竄一次。如今他見何若龍真肯停戰了,並且還從鹿團長的兵工廠裏弄出了三十挺伯格曼機關槍送給自己做禮物,不禁樂得發昏。又因為他記得叢山參謀是曾經和鹿團長打過交道的,便派出此人攜帶厚禮,專程去向鹿團長道謝。叢山這人的身材時常變化,如同羅美紳的晴雨表一般。這一回他到了東河子縣城與小鹿會麵,小鹿見他顴骨高聳,像要活不起了似的,就忍不住在心中暗笑,知道羅美紳近來的日子一定不大如意——去年他在叢山手裏買狗崽子的時候,叢山可是有肚子的。叢山雖然形象多變,但是性情始終如一,說起話來總是有條有理。他先是很誠懇的代表師長向小鹿道了謝,又略略的展望了一下三方合作的前景——羅美紳有錢有兵沒地;何若龍如今離了狗尾巴山,算是有兵沒地沒錢;至於小鹿,小鹿有一個團的兵,有一個縣城的地盤,還有一座忙到發瘋的兵工廠。三方單拿出哪一方,都不算很強,可是湊在一起,卻是堪稱一股不小的力量。小鹿聽著叢山的高論,聽得多了,也感覺很是樂觀,但是沒有樂昏了頭——他並不相信羅美紳,也不知道何若龍的選擇究竟對不對。隻不過沒有別的法子,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叢山一走,他也回了兵工廠。軍火可以賣給羅美紳,自然也可以賣給別人。尤其他這工廠裏出產的乃是機關槍,又比平常的步槍火炮更值錢些。兵工廠忽然成了他的聚寶盆,他決定把冷營長叫過來再囑咐囑咐,讓他打起精神,一定要保證兵工廠的安全。 第九十一章小鹿下午回了兵工廠,視察了兵工廠之後又直接去了自己那個私人作坊。作坊裏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因為工人有錢賺有肉吃,所以造槍成了俏活,一般小兵若是不夠心靈手巧有力氣的話,還沒有機會吃這一碗好飯。造好的新槍上了油,用油布包好了放在地下倉庫裏,小鹿挑了一支試了試,發現這東西還真能用,就是沒準頭,好在子彈還是向前飛的,總打不到後頭去,縱是打不準,傷的也是前方敵人。忙到入夜時分,小鹿回了住處。張春生給他預備了幹幹淨淨的一頓晚飯,等他吃飽喝足,勤務兵把洗澡水也抬進了屋子。張春生照例是將一身幹淨睡衣搭到了浴桶旁邊的椅背上,然後回到堂屋,隨口匯報道:“團座,我已經學會打針了。”小鹿立刻抬眼望向了他:“真會了?”張春生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真會了,我在人身上都試驗過了。老孫說我手下有準頭,比他打得好。”小鹿點了點頭,然後不置可否的向外一揮手。等到張春生退出去之後,小鹿心事重重的關門洗澡。坐在水中慢慢撫摸了自己的身體,他心中也有疑慮。對於注射治療的利與弊,他甚至比醫生更清楚。其實不冒這個險,他也照樣的能活,可在何若龍麵前,他太想“正常”一點了。哪怕隻“正常”一次也好。兩人好到如今,他還沒在對方麵前脫過褲子——不敢脫,因為自慚形穢。何若龍那東西如同一條熱騰騰的活龍,而他胯下隻有一團冰涼的肉。一隻手探到腿間,冷酷的抓住那一團肉揉了揉。揉過之後收回手,小鹿霍然起身,抬腿邁出了浴桶。草草的擦了身體穿了睡衣,他轉身走回臥室,從床下拽出了一隻皮箱。這皮箱是總跟著他的,然而上了鎖頭,從來不開。把皮箱拎起來放到桌上,他找出鑰匙開了鎖頭,隨後掀開箱蓋,麵無表情的向內望去。皮箱內擺著一隻大盒子,揭開盒蓋再看,盒內碼著整整齊齊的小玻璃瓶,小玻璃瓶裏存著透明液體。他伸手取出一瓶,送到燭光下細看了看。玻璃瓶身貼著小小的紙標簽,標簽上印著細密的英文字。小鹿盯著它看,看了許久,因為它是蜜,也是毒。張春生洗了臉刷了牙,正打算上床睡覺,不料隔壁忽然傳來一聲含混的咆哮,正是團座的粗喉嚨在呼喚他。他答應一聲,立刻把脫了一半的上衣重新穿好。邊係紐扣邊往外走,他進入小鹿的臥室時,已經恢複了利落的模樣。臥室裏添了幾根蠟燭,把房間找得通亮。小鹿穿著他那一身天衣無縫的白睡衣,筆直的站在桌旁。桌上擺了個搪瓷托盤,托盤裏放著一瓶子酒精棉球,以及一小瓶針劑。除此之外,桌角還擺了個小小的火酒爐子,幽藍火苗舔著爐子上的小鋼鍋,鍋裏的水正在沸騰,沸水之中,赫然擺著一套注射器。對著托盤一抬下巴,小鹿低聲說道:“去,先給你的手消毒。”張春生不明就裏,疑惑的問道:“團座,您生病了?”小鹿一搖頭:“去消毒!”張春生不敢多問,自去用肥皂重新洗了雙手,又用酒精棉球將雙手擦拭了一番。與此同時,小鹿用鑷子從沸水中夾出了針管針頭,小心翼翼的放進了托盤之中。張春生出門扔了棉球,回來之後試探著又問了一次:“團座,您是哪裏不舒服嗎?”小鹿先是沉默,沉默片刻之後,忽然答道:“營養針。”張春生聽了這個回答,出於直覺,不大相信,但是也不敢再追問。憑著他從軍醫那裏學來的知識,他開始小心翼翼的操作盤中器具。及至真將一小瓶針劑吸進針管裏了,他抬頭看向小鹿,氣息有些亂:“團座……”小鹿沒理會,直接轉身背對了他。一隻手扶住了身前的椅背,他用另一隻手解開了褲腰間的抽拉繩。掖在褲腰裏的睡衣下擺被他掀起來了,他背過手,將睡褲褲腰稍稍的退下,露出一小塊潔白無瑕的後腰:“來吧。”張春生慢慢的走上前去,一手拿著注射器,一手捏著一團酒精棉球。停在小鹿身後,他屏住呼吸彎下腰,將對方的褲腰向下又拉了拉。小鹿垂下眼簾,當對方是個醫生,自覺的向下俯身撅起了屁股。張春生用棉球輕輕蹭了蹭對方腰臀之間的皮膚,手背無意間碰觸到了對方,觸感溫涼柔滑,不是個爺們兒的皮肉。針尖點上了小鹿的肉,張春生定了定神,隨即把心一狠,一針紮了進去。小鹿隨之一閉眼睛,閉了眼睛又發現自己是大題小做,原來張春生不是自吹自擂,這一針打得真是不疼。一針打完了,小鹿摁著針眼上的棉球轉過了身,因為褲腰鬆了,並且剛露了小半個屁股,所以有些狼狽。直視著張春生的眼睛,他言簡意賅的說道:“保密。”張春生一聽這話,心中立刻確定了團座沒幹什麽好事。鄭重其事的點頭答應了,他無端的心裏發慌,因為不知道自己到底往團座身體裏注射了什麽東西。團座年紀輕輕的,有必要偷著紮營養針嗎?張春生出去扔了棉球,又把火酒爐子和托盤一起放進了桌子下麵的抽屜裏。見小鹿再沒別的吩咐了,他轉身出了門,衣兜裏藏著那個裝過針劑的小玻璃瓶。小玻璃瓶上的洋字,是張春生看黑了眼睛也看不懂的。用鉛筆將那幾個洋字描到了紙條上,他帶著紙條去了兵工廠。廠裏有一位工程師,是有學問的,他趁著工程師休息喝水,鬼鬼祟祟的跑過去向對方請教。工程師倒是粗通西語,可是對著紙條上那一長串鬼畫符似的英文單詞,他也沒認出意思來。工程師都不認識,那除了鹿團長之外,這山溝裏就不能再有第二個人認識了。張春生燒了那張紙條,藏著小藥瓶不肯扔。如此過了三天,這夜他又被小鹿叫了去。心驚膽戰的,他又給小鹿打了一針。 第九十二章小鹿在一周之內注射了三針,三針過後,他感覺自己的精氣神有了明顯增長,整個人的麵貌都發生了變化。他本來就是個腰背挺直的軍人身姿,這回因為心裏有勁,越發直成了一根標槍,同時性情也變得活潑了一些,有話的時候肯說,可笑的時候也肯笑了。懶洋洋的沉默時候越來越少,他自覺著力大無窮,甚至有時候產生錯覺,幾乎認為自己又長高了一寸。夜裏睡覺前,他會脫光衣服長久的照鏡子,鏡子裏的他似乎還是舊模樣,可放下鏡子細細的撫摸著自己,他又執著的認定自己正在變,變得威武強壯。一周之後,他回了東河子縣城,不為別的,專為了要和何若龍相會。兩人傍晚相見,何若龍盯著他瞧,就看他不知是哪裏不對勁,整個人得意洋洋美滋滋的,和往常不是一個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