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得馬上回去一趟,緊一緊那幫惡棍的骨頭。那幫打不死的賊骨頭是他手中唯一的資本,這點臭名昭著的資本夠他去向省主席要餉要槍,也夠他瘋狂的戀愛一場。小鹿明白何若龍的用意,故而絕不阻攔。等何若龍走了,他也啟程回了兵工廠。兵工廠中已經製造出了第一批成品,照理來講,這樣大的成績,足以讓他向程廷禮發去電報表功報喜。但是小鹿壓住情緒,一聲沒吭。成品經過了反複的試射,全部合格,被他用來裝備了武魁的新兵。        第八十三章小鹿在兵工廠裏駐留了幾日,漸漸發現這機關槍生產起來,也並不是很難。同樣的槍也分三六九等,工廠裏出來的產品,質量自然是好一些;但是如果不甚追求質量的話,那麽憑著兩隻手,在作坊裏也能製造出馬馬虎虎的仿製品。在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小鹿從城裏又調來了一個營的兵。這個營的營長姓冷名如冰,先前小鹿當營長的時候,冷營長便是他手下的冷連長。冷如冰營長雖然名字嚴寒,其實本人熱情似火,尤其是嘴碎,屁大點事都能被他演繹成長篇評書。小鹿在暗地裏有點煩他,但是念在他和武魁一樣,都有辦事的真本領,故而在自己高升的同時,也攜帶著他一起高升了。冷營長奉了小鹿的命令,另開了一片土地建造房屋,又挑選了心靈手巧的小兵進入兵工廠學習了一番。如此過了沒幾天,冷營長的兵工廠就也開了工。此兵工廠內除了幾座舊機床之外,堪稱是要什麽沒什麽,完全就是個作坊。充當工人的小兵在裏麵吭哧吭哧的從早幹到晚,竟也能夠成批的生產出機關槍來。隻是這機關槍的精度很差,一扣扳機,能把子彈打出天女散花的效果,然而天女散花的子彈也是子彈,也能殺人。這樣的機關槍被一批一批的運進地下倉庫,留著到底是用是賣,小鹿還沒想好,總之他現在起了自立山頭的心,程廷禮一旦對他翻了臉,他有了資本,也不至於兩手空空、坐以待斃。羅美紳也是自立山頭的,甚至大部分時間他連個山頭都沒有,隻能是在中原地帶四處的流竄。羅美紳能夠販鴉片養一個師,小鹿想自己沒有鴉片生意可做,那麽靠著賣軍火也能賺幾個錢。有了槍有了錢,不怕留不住兵。小鹿在山溝裏住了半個月,這半個月過的是快是慢,他說不準。白天在工廠和作坊之間兩頭跑時,他感覺手表指針轉得飛快,快得要讓張春生端了飯菜,追著他讓他吃。可是到了夜裏,他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聽外麵的夏蟲單調鳴叫,又覺得這夜被一聲聲蟲鳴扯得很長。這個時候,他就半睡半醒的去想何若龍。他想何若龍不在自己身邊,自己可以徹底的清心寡欲、一點那方麵的念頭都不起;可是一聞著何若龍的味兒,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心裏想著何若龍,他同時下意識的放大了自己的殘缺。其實看著何若龍能快活,他心裏就已經很滿足;但人心總是貪婪的,而他對何若龍的身與心又一直是滿懷好奇。有時候,他感覺自己真是愛極了何若龍,甚至想讓何若龍疼一下。疼愛疼愛,疼和愛,其實分不開。半個月後,駐守在兵工廠裏的電報班收到了東河子縣城發出來的電報。電報是武魁讓人發過來的,說是何若龍團長又來了,在城裏等著要見鹿團長。鹿團長一見電報,當場像瘋了似的,抓過一匹馬騎上就要走,結果那匹馬的鞍子有毛病,鹿團長沒走出多遠就又回了來,說是鞍子硌屁股,讓張副官去牽他常騎的那匹黑馬。張副官把膘肥體壯的黑馬牽了來,鹿團長飛身上馬,帶著一隊衛兵又跑了。小鹿一口氣策馬飛馳了幾十裏,進縣城之後顧不得其它,直接回了家。家門口繚繞著濃烈的血腥氣,門外站崗的衛兵則是笑眯眯的一臉饞相。對著團長一打立正一敬禮,他們扛著兩張笑臉齊聲說道:“團座好!”小鹿下了馬,把馬韁繩往身邊小兵手中一扔,同時看衛兵的表情不對勁:“你們在笑什麽?”衛兵之一咽了口唾沫,然後勉強嚴肅了身心,正色答道:“報告團座,何團長上午到了,帶了一群羊。武營長中午在院後頭殺了三頭肥的,說是晚上吃烤羊肉。”小鹿聽了“武營長”三個字,先是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他把那個機關槍營給武魁了。武魁現在是身兼二職,既給他管警衛班,又給他帶新兵營。營長聽著自然是比班長氣派得多,所以“武班長”三個字尚未叫開,就被武營長徹底取代了。然後他不再多問,一頭衝進了院子,因為“何團長上午到了”。在後院正房門口,小鹿迎頭遇見了何若龍。何若龍趕了長路過來,正在他的臥室裏休息,聽聞院子裏起了腳步聲音,他起身通過玻璃窗向外一瞧,隨即就心花怒放的迎到了門口。兩個人含笑相視,緊接著何若龍俯身一摟小鹿的腰,拔蘿卜似的抱起他做了個向後轉,一轉轉進了堂屋裏。這回兩人站穩當了,何若龍低頭又看了看小鹿。半個月不見,小鹿曬黑了。先前他看小鹿是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現在一黑,和先前的美法竟是大不相同。小鹿的頭發短得隻剩了一層,皮膚也黑,斜紋布軍裝則是被洗熨得褪了色泛了白,從頭到腳沒有絲毫華麗的修飾,可依然是美。上下兩排長睫毛放射式的翻翹開來,他濃秀的兩道長眉幾乎是斜插進了鬢角中。筆直的鼻梁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微微張開了兩片棱角分明的薄嘴唇,輕輕的喘息。抬手搭上小鹿的腦袋,何若龍癡迷的撫摸了他光滑細膩的黑皮膚,不知怎的,感覺他像是上了妝,而且是濃妝。舊軍裝是偽裝,濃妝才是真相。小鹿的睫毛一顫,顯然是被他的手指觸碰出了反應。而何若龍隨即低頭吻住了他的嘴——剛見麵,不好大動幹戈,可又饞他饞得要命,那就隻能是親嘴。起初親得慌,他把小鹿箍在懷裏叼在嘴裏,簡直不知道怎麽使勁才好;親著親著慢慢從容了,兩個人四隻腳進了臥室,他在床邊坐下來,讓小鹿跨坐到自己腿上。兩個人麵對麵的坐舒服了,這回開始斯斯文文的親。一邊親,何若龍一邊用手指輕輕搓撚小鹿的耳根耳垂。那是小鹿的癢癢肉,碰得狠了會讓他發笑,碰得輕了能讓他發情。何若龍可憐他嚐不到做人的那一樣樂趣,所以格外想要補償他。在他的調理和撩撥下,小鹿果然如同眩暈了一般,軟綿綿的垂頭枕上了他的肩膀。何若龍放下手,將他重新抱了個滿懷:“哎,半個月沒見了。”小鹿略略清醒了一點,抬起頭將下巴抵上了何若龍的肩膀:“羅美紳那邊有動靜嗎?”何若龍笑了一下:“我和他現在是個互相觀望的狀態,他不動,我也不動。本來還想拚著性命再打一仗,打贏了,好去程主席那裏邀功請賞。可現在我把程主席他幹兒子拐跑了,他不殺我就是好樣的,我這條命啊,還是自己先留著吧!”緊接著他一顛大腿,低聲又問:“餓不餓?”小鹿答道:“餓。”何若龍一下一下摸著他的後背:“叫我一聲哥哥,我就去給你烤羊肉吃!”小鹿坐直了身體,疑惑的去看何若龍。而何若龍笑著抬手一捏他的鼻尖:“黑小子,叫啊!”小鹿吸了一口氣,張了張嘴,忽然感覺非常的不好意思,這兩個字是萬萬說不出口。猶猶豫豫的望著何若龍,他起身想走,可何若龍用雙手掐住了他的腰,臉上似笑非笑的不肯放他。小鹿又吸了一口氣,又張了張嘴,末了還是感覺這稱呼肉麻兮兮,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叫的。對著何若龍搖了搖頭,他微笑著扭開了臉,隨即卻又斜了目光對著何若龍一扇睫毛:“不。”何若龍望著他笑,心中隻覺不可思議,因為他先前看小鹿隻是好,隻是親;如今真的好上親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他卻又時常感覺小鹿這人美得不甚真實,比如方才那睫毛一扇,又比如夜裏他赤身前來、如鬼似魅。何若龍不再逼迫小鹿了,他急於出去烤羊肉,喂出小鹿滿臉滿嘴的油。一個狼吞虎咽的小鹿會讓他更安心,滿嘴流油滿頭大汗的小鹿,想必就沒有憑空消失的可能了。        第八十四章傍晚時分,鹿宅的前院後院一起熱鬧起來。鐵架子上擺著大塊的新鮮羊肉,羊肉還在向下滴答著血水。武魁弄來了兩套烤肉用的爐子架子,前院一套後院一套,他帶著副官小兵們在前院開葷,吃得烏煙瘴氣;後院略微肅靜一些,因為隻有何若龍和小鹿。天氣熱,到了傍晚也不涼快,再加上地上這一爐子火,越發熏烤得連蚊蟲都不敢近身。何若龍換了短褲打了赤膊,汗流浹背的蹲在爐子旁翻烤羊肉。羊肉切成小塊,穿在長鐵簽子上,被火苗燎得滋滋冒油。小鹿也做了長褲襯衫的打扮,襯衫袖口難得的挽了上去,露出了一雙黑手和半截白皙的小臂。坐在一張矮矮的小炕桌旁,他問何若龍:“你喝什麽酒?”何若龍忙得頭都不抬:“燒酒。”酒有兩種,一種是燒酒,另一種是本地產的果酒。燒酒勁兒大,果酒則是軟綿綿的甜美。小鹿沒有喝酒的嗜好,但酒和肉似乎是一對天生的搭子,幹巴巴的隻吃肉似乎也不大對勁。倒了一碗燒酒,又倒了一碗果酒,他端起果酒抿了一口,隨即扭頭說道:“這酒好喝。”何若龍手上忙著,隻對著小鹿的方向一欠身一探頭:“來一口。”小鹿本來是想把碗端到他的嘴邊,可在端碗之時,他一轉念,卻是低頭自己喝進一口,然後把臉湊到何若龍麵前,嘴對嘴的把那一口酒渡到了對方口中。何若龍笑了,在接受這一口酒的同時,順勢一咂小鹿的嘴唇。然後他笑道:“這也叫酒?這不糖水嗎?”小鹿繼續一口一口的喝酒:“好喝,像果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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