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征正好從外麵經過,這時就探頭進來:“餐廳變羊圈了?很好,晚上涮羊肉。”蘇家棟抬手一抹眼淚,回頭去看陸雪征——手上沾著融化的巧克力,一抹之下,滿臉都花了。陸雪征猝不及防的看到了這麽一張小鬼臉子,嚇了一跳:“哎喲,孩子,你這是幹什麽呢?”陸雲端忍無可忍,走過去在蘇家棟那後背上狠拍一掌:“笨蛋,去洗臉吧!”蘇家棟長勢緩慢,現在已經比陸雲端矮了大半個頭。冷不防的被陸雲端打了一個趔趄,他沒敢多說,自己跑出門洗臉去了。第192章 義舉顧先生找到陸雪征,又想從泰國給他送兩個孩子過來。陸雪征那一套功夫,有些泰拳的意思,和泰拳又並不一樣,瞧著沒什麽章法路數,可戰鬥起來是真狠。顧先生自己並不插手這種生意,但他的朋友托尼楊是要依靠這個發財的,大概是對他百般拜托,故而他也上了心,使勁攛掇陸雪征接收孩子。陸雪征倒是無所事事的很清閑,可也有些猶豫——這個差事,他做是絕對能做,隻是比較累人;所以他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必要去掙這個辛苦錢。這天下午,陸雪征向何公館打去電話,想要邀請李世堯出來閑逛,李世堯那邊卻說家裏來了客人,不能脫身。陸雪征無可奈何,隻得是獨自出門去了。他漫無目的,沿著公路慢慢的走。走著走著,就見有個幹淨利落的小老媽子坐在路邊一塊山石上,撐著一把花邊小陽傘向前眺望,口中又大聲呼喊:“二爺喲,不許跑遠,否則大爺回來要罵你喲!”陸雪征覓聲望去,就見一名青年牽著一隻毛發蓬鬆的大白狗,在不遠處的路上回頭答道:“噢!”陸雪征看那青年有些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此人仿佛就是顧先生的傻弟弟阿初;而旁邊那隻大白狗,想必便是自己當初送出去的那隻小狗崽了。李紹文當初就說這狗會越長越大,但陸雪征沒想到它會大到這般程度——看著比那大狼狗還要高大一圈!再說阿初牽著那狗跑了兩步,忽然腳下一個踉蹌,低頭一看,卻是鞋帶鬆了,便蹲下來將其重新係緊。大白狗自行繞到阿初身後,忽然縱身而起,把兩隻前爪搭上阿初肩膀,然後就動作極快的亂聳起來。阿初回身一把將它推開,它嗚咽一聲,圍著阿初轉了一圈,然後故態重萌,立起身體又撲上去了。那阿初大概是個笨手笨腳的,過了這許久還沒有係好鞋帶,大白狗身軀沉重,力量又大,撲的他登時向前趴去,險些摔了個狗啃屎。陸雪征遠遠旁觀,感覺十分可笑,心想顧家兩兄弟真是有趣,一個早衰,一個童顏;一個精明的要死,一個蠢笨的沒救。這時那阿初終於係好鞋帶,站起身來牽了大白狗,繼續向前跑去。阿初跑的極慢,大白狗也是東張西望,四處亂啃亂刨,一人一狗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向前移動。陸雪征看的無聊,便停下腳步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哪知深吸一口之後抬起頭,他立時一愣,發現這路上竟然多了個人!這盤山公路上人煙稀少,偶爾隻有汽車經過。阿初在前麵走,陸雪征在後麵走,這人難道是從天而降的?陸雪征放出目光,就見此人一身西裝打扮,身材高挑,是個很瀟灑的體態,隻是兩腳兩腿全是濕淋淋的泥水,頭上一頂巴拿馬草帽,也是歪的快要掛到耳朵上。陸雪征略一尋思,心想這人大概是從路邊草叢中鑽出來的。這人站在路邊,向左看看阿初的背影,向右看看正在抽煙的陸雪征,一張養尊處優的白臉上並沒有表情。而陸雪征定睛細瞧,忽然感覺這人很美——這倒不是說他如何年輕漂亮,憑他這個狼狽造型,就算是把衣裳裏麵的人換成金世陵,那也好看不到哪去。陸雪征隻是籠統的感覺這人是曾經很體麵、很“美”過的。這時,那人神情恍惚的轉過身去,開始跟著阿初去走。而阿初回頭看了他一眼,驟然停下腳步,臉上現出又驚喜又疑惑的模樣:“榮先生?”陸雪征走到近前,就見阿初一臉傻氣的探過頭去:“榮先生,下午好。”榮先生木然的看著阿初,並不說話。這時,阿初抬手抓了抓頭發,忽然有些臉紅,仿佛羞澀一般低聲問道:“榮先生,哥哥說你在南洋住,那你見沒見過陸先生?”不等榮先生回答,他自己輕輕一拍額頭,恍然大悟的又道:“哦,你不認識陸先生的。”這時,大白狗察覺到陸雪征走近了,便扭頭吠了兩聲,然後可能是覺得自己不夠一視同仁,便轉向榮先生,也輕啟狗嘴一呲大牙。榮先生一眼看見,大概是嚇著了,轉身拔腿就跑,一腳踏到路基下麵,旁人隻覺眼前一花,他瞬間便沒影了。此事一出,阿初嚇的大叫一聲,鬆開狗鏈就往路基下麵跳去,想要追上榮先生,哪知草地高低不平,他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隨即也滾了下去。大白狗“汪”的一聲,撒腿去追;陸雪征也趕到路邊,就見道路這邊向下是一段陡坡,坡底勢頭漸緩,可是繼續向前便有一截不知高矮的斷崖——這可是要出人命的啊!陸雪征不假思索的邁步向下,跑的比狗還快,三步兩步的先攆上了阿初。他伸腿擋住了阿初,大白狗躥上來,也咬住了阿初的衣裳。而阿初叫了兩嗓子,這時就癱在地上不動了,愣怔怔的睜著一雙大灰眼睛,是嚇傻了的模樣。陸雪征彎腰抓住他的衣領,把人提起來依靠山石坐好,然後自己向下去救那位榮先生。榮先生已經停在了坡底,陸雪征一邊跑一邊感覺瘮得慌——榮先生來無影去無蹤,從這麽高的坡上滾下去,居然連聲尖叫都沒有,太像鬼了。而正在此時,榮先生自己爬了起來,也不看人,呆呆的走到了斷崖邊站穩,仰頭去看天空——看著看著,忽然衣領一緊,陸雪征像拖死狗一樣,拽了他便往回走。陸雪征把榮先生和阿初一起扯到了公路上。榮先生一言不發的看天,看著看著又要往路邊草叢裏走。陸雪征為了救這二位,踩了兩腳紅泥,一隻皮鞋脫下來能有好幾斤,正是氣悶,如今看榮先生又要作死,便抬腳半輕不重的踹過去,蹭了榮先生一屁股泥。榮先生挨了這一下子,回頭望向陸雪征——他皮膚細膩,修眉鳳目的,看不出具體的年紀,大概也就是三十多歲。盯著陸雪征看了半晌,他那眼中隱隱有光閃過,臉上神情隨即起了變化。陸雪征留神觀察,感覺榮先生的臉上忽然煥發出“容光”來了。果然,榮先生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副德行,然後就搖頭苦笑,仿佛也對自己感到哭笑不得。彎腰拍了拍阿初的肩膀,他直起腰從西裝口袋裏摸出一個小本子,又抽出鋼筆,在本子上刷刷寫了幾筆。將本子轉向陸雪征眼前,上麵乃是“多謝”二字。這時大白狗溜過來,忽然起身抱住榮先生的一條腿,伸著舌頭又是一頓亂聳,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起多高。榮先生後退兩步,沒能甩開白狗,就抬頭望向陸雪征,蹙著眉頭尷尬一笑。陸雪征發現榮先生的一舉一動都是帶有分寸的,本質上應該是個溫柔優雅的人,不知怎的剛才會像鬼上身一樣。這時遠方傳來呼喚,陸雪征和榮先生一起扭頭望去,就見何家衛士遠遠走來,正在漫山呼喊著“榮先生”。陸雪征一陣輕鬆,連忙說道:“來找你的,快去吧!”榮先生微笑著向他淺淺一躬,然後帶著一屁股泥向前走去了。陸雪征把嚇傻了的阿初,以及下流大白狗一起帶回到了路邊那位小老媽子麵前。小老媽子一看阿初滿身是泥,嚇的差點把陽傘扔了;及至聽陸雪征講清了來龍去脈,她立刻一把拽過阿初,口中惡狠狠的埋怨道:“二爺,你怎麽這樣不聽話?回去大爺知道了,不但不許你再出來遛狗,連累的我們也要跟著挨罵……”老媽子牽著二爺和白狗,一路走一路嘮叨,自行向回走去。而陸雪征無法再去散步,隻得也是回家去了。翌日上午,何將軍忽然來了。原來何家的客人便是那位失了魂魄的榮先生——榮先生年輕的時候打嗎啡,把腦子打壞了,現在有點間歇性的癡呆,而且還是個啞巴。昨天何家大排筵宴,不知怎的一個疏忽,會讓榮先生遊魂似的走了出去;事後何將軍經過一番打探,得知榮先生的救命恩人乃是陸雪征,這就親自道謝來了。何將軍很是不得人心,還沒等在陸家客廳內坐穩,便東張西望的開口問道:“金小豐呢?”陸雪征告訴他:“去泰國了。”何將軍略覺失望,又問:“你這家裏,現在是全靠金小豐支撐打理嗎?”陸雪征聽了他那倨傲的語氣,頗想把他攆出去:“不是。”何將軍點了點頭:“我看金小豐這人很好,你收了這樣一個幹兒子,倒是有些福氣的。”陸雪征淡淡答道:“我把他從小養大,現在受他一點孝敬,也是應該。”何將軍很不讚同的一搖頭:“陸先生,正所謂‘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你也要懂得惜福!”陸雪征咬了咬牙,沒說話。何將軍悠然自得的喝了一杯茶,吃了一點水果,自己坐夠了,這才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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