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征短暫的和他對視片刻,然後對著門口一擺頭,溫和勸道:“走吧!”杜定邦猛然起身,把手中的撲克牌往桌上一摔,又從桌下小抽屜裏搬出籌碼匣子,發了瘋似的往桌上一砸——籌碼都是事先用錢換來的,他現在一發脾氣,也不要錢了!在稀裏嘩啦的響聲中,杜定邦轉身推開一名擋路的姑娘,拔腿就往外走,走的太用力了,一顛一顛的就出了門。陸雪征隨即跟上,心想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杜文楨本人那麽豪橫,可是就栽在這倒黴兒子手裏了。杜定邦要上自己的汽車,然而陸雪征怕他半路脫逃,所以把他拉上了自己的汽車,一路駛向杜公館。杜定邦還在賭氣,細胳膊細腿的獨自坐在一邊,揚著腦袋麵向窗外。陸雪征看了他這個氣鼓鼓的模樣,並不惱火,隻是覺得可笑。“唉,賢侄,到叔叔這裏來……”他非常慈愛的伸出手去,把杜定邦強行拉扯到了身邊。一手摟住杜定邦的肩膀,一手捏住對方的小下巴,他探頭笑問:“乖乖,你和你爸爸又怎麽了?你爸爸這兩天為你跑斷了腿,正在家裏發瘋呢!”杜定邦張了張嘴,聲音又尖又細的答道:“他本來就快瘋了!我不理他!”陸雪征用手指在他那高高的鼻梁上捏了一下:“和你爸爸賭氣,順帶著連叔叔也恨上了?”杜定邦搖頭晃腦的撅了撅嘴:“我……我沒恨你。”然後他瞄了陸雪征一眼,發現陸雪征正在望著自己微笑,就垂下頭去,嘰嘰咕咕的又道:“你不知道我爸爸有多討厭……”陸雪征笑道:“那你給叔叔做兒子吧!”杜定邦笑了一下,嬌聲答道:“你太年輕啦!”陸雪征握住他的一隻手,發現那手又薄又軟,冷冰冰的。而杜定邦蜷成一團,滿心委屈,不願回家。陸雪征把杜定邦一直送到了杜文楨麵前。杜定邦桀驁不馴,進門後就直接上樓去了。陸雪征見杜文楨十分歡喜,便問他父子二人交惡的原因。一問之下,他承認了杜定邦的不幸——杜文楨這個老子挑三揀四,上個月第五次攪黃了兒子的婚姻大事。杜定邦雖然看起來還像隻嫩雞崽子,但也是二十好幾的青年了,需要有個家庭。家中這位父親從他十八歲起就開始在這上麵搗亂,熬到如今,他已經是忍到極限了!陸雪征哭笑不得:“老兄,你這是幹什麽嘛!疼兒子歸疼兒子,不能因為這個,就連兒媳婦都容不下呀!”杜文楨振振有詞,絲毫沒有反悔之意:“你懂個屁!他看上的那個姑娘,嗬!又高又胖,胳膊有他大腿粗!萬一將來兩口子打起架來,她還不把我兒子打死了?”“那就找個苗條的,又瘦又小五十多斤,像猴兒那麽大,這沒有問題了吧?”“呸!萬一她早死了,我兒子不得傷心嗎?”“那找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總行了吧?”杜文楨思索著點了點頭:“別人倒是介紹過這麽一位小姐,可惜臉上有雀斑。我兒子皮膚好,所以……不配!”陸雪征哈哈笑出聲來,心想人無完人,杜文楨這個德行,的確可恨。杜文楨長籲短歎了一番,心情慢慢歸於平靜,邀請陸雪征在自家吃頓晚飯,並請自己最心愛的十九太太出來作陪。在這晚餐時候,杜文楨長篇大論,講述當下局勢,末了又問陸雪征:“你在香港找好房子了嗎?”陸雪征搖了搖頭:“好像是沒有……年前看上一處,人家是隻租不賣。我那幹兒子一猶豫,就錯過了時機。上個月再去問,結果人家已經租出去了!”杜文楨夾了一筷子菜填到嘴裏,邊嚼邊說:“能找就找,一時找不到,也別急。我有房子,萬一真到了那一天,我騰出一層樓給你住也就是了。”陸雪征嘴上道謝,心中暗想:“我可不和你合住,你這家裏太亂套!”天黑之後,陸雪征告辭離去。到家後就見陸雲端正坐在茶幾前畫畫,便探頭問道:“兒子,哥哥回來沒有?”陸雲端頭也不抬的答道:“沒呢!”陸雪征聽聞此言,自去上樓休息。陸雲端繼續畫畫,而蘇家棟在一旁無言的蹲了許久,見陸雲端始終不肯說話,就抬手扒著茶幾邊沿,小狗似的抬頭問道:“少爺,你是生氣了嗎?”陸雲端換了一支彩色鉛筆,在那紙上塗塗抹抹,頭也不抬的答道:“閉嘴!”蘇家棟懵懵懂懂的抬手撓了撓頭發,懷疑自己是犯了錯,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錯。一屁股坐到地板上,他百無聊賴的東摸摸西摸摸,最後挪到沙發前,倚著陸雲端的小腿縮成一團,想要打瞌睡了。第158章 四十整壽九月十六這天,陸雪征四十大壽。陸雲端起了個早,看天穿衣,極力要把自己打扮的整齊漂亮。蘇家棟推門進來了,像隻茫然的小羊羔一樣尾隨著他,偶爾喃喃說兩句話,前言不搭後語的,也不知說的是什麽。如此過了片刻,他伸手去拉陸雲端的衣角:“少爺,你生氣啦?”陸雲端麵無表情的轉過身去,看著蘇家棟的眼睛答道:“喏,我再說最後一遍,你記住了——我不理你,是因為我在想事情,不是生氣!你又沒有犯錯誤,我為什麽要生氣?”蘇家棟有些惶恐,覺得即便陸雲端本來沒有生氣,可說這話之時,也是帶了氣了。眨巴眨巴他的杏核眼睛,他搭訕著蹲下來,因見陸雲端的新皮鞋很亮,就好奇的用手指頭在上麵蹭了一下,蹭出一道黯淡痕跡。陸雲端彎腰揪住了蘇家棟,一路把他拖到了門口。打開房門向外一指,他說:“你給我出去!”蘇家棟爬起來,像個小小遊魂一樣,非常乖巧的答應一聲,然後就漫無目的的離去了。與此同時,陸雪征也已然起床,梳洗打扮。陸雪征向來都是西裝打扮,今天卻是換上一身簇新的長袍馬褂——黑色綢緞長袍,壽字團花的絳紅馬褂。衣裳本身沒什麽出奇,可因料子皆是難得的上品,穿在身上光彩流動,就顯出了別樣的華麗。單腳踩在椅子上,他彎腰用手帕拭去了皮鞋麵上的一抹灰塵,然後挺身走到大穿衣鏡前,前後左右的自我打量。金小豐從浴室內走出來,也穿戴的西裝革履,又特地配了一條鮮豔領帶。單手插兜站在鏡旁,他望著陸雪征默默微笑。陸雪征神色儼然的扯了扯長袍大襟,理了理馬褂袖口。對著鏡子轉了一個圈,他自己笑道:“這怎麽像個新郎官似的?”然後抬頭望向金小豐,他繼續說道:“你也一樣!”伸手把金小豐拉扯到了身邊,他對著鏡子審視片刻,隨即轉身把金小豐扳過來麵對自己,抬手為對方正了正領帶結:“我們兩個,一中一西!”金小豐凝視著他,在心裏補充下去:“永結同心、白首不離。”陸雪征順手又重新整理了金小豐的襯衫衣領,忽然感到了些許異樣,抬頭回望過去,他發現對方那目光是異常的靜謐溫柔。於是他也滿懷溫情的笑了,抬手一拍麵前的光頭:“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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