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不等戴國章發出疑問,他從衣兜裏摸出一張字條遞給他:“這是地址。”戴國章低頭將那地址細看了一遍,而後撕成碎片,揉搓了扔到地上:“這裏也不安全了?”李紹文耳語一般的答出了三個字:“不好說。”戴國章會意,轉身推門出去了。戴國章回到自己在天津的落腳住處,換了一身體麵衣裳,臨出門前接到了一個電話,卻是小月打過來的。小月剛剛生產,養下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大兒子,現在正在月子裏,身邊全靠一個老媽子伺候;一旦家裏缺少了什物,必要向戴國章求援。戴國章拿著電話,就聽她話也說不明白,羅嗦半天才講清楚家裏是缺了煤球,買不到煤。戴國章滿口答應下來,承諾過幾天必給她送去好煤。放下電話之後,他急急出門,去找幹爹。在法租界的一處小公館裏,戴國章見到了陸雪征。是李純給他開了院門。兩人見麵,李純輕聲說道:“戴哥,金哥走了。”戴國章看著李純,用眼神表示了疑問。於是李純做了簡單的解釋:“幹爹不要他。”戴國章點了點頭,不再多說,邁步向樓內走去。樓內的陳設很簡單,是陸雪征臨時聯係下來的住處。戴國章走進空蕩陰冷的客廳,就見陸雪征坐在廳內一架古舊沙發上,懷裏抱著小灰貓。他在沙發前停住了腳步:“幹爹。”陸雪征扭頭望向他,沒有說話。戴國章垂下雙手,規規矩矩而又波瀾不驚的說道:“王鳳臣全招了。”陸雪征收回目光轉向前方,低低的“嗯”了一聲。戴國章繼續說道:“現在外麵已經開始了大搜查。車站和碼頭,您都去不得了。”陸雪征聽著這話,一言不發。戴國章猶豫了一下,又道:“幹爹,形勢發展到了這種地步,有些人……好像就開始不大聽話了。”陸雪征冷笑一聲:“正常,沒有關係。”然後他彎腰放下小灰貓,起身麵對了戴國章問道:“李繼安那裏有沒有消息?”戴國章搖了搖頭:“李繼安家裏家外所用的人,全是他當年從河北帶來的親信,我們的人安插不進去。”陸雪征一點頭,又不言語了。戴國章向來不在陸雪征麵前多言多語,可是有一句話憋在心裏,他思來想去的,感覺自己還是應該說出來。“幹爹,金小豐要是真心實意願意留下,您又何必非趕他走?”他試探著說道:“我不知道他當年是怎樣冒犯了您,可他畢竟是個得力的好手,現在正用得上啊。”陸雪征轉身走到窗前,不帶感情的答道:“我還沒有弱到要仰仗金小豐的程度。”戴國章一聽這話,就立刻閉嘴不言了。這時,陸雪征背對著他說道:“一旦把他救出來了,我就立刻離開天津。你想辦法給我籌一筆款子,我要帶上。”戴國章馬上毫不猶豫的答道:“是,幹爹。”戴國章知道幹爹不會無緣無故的向自己伸手要錢,既然要錢,就一定是沒錢了。陸雪征不吝嗇,每次過年,單是壓歲紅包就要派出去二十多萬——幹兒子那麽多,他不偏不倚,哪一個都不肯虧待。而自從天津淪陷後,幹兒子們少了來錢的門路,又要登門向他打抽豐,他大大方方的,一要就給。就是這樣喂著那幫幹兒子們,如今還是出了白眼狼!戴國章很少動怒,可是想到了那幾位一受威脅便成了縮頭烏龜的兄弟,胸中便不禁燃起了一叢野火。他替幹爹不平!幸好白眼狼是少數,可見這世上還是有天理的。在戴國章離去後,李純輕手輕腳的進入客廳,一直走到了陸雪征身邊,怯生生的喚道:“幹爹,吃晚飯了。”陸雪征應了一聲,回身握住他的手,領著他向外走去。而他跟著走了兩步,忽然又道:“幹爹,我手裏還有錢。”陸雪征轉向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攢著吧。”李純急的搖頭解釋道:“不是的,幹爹,如果戴哥籌來的錢不夠用,那就加上我的一份。”陸雪征知道李純是個小男孩的生活習慣,除了吃點零食之外,再無其它花銷,錢在他那裏,幾乎就是隻進不出。抬手拍了拍李純的頭頂,他微笑答道:“幹爹還沒有窮到那種地步,一時的困難,挺一挺就過去了。”李純仰起臉望向陸雪征,可憐而又誠懇的喚道:“幹爹……”陸雪征攬住他的肩膀,苦笑著走向前方:“人活一世,苦楚良多。慢慢熬吧!”陸雪征在十五天內,連換七處住所,有好幾次都與日本特務擦肩而過,又有好幾次他前腳剛走,日本憲兵後腳就殺了進來。可是日本特務長了眼睛,良心尚存的陸氏門徒也長了眼睛;在這天津衛裏,陸雪征無論走到何處,總能有人接應。至於幾位貪生怕死的幹兒子,因為親眼見過蘇清順的慘死,所以至多是韜光養晦的匿了起來,也不敢跑到日本人麵前通風報信、邀功請賞。如此又過了一個禮拜,戴國章終於帶來了李繼安的消息。為了安全起見,陸雪征現在不和任何人直接通電話,所以李繼安隻得輾轉的把話捎給了戴國章——他現在把氣出盡了,心曠神怡了,心滿意足了,可以和陸雪征談一談“合作”了。隻是這談判的地點,卻是定在了李公館。陸雪征一口應下,決定按時赴約。戴國章明知是勸不得,但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幹爹往火坑裏跳;無可奈何之下,他忽然想起金小豐既然出現,就不會憑空立刻消失;於是派出手下,四處尋找這位兄弟。可是奇怪得很,金小豐當真就是憑空消失了!第81章 單刀赴會入夜時分,一名身高力壯的年輕衛士穿過李公館的後院,提著竹籃在仆人房前停住了腳步。從褲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門上暗鎖,他在進門之後隨手一拍牆上開關,頭頂電燈就立刻大放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