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豐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就見陸雪征麵無表情的抬手捂了心口,深吸一口氣屏住,良久之後才慢慢的呼了出去。於是他就知道,幹爹這是心慌了。陸雪征是很少心慌的,不過憑他今天的所作所為,也應該慌了。人常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天津衛就是一處最大的虎穴,陸雪征無處可逃!他卻是平靜,不知為什麽,自己也困惑,可的確是平靜。在外麵獨自混了一兩年,他如今站在陸雪征麵前,才真正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他覺著自己不是那麽畏懼幹爹了。原來脫離了幹爹,他依然是他,依然具有令人畏懼的本領和力量,依然能活,而且活的還挺好!他越是認清了自己,越是堅定了心思。當初離開陸雪征,他不後悔;如今當眾殺掉了自己的雇主,從最受優待的第一保鏢變成了不見天日的通緝犯,也不後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該怎樣就怎樣。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回那年的除夕夜,他還是會幹了陸雪征——他不想講什麽羅曼蒂克的精神戀愛,幹一次是一次!這時,陸雪征抬頭麵對了他。兩人對視了,都是麵無表情。良久之後,還是陸雪征先開了口:“跪下!”金小豐“嗵”的一聲就跪在了他的麵前。目光掠過陸雪征的雙腿,一路向上滑過他的腹部胸膛;而在與他再次對視之前,金小豐忽然感覺眼前一花,隨即耳邊響起一聲炸雷,卻是陸雪征結結實實的扇了他一記耳光!他閉上眼睛,另一側麵頰隨即又挨了反手一掌。身不由己的晃了一下,他重新跪好,而後抬眼凝視了陸雪征。“我愛你。”他輕聲說道。陸雪征板著臉,惡狠狠的咬牙怒斥:“閉嘴!”金小豐喘了一口氣,耳語似的繼續說道:“幹爹,我得告訴你,我愛你。”陸雪征揚起了手:“收起你這些瘋話!”金小豐預料到了即將到來的耳光,於是防禦似的閉了眼睛:“我沒要你愛我,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愛你。你知道就好。”陸雪征無計可施的放下了手——金小豐是他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野小子,他一手治好了這野小子的瘌痢頭,一手把他培養成了今天的模樣。他喜歡金小豐,欣賞金小豐,可是他受不了他的羅漢對他說“愛”!那年除夕夜的一幕幕畫麵,鋪天蓋地的從他眼前飛速閃過。他對金小豐那以下犯上的罪過,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恨意;他以為自己是全部忘卻了,可在當時那種肌膚相親的細微觸感也像火花一樣燒過皮膚之時,他難捱的扭開臉去,幾乎是感到了一種莫名的痛苦。起身走到窗前站住,他刻意的避開了金小豐。眼望著窗外院內的陌生風景,他喊了一聲:“李純!”沒有回應。他轉頭望向樓內,提高聲音又喚了一次:“李純!”李純遙遙的在後院答應了,一路咚咚跑了進來:“幹爹?”陸雪征的聲音低落了下去:“把汽車開出後門,我們換個地方!不要別人,你來開車。”李純聽聞此言,立刻領命跑回後院。陸雪征邁步走向客廳門口,就在將要出門之際,他聽見金小豐在後方呼喚了自己:“幹爹……”他抬起一隻手,無力的輕聲說道:“我不要你。”然後他繼續向前走去,心很疼,不知是為了葉崇義,還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抑或是為了跪在身後的金小豐。第79章 毀李繼安在接到陸雪征的電話後,又特地往憲兵司令部打去電話,確認了在櫻花旅館落網的嫌犯身份——沒錯,是有一個活口,名叫王鳳臣,腿上中了一槍,沒跑成,現在已經被送去刑訊室了。他安下心來,感覺事態的發展,還是在他預料與掌握之內的。他也有特務,私人發餉,服務私人,是他手中一股子無形的力量。他的特務,能力上並不比軍部特務差,有時候甚至強過軍部特務。譬如今天,軍部特務完全沒有察覺到陸雪征的異動;而他這邊在大清早上,就得到了些許風聲。當然,風聲而已,也不確定。不過話說回來,想成大事,不冒險可不成。如果萬事都要等到“確定”才去動手,恐怕到時早就連黃花菜都涼了。他並不反對陸雪征去殺高官,事實上,香港過來的老高官風頭太勁,對他們這些本土漢奸幾乎構成了威脅,死了才好。他眼裏隻有陸雪征。陸雪征在第一次露麵時便攪了他的好事;從那時到現在,又一次接一次的從他手中死裏逃生。他總是惱羞成怒,總是意猶未盡,總是心有不甘,總是有苦難言——他饒不了這個冤家!至於葉崇義……他已經打聽清楚了葉崇義的身份,故而認定自己栽到這麽一位紈絝的手中,純屬意外。按理來講,憑他的脾氣,就該把這壞種倒吊起來點天燈,不過壞種嚎一陣子也就歸了西,未免有些無趣;又在陸雪征那裏落了口實,好像自己太過狠毒。走到穿衣鏡前照了照周身上下,他探頭過去,格外看了看自己的劍眉鳳目。抬手整理了長衫領口,他像一名文士一般,飄飄然的邁步走出房去,同時心思一轉,已然有了更妙的主意。李繼安出門,下樓,轉到後院,走進了一排久無人住的仆人房。推開起首一扇房門,他進門後撲鼻子嗅到一股子潮濕的黴氣——這房屋實在是空置的太久了。五花大綁的葉崇義蜷縮在牆角,驚恐萬狀的抬起了頭。葉崇義怕極了!他沒想到李繼安會突然對自己下手——陸雪征幾次三番的告誡他外麵危險,可他一直沒太當回事。他隨身帶了八九名好身手的保鏢,他永遠乖乖的站在保鏢中間,就算是子彈打過來了,也有人牆替他遮擋,他沒有胡鬧不聽話!然而李繼安突然出手,那些保鏢們竟然是撕扯不開他!李繼安的手臂像是鐵鑄的,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喉嚨現在還是疼。李繼安好整以暇的走到葉崇義麵前,蹲了下去。伸手捏住葉崇義的下巴,他歪著腦袋左右審視了一番,末了笑道:“哎喲,真是個漂亮人兒呀!”葉崇義看著他,氣息紊亂,不肯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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