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光天化日陸雪征如今隻要是出門,就必定會有危險。暗殺和戰爭不一樣。戰爭一旦爆發,便是大開大闔,戰火所及之處,一概化為齏粉;相形之下,暗殺講的是機緣——要有機會,還要有因緣。李繼安若是坐在家中閉門不出,那蘇清順再怎樣囂張,也不能衝到李公館內開槍;同理,陸雪征在邁出家門的那一刹那,就已陷入了無影無形的危機之中。破綻一定是有的,隻看自己能不能防備周全,還要看對方有沒有火眼金睛。這天下午,陸雪征像往常一樣乘坐汽車出門,李純充當汽車夫。蘇清順的手下人馬事先得到他的出行路線,也都各自身藏武器,沿途埋伏遊蕩。如此順順利利的將汽車開入鬧市,陸雪征連走了幾家金店銀樓,雖也見到幾隻尚可入眼的戒指,但因想到葉崇義要把它“戴一輩子”,故而格外挑剔,不忍拿那粗蠢貨色回去搪塞對方。末了,他在一家白俄珠寶行裏,倒是看到了幾枚上等品質的好鑽戒。星星點點的大小鑽戒被嵌在了黑絲絨板上,有方有圓,寶光璀璨;白俄店員又格外打開了一盞小小台燈,鑽石反射了燈光,越發光彩奪目,其中有一顆最大,像枚小豆子似的,形狀是方中透圓。陸雪征拈起這一枚鑽戒仔細看了看,心想崇義將來要是又鬧了窮,這一枚戒指也夠他吃幾年白米飯了。隨後他卻是對自己搖了頭——葉崇義那樣古怪的強種,也許會戴著鑽戒活活餓死。屆時自己若在,倒也罷了;自己若是不在,他一個窮鬼戴著這種東西,豈不是要招賊過來剁了他的手?陸雪征放下鑽石豆子,轉而再挑,這回就選了一枚纖細秀麗的小號貨色——鑽石約有米粒大,配著白金指環,看起來實在是不大起眼;再問價錢,果然也不甚貴。白俄店員問他手指的尺寸,他並未回答,因為自己估量了戒指的大小,仿佛正適合葉崇義的無名指。陸雪征買下這一枚小小戒指,心裏很快樂。戒指被白俄店員用軟布仔細擦拭了,放在一隻方方正正的紅絲絨小盒子裏。陸雪征把小盒子揣進褲兜,仿佛是不甚在意;然而在上車之後,他忍不住掏出盒子打開來,拿出戒指反複又欣賞了一番,越看越覺著自己眼光出眾,格調高雅。李純發動汽車,順便從後視鏡中掃了他一眼,知道幹爹雖然對葉先生向來沒有好評價,但是不知不覺的,一定還是發生感情了。汽車剛剛駛過這條大街,外麵便橫空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音。各個路口隨之架起路障,卻是到了全城檢查的封鎖時間。此時正值酷暑,驕陽似火,街上行人個個汗出如漿,苦不堪言。陸雪征和李純坐在鐵皮汽車裏,更是無處躲藏,熱的恨不能伸了舌頭狗喘。後來封鎖遲遲不解除,兩人無計可施,隻得是下車走到路邊陰涼處,又走進一家咖啡店內,各自要了一盤刨冰降溫。如此直過了兩個多小時,交通才恢複了正常。李純與陸雪征回到車上,本是要徑直回家;哪曉得李純在駕駛位上操作良久,卻是無法發動汽車。李純急的又出了一頭大汗——他作為陸雪征的小汽車夫,平日最注意保養汽車,一旦見那汽車有了要出故障的苗頭,就必然提前做出修理。而陸雪征知道李純謹慎,所以在等待片刻後,忽然心中一動,後背上隨之掠過了一片寒氣。抬手一拍李純的肩膀,他隨即彎腰從座位下麵摸出一把手槍。把手槍牢牢掖到腰間,他又抓起座位上的西裝上衣穿好,用衣服下擺遮住了手槍影跡。李純回頭一看,立刻會意。睜大眼睛環顧了四周,他耳聽陸雪征已經推開車門,便不猶豫,拔出鑰匙也跟著跳下了汽車。陸雪征站在大街上,身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光天化日不是他的保護傘,光天化日,一樣亂槍打死!陸雪征沒有慌張,低頭看了李純一眼,他輕聲說道:“別跟著我,自己回家,到家後找李紹文,讓他帶人出來!”李純知道自己沒有被人暗殺的價值,故而聽了這話,尤其心驚:“幹爹,那你呢?”陸雪征抬手搭上李純的肩膀,而後向著旁邊方向輕輕推了一下:“我這裏還有人,你不要留下礙手礙腳。”李純聽到這裏,才放了心。痛痛快快的答應一聲,他轉身便融入了街上的人潮之中。第67章 車輪戰陸雪征知道,蘇清順是背叛自己了!他獨自走在人群中,眼角餘光已經瞥到了周遭的鬼祟身影——那不是他的門徒。在不知不覺間,他的門徒已經盡數失蹤,而能隨意調動這批人馬的,唯有一個蘇清順。傍晚時分,街上行人更多。一輛汽車無聲無息的跟在後方,不知是將意欲何為。事到如今,掩飾已經沒有了必要,對方隻是在找一個動手的時機。大街兩邊均是高樓大廈,如果對方足夠細心的話,也許已經在樓上埋伏了神槍手。從此地步行回家,路途太遠,顯然是不對勁的。陸雪征在人群中停住腳步,原地不動的站立了足有兩三秒鍾,忽然拔腿向前飛奔,卻是幾大步的躥上了前方一輛電車!電車中擠滿了男女,陸雪征向內隻是一擠,便立刻被後來的乘客掩住了身影。電車有如一隻鋼鐵動物,吞下滿滿一肚皮乘客後,繼續沿著軌道向前駛去。電車開不起來,過不三五分鍾就要停站;兩輛汽車緩緩跟上,不緊不慢的進行追蹤。經過幾輪的上下乘客之後,電車抵達終點,而汽車中的幾名彪形大漢集體下車圍攏過來,隻見電車車廂空空蕩蕩,乘客已然絡繹走光,哪裏還有陸雪征的影子?李繼安在把陸雪征堵進這條死胡同裏時,心裏不禁讚歎了自己的英明——虧得他不言不語的親自上了陣,否則單憑部下去辦此事,非辦的有頭沒尾不可!說也奇了,那都是在自己身邊成長起來的小夥子,一個個耳聰目明的,怎麽就能活活的跟丟了陸雪征?陸雪征混在人群中跳下電車時,那幫人怎麽就瞎了眼似的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他可是一眼就瞧見了陸雪征!單手扯著李純的衣領子,他帶著二十名膀大腰圓的便衣衛士,在一條僻靜小路上圍住了陸雪征。李繼安高大,拎死狗似的拎著李純,把李純襯托的十分弱小。李純半路落入他的手中,沒太受苦,隻挨了一拳頭,口鼻之間殘留著血漬。他是見慣了暗殺與死亡的,所以在死到臨頭之時,還能保持相當的鎮定。蒼白著臉色抬起頭,他望向了陸雪征,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他知道此刻沒有自己說話的份。一步一步把陸雪征逼近死胡同裏,李繼安站在蒼茫暮色中,這回身心舒暢,好整以暇的出聲笑道:“陸先生,狼狽啊!”陸雪征略略打量了前方這一群對手,心中大概有了計較——決不能動槍,一旦動槍,二十把手槍打他一個人,他就是有了上天入地的本領,也難逃一死了!於是他做出了放棄抵抗的坦然姿態,對著李繼安點了點頭:“李團長這回大動幹戈,本領果然過人。”李繼安冷笑一聲:“大動幹戈?我這叫做大動幹戈,那十幾個人圍著我的汽車打靶子,又該叫做什麽?”陸雪征答道:“那叫殺人。”李繼安看他勢單力孤的站在前方,然而方寸絲毫不亂,倒像是胸有成算一般,便忍不住上前一步問道:“怎麽?你以為我今天一定不殺人?”說完這話,他從腰間猛然拔出槍來,衝著地麵便扣動了扳機!隨著槍聲一同響起來的,是李純的淒慘哭號——李繼安一槍打穿了他的右腳!與此同時,李繼安鬆開了李純的衣領。劇痛之下他身體一晃,東倒西歪的跌坐在了地上。張大嘴巴又哭喊了兩聲,他抬眼望向陸雪征,忽見幹爹麵無表情、無動於衷,不由得心中一凜,深吸一口氣,硬生生的止住了嚎啕。轉而把槍口指向了陸雪征,李繼安拿出了攻城掠地的勁頭,英俊麵孔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一抹獰笑:“陸先生,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