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獄後的第一個傍晚,陸雪征接受了提審。獄卒打開牢房鐵門,將陸雪征押了出來,並且重新給他戴上了手銬。陸雪征在兩名獄卒的監視下穿過陰暗走廊。偏巧杜小東和蘇清順迎麵走來,後方又跟了幾名有頭有臉的手下,想必是也剛剛接受了審訊。忽見陸雪征過來了,他們不顧身邊獄卒監督,自動自覺的停住腳步分列兩邊,讓出了一條筆直道路。陸雪征身姿挺拔,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在審訊室內,陸雪征態度良好的接受了一切詢問,然而立場十分堅定,拒不承認所有指控。負責審訊的英國警官似乎是正在害饑,陸雪征坐在他前方一米開外處,居然能聽到他腹中嘰裏咕嚕鳴叫不已。而事實也的確是如此——在審訊進行了不到一個小時之後,英國警官站起身來,毫無預兆的收工了。於是陸雪征全身而退,毫發無傷的回到了牢房。與此同時,戴國章在接到金小豐發來的加急電報之後,也已經急三火四的趕回了天津。兩人一邊調動手下力量,一邊向唐安琪那邊進行求援。唐安琪這天本是守在家中等待陸雪征前來做客,忽然聽聞這樁噩耗,也不含糊,打起精神便四處奔走起來。又因為英租界奉行大英帝國的法律,處處講求證據,所以戴國章在明暗兩條路上都用了心,一邊籌出款子預備打點上下,一邊聯係了天津衛最有名的大律師,為的是未雨綢繆,一旦上了法庭,也好能有勝算。及至到了淩晨時分,他已經和金小豐商議起了劫獄的可行性。兩人雙目炯炯,毫無困意;而這二位的幹爹,陸雪征,也是在牢房內的水泥地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眠。從翌日清晨起,正規的審訊開始了。陸氏門下的落網之徒無一幸免,全被提出去過了堂。這回審訊者換成了華人巡捕,手段頗為淩厲,說用刑就用刑,隻對陸雪征不敢動手——眾巡捕對他的身份其實是心知肚明,可卻不敢保證他一定會落得死刑。萬一這人活著出去了,想要滅了誰的門,那還不是很容易的事情麽?於是陸雪征再一次全須全尾的回了牢房。百無聊賴的靠牆站立了,他垂頭盯著地麵上的一隻小小臭蟲,心知自己落到這般境地,性命也就和這臭蟲一樣渺小脆弱了。不過沒有關係,隻要自己在獄中能夠保證太平無事,將來就必會有那重獲自由的日子。這時,葉崇義又來了。像陸雪征這樣的嫌犯,並沒有接受探視的權利;然而葉崇義自有本事隨意出入監獄,並且還能帶上自家隨從。長身玉立的站在鐵柵欄門前,他麵無血色,額角皮膚下隱隱現出青色血脈,蒼白的帶了寒意。對著陸雪征微微一笑,他陰陽怪氣的發出問候:“陸兄,今日安好啊?”陸雪征依舊靠著牆壁,扭過頭來望向他,也笑了:“怎麽又來了?”葉崇義含羞帶笑的一點頭,語氣溫柔而又天真的告訴他:“我來報仇呀!”陸雪征無言的凝視著他,心中暗叫不好——自己落到瘋子手裏去了!這時,葉崇義對旁邊獄卒做了一個手勢。獄卒走上前來打開牢門,在押出陸雪征之前,又是先給他戴上了手銬。陸雪征不能反抗,一旦反抗就是襲警,沒罪也有了罪。隨著葉崇義通過走廊,他被獄卒帶進了一間空空蕩蕩的小刑訊室。刑訊室內坐著一位華人巡捕,見葉崇義來了,立刻起身陪笑問好,隨後也不多話,很有眼色的告退出去。刑訊室內並沒有像樣的殘酷刑具,無非是皮鞭木棍一類,牆上也嵌著幾枚鐵環,想必是要用來束縛犯人的手腳。葉崇義慢條斯理的踱到陸雪征麵前,輕聲問道:“你猜,我會怎樣報仇?”陸雪征正視了葉崇義的眼睛,發現對方眼中流光閃爍,竟然是一副興奮已極的模樣!於是他強自穩定了心神,平靜答道:“我不知道。”葉崇義忽然嘿嘿的笑了起來,神情是一種沾沾自喜的狡黠:“我要打你的屁股!”說完這話,他轉身從隨從手中接過了一根半長不短的皮鞭,先是淩空甩出“啪”的一聲脆響,然後抬手抖著皮鞭向陸雪征進行展示:“瞧瞧,這是窯子裏用來教訓婊子的玩意兒,我特地也弄來了一根,我不教訓婊子,我教訓你!”陸雪征擰起眉毛望過去,就見那皮鞭叫名是鞭子,其實更類似一把長短不一的牛皮條,既能把人抽的痛不欲生,又不至於把人傷到皮破流血。即將受辱的惶恐讓他驟然緊張起來——他甚至是退卻了一步:“崇義,你不要太過分!”葉崇義一挑眉毛,對隨從發出命令:“去,把他給我扒了!”陸雪征這回算是吃了個大啞巴虧!他被獄卒將雙手銬在了牆壁下方的一枚鐵環上。葉家隨從一起上陣將他摁著跪倒,又七手八腳的扯下了他的長褲。當臀部肌膚曝露到陰冷空氣中時,陸雪征緊閉雙眼深深低頭,隨即卻又被葉崇義揪住頭發,迫不得已的仰起了臉。在葉崇義的心中,陸雪征一直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不過今天,他總算是把這家夥侮辱了!心曠神怡的欣賞起對方那隱忍著的屈辱神情,他騰出一隻手來向下伸去,當眾撫摸了陸雪征的屁股和大腿。“唉喲……”他似笑非笑的讚歎道:“你好滑啊,原來我怎麽沒有留意到?”然後他驟然變臉,一口唾沫啐到了對方臉上去:“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平時都是你拿我來消遣,今天我也消遣消遣你!”惡狠狠的向下一搡陸雪征的腦袋,他隨即撿起地上皮鞭,起身繞到後方,對準陸雪征的屁股就抽了下去。皮條與皮肉相擊的響亮聲音連成了一片,陸雪征咬牙忍痛,一聲不吭。而葉崇義低頭緊盯著他的屁股,就見皮鞭過處,紅痕儼然,不禁興起,越發將皮鞭掄的虎虎生風,直到手臂酸軟難熬了,這才氣喘籲籲的停下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抬手撫上了對方那傷痕縱橫的皮膚,愛不釋手的反複揉搓。得意洋洋的抬頭望向陸雪征,他忽見對方的雙手被鎖在鐵環上,衣袖邊緣隱約露出手表,正是自己送去金公館作為賠禮的那一隻!他心中一動,連滾帶爬的挪過去擼起了陸雪征的衣袖,這回仔細看去,可不就是那一隻新表?“嘿喲!”他點頭冷笑:“戴著我的表,躲著我的人!為什麽?”隨後他探頭望向陸雪征,隻見對方垂頭睜眼望著地麵,額角處一片亮晶晶的細密汗珠——不可能是熱出來的,那就一定是疼出來的。他搖撼了陸雪征的肩膀:“說話!否則我會讓你永遠變成啞巴!”陸雪征不為所動的直了目光,沉默半晌之後,才低聲答道:“表比人好。”葉崇義聽到這裏,心中忽然生出了委屈感覺。憤憤然的拚命推搡搖晃了陸雪征,他大聲發出怒問:“王八蛋!我哪裏不好?你這樣欺負我,反倒說我不好?”陸雪征麵無表情的隨他擺布,不再言語。當葉崇義心滿意足的泄憤過後,陸雪征被獄卒解開了雙手。他被準許提起長褲係好腰帶,然後雙手又被獄卒鎖進了手銬中。不動聲色的環視了房內所有麵孔,他將這些觀眾的容貌盡數記到了心中。葉崇義似乎又對他噴出了許多汙言穢語,他有些耳鳴,也無心去聽——當然,這個就無需牢記了。在獄卒的看押下走回牢房,他的屁股大腿好像是被扒去了一層皮,火辣辣的疼痛。六神無主的站在水泥地上,他先是手足無措的冷笑一聲,隨即搖搖頭,又想這其實也沒什麽——自己又不是黃花大閨女,難道還怕人看不成?第37章 重返人間葉崇義隻是想利用巡捕房製住陸雪征,出他一口惡氣。然而陸雪征入獄的消息傳播開來,竊喜過後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物,卻也是為數不少。巡捕房受到了各方麵的壓力以及鼓勵,極力想要找出證據定下陸雪征的大罪。可是忙忙碌碌的度過了十天,針對陸雪征個人的證據,竟然是絲毫沒有!巡捕們找不到各個凶案現場的目擊證人——或者說,沒人願意惹禍上身、去做那個目擊證人;買凶殺人者絕大部分都是有些身份財力的,自然也不會坦白自己那傷天害理的陰暗舉動;至於受害人——法律條文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裏,未必受害人指控了誰,誰就必須要去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