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在胡同口收住腳步,他饒有興味的旁觀兩隻野狗交尾,感覺這也很有趣,就和滑稽電影和昆曲一樣有趣。隨後他檢討內心,發現自己雖然讀書破萬卷,但是格調實在不高。等到野狗眷侶終於分了開,他才邁步繼續前行,一邊走一邊從褲兜裏掏出一把炒瓜子,且走且吃,吐了一路的瓜子皮。夏天的傍晚,野貓野狗是四處流竄的。陸雪征每天都會目睹幾場畜生之間的愛恨情仇。這讓他很覺欣慰,因為他的小灰貓是被閹過的,不會再出去四處打野食兒了。北平的夏天炎熱似火,但是陸雪征清清閑閑的隱居在戴國章這裏,倒很是過了幾天好日子。韓棠還在天津“靜”著,也不知道靜到了什麽程度。陸雪征料想著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並不掛懷。這天晚飯後,他照例是出門閑逛。本意是要去天橋那邊的茶館裏聽相聲,不過走到胡同口時,他的注意力被一群耍猴的吸引了去。鵝似的伸著脖子看了一頓熱鬧,他心滿意足的丟下了一毛錢,笑微微的低著頭繼續前進,不想就在馬上要走出胡同之時,忽然有人斜刺裏猛衝上來,一把緊緊抱住了他!陸雪征正在回想猴兒們的英姿,如今猝不及防,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回手就鎖住了對方的咽喉。而那人毫無反抗能力,滿不在乎的仍舊摟著他,又要笑不笑的瞪著他叱道:“掐著本大爺幹什麽?鬆手!”陸雪征在暮色中看清了來人的相貌,不禁訝異的一挑眉毛,同時果然放下了手:“崇義?”葉崇義推著他往前走,一直把他推到了胡同外的僻靜處。“誰是你的崇義?”他仰起臉,眉目間含著早春的溫暖與凜冽,一雙眼睛波光粼粼:“你殺了我家老爺子,還有臉叫我崇義?媽的,我是你葉四爺!”陸雪征不動聲色的飛快掃視了四周,感覺身邊不像是個有埋伏的樣子。對著葉崇義做出懵懂表情,他疑惑的笑道:“崇義,你怎麽來了?”葉崇義西裝革履的打扮著,周身香氣襲人。對著陸雪征抿嘴一笑,他咄咄逼人的問道:“怎麽?做賊心虛,不歡迎?”陸雪征繼續偽裝茫然:“崇義,你到底是在說什麽?”葉崇義眼見四周無人,揚手就輕輕巧巧的抽了他一個嘴巴:“縮頭烏龜,有本事就把你的王八腦袋永遠藏在蓋子下麵,我看你能不能藏上一輩子!”陸雪征聽聞此言,卻是笑了:“崇義,你可是想讓我伸出龜頭?”葉崇義也笑出聲來,又用一根手指對準陸雪征的鼻尖點了點:“姓陸的,你真是越來越下流了!”然後他拉住陸雪征的手,不由分說的便往前帶:“陸雪征,跟我走!”陸雪征的手像一條魚一樣,很靈活的從他那掌握中抽了出來:“去哪裏?”葉崇義回頭向他挑釁似的發笑:“怕我向你報那殺父之仇?放心,我饒你不死,就是想你了,要和你敘敘舊。”陸雪征遲疑了一下,隨後對著葉崇義一揮手:“行啊,走吧!”葉崇義和陸雪征坐上黃包車,一前一後的去了東安市場。在那一帶找了家西餐店走進去,他們選了一處幽靜的雅間落座。葉崇義自作主張的為二人點了菜,而在侍應離去之後,陸雪征就抬頭望向他,微皺著眉頭說道:“崇義,你今天怎麽瘋瘋癲癲的?”葉崇義到了這個時候,忽然又沉靜了下來。挺直腰背向後仰靠過去,他翹起二郎腿,雙手十指交叉著放在了大腿上。對著陸雪征淡淡一笑,他低聲說道:“別跟我裝傻充愣,你當真以為你飛天遁地,絲毫線索把柄都流不出來?”陸雪征看著葉崇義,臉上恒久的微笑著,一言不發。葉崇義隨後做了一個深呼吸,而後慵懶的籲出了那口長氣:“我得誇你時機選擇的不錯,正趕上我大哥夫婦在歐洲旅遊。”陸雪征仍舊是不說話。於是葉崇義就在他的注視下一聳肩膀:“老爺子這兩年很看不上我。家裏的財政大權又都被掌握在大房手裏。我一直以為等老爺子死後,我會變成窮光蛋,被大哥從家裏趕出去。”然後他垂下眼簾,頗為自得的做了個鬼臉:“現在好了,我不必再擔憂了。”陸雪征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能對此事做出評論。盡管葉崇義已經看清事實,但他仍然是無論如何不能承認。這時大菜逐道的被端上來。待到幾樣主菜上齊之後,葉崇義展開餐巾平鋪到大腿上,隨後拿起刀叉,開始姿態優雅的切割牛扒。陸雪征見狀,隻得姑且放下眼前問題,吃完再說吧!葉崇義吃了兩口牛扒,又往盤中倒了些許番茄醬。側臉抬頭瞟向陸雪征,他見對方八風不動,正是一副厚著臉皮死不悔改的模樣。“你是什麽價?”他忽然問道。陸雪征毫無感情的抬眼反問道:“什麽價?”葉崇義笑了笑:“我知道你貴,可是不知道貴到什麽程度。你說給我聽聽,也許我也用得起你。”陸雪征拿起勺子喝了兩口濃湯,而後抓著餐巾擦了擦嘴角:“那要看是怎麽用。如果你是想在床上用我,我可以做義務工。”葉崇義此刻的精神似乎是不大穩定,聽到這裏,他臉上神色驟變,端起酒杯就作勢要潑向陸雪征。而陸雪征眼疾手快,立刻欠身攥住了他的手腕,隨即強行奪下酒杯,輕輕放回了桌麵上。安撫似的伸手拍了拍葉崇義的肩膀,他柔聲說道:“崇義,發什麽瘋?再鬧我就打你的屁股。”葉崇義恨恨的盯著陸雪征,那話哽在喉嚨口,竟是半晌說不出來,憋的一顆心砰砰亂跳。片刻之後他總算透過了這一口氣,這才從眼神到精神,一起緩緩鬆弛了下來。“姓陸的,少拿我當兔子逗。我這一趟是專門來找你的,限你明天中午之前和我一起回天津。我要用你!”陸雪征略略思忖了一下,忽然心中一動,懷疑葉崇義是要支使自己去幹掉葉家大少,葉崇德。這讓他犯了難——有錢不賺,似乎有違他的宗旨,但是殺了老子殺兒子,明顯也有違他做事的習慣。短暫的遲疑過後,他抬頭又看了葉崇義一眼,隨即用堅定的、不容置疑的語氣做出了回答:“讓我考慮一下。我下個月回天津,到時會給你答複。”第11章 一箭雙雕陸雪征在離開北平之前,給戴國章留下了一筆款子。他素來是論功行賞,出手決不吝嗇。但是戴國章自己思忖著,仿佛這一陣子並沒有做出過什麽貢獻。他有點心虛,傻乎乎的笑著,不肯去接支票。而陸雪征抓過他一隻手,將支票直接捺在了他的手心裏。“啊,大哥哥。”陸雪征拍拍他的胸膛,開玩笑似的說道:“你是老大,和他們當然不一樣。”隨後又抬手握住他的肩膀捏了捏,很親熱的笑道:“在我心裏,你是第一份的。”這話來的有緣故。戴國章幾乎就是和陸雪征年齡相仿佛,為人最穩重,極有眼色,而且是無條件的忠心耿耿。陸雪征嘴上不說,心裏當他是自己人。戴國章接了支票,因為嘴笨,說不出動人的言辭來,所以隻是深深一彎腰:“多謝幹爹。”陸雪征回到天津後,還是要住到金小豐那裏去。當然也有其它房產,化名是某某公館,其實房契全在他的手裏;他將房子派給哪個兒子居住,全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