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凱道:“不是喝不慣,是沒錢掙。” “喝得慣就有人買,有人買還會沒錢掙?”老桂嘀嘀咕咕地走開。 他走後李銳解釋道:“主要還是包裝不到位,所以茶葉的價格提不上去,利潤太少。” 也不知是對誰說。總之聞驍聽他們在這個話題上聊半天了,興致缺缺,始終遊離在談話之外,幫夏玨挑雞骨頭。 這樣又過了數分鍾,李銳依舊沒得到聞驍的搭話,到底是憋不住了,直接喊了他名字,問:“對了聞驍,一直沒聽你說起,你家是做什麽的?” 聞驍頓了頓,說:“我爸做金融。” “做金融?”徐成凱起身從砂鍋裏撈出一隻雞翅,“什麽意思,借貸?錢生錢?” 夏玨隱隱聽出異樣,抬頭遲疑道:“凱哥,你們……” 話沒說完,隻聽聞驍淡淡道:“雞翅能留給夏玨嗎?” 徐成凱愣了愣,繼而應了一聲,沒有放下雞翅,而是伸長胳膊。把剛夾的雞翅放進了夏玨碗裏。 聞驍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著他的舉動,隨後說:“具體的我不清楚,隻知道是做金融服務一塊,和一家國企有合作。” “所以你家是開銀行的?”徐成凱又問。 聞驍道:“是信托。” 李銳與徐成凱對視一眼。李銳還勉強能摸到個邊,徐成凱則是完全沒聽明白。 忽然夏玨放下筷子說:“我吃飽了。凱哥,李銳哥,我和聞驍下午就走,學校有事。” 這一點他們事先並沒有商量過。聞驍在幫他剝蝦,動作略一停頓。 徐成凱也是一怔,疑惑道:“你們國慶不放假?” “……不是上課,別的事。”夏玨含糊道。 他吃了聞驍剝的最後一隻蝦,就不再動筷子了,徐成凱夾的那隻雞翅也沒吃。 飯後,李銳開車把他們送回賓館拿行李,正好趕上當日最晚的退房時間。途中聞驍打開手機app,臨時訂了兩張回句州的高鐵票,把購票信息在微信上轉發給夏玨。 夏玨收到消息,無聲地回複了一個“好”字。 ——明明他們就並排坐在車後座,卻搞得像是秘密接頭。 “怎麽突然這麽急,”等進了火車站,徐成凱和李銳都離開了,聞驍總算可以直接開口問,“不再待一天?” 夏玨說:“還待什麽,等他們查你戶口嗎?” “問問而已,”聞驍明白過來,笑了笑,“不礙事。” 夏玨卻道:“何止是問問。他們肯定是自己生意做不下去,打你家主意了。早知道是這樣,我才不讓他們來。” 他很敏銳,說得也很直白,毫不掩飾對聞驍的維護。 聞驍忍不住伸手環住他的肩,說:“真的沒事。” 因為是假期中段,火車站的人沒有平時那麽多。夏玨掃視一圈,假裝打瞌睡,把頭靠在聞驍身上悶悶道:“反正我不喜歡這樣。李銳和凱哥做事都有匪氣,我不想你和姐姐,因為我惹到麻煩。”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聞驍捏了捏他的鼻尖,故意道,“再說也未必是為你。這麽自戀,也不想想你的麵子真有那麽大?” 夏玨小聲說:“我才不是自戀,你們就是對我太好了。” 聞驍撥開他的額發,想親他一下,但畢竟是在公開場合,隻能強迫自己忍住。 “不談這個了,”聞驍輕咳一聲,道,“你之前說,你在北茶山上看過日出,是怎麽一回事?” 夏玨呆了呆。 “學校組織的普通春遊,怎麽可能有機會看到日出,”聞驍接著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在山上過夜了?” 夏玨說:“不是——” 聞驍逼近他,警告道:“說實話。” “……是,”夏玨縮了縮腦袋,老實回答,“我是在山上過夜了。” 聞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問:“你一個人?” 夏玨心虛地轉開視線:“嗯,一個人。” 聞驍用看似平靜的目光注視著他。 “我不是自己想這樣,”夏玨很快投降了,“我、我沒辦法。” “沒辦法?” 夏玨支吾道:“就是有幾個同學追著我。他們人太多了,我打了一會兒隻能跑,後來就迷路了。” 十三四歲的孩子在山裏迷路、不得已過夜,這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卻被他三言兩語、如此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聞驍深吸一口氣,問:“那你不見了也沒人管?老師呢?和你打架的是哪幾個人,後來怎麽樣了?” “他們和老師說我先走了,所以老師沒管,”夏玨回想道,“後來我沒事,回學校把他們的書包一個個全扔了。” 聞驍緩緩握住他的一隻手:“扔書包算什麽,他們是想殺了你。” 夏玨苦惱道:“是輕了點,但大概我那時候也沒興趣再做別的了,而且——” “而且什麽?”聞驍下意識詢問。 夏玨說:“而且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日出,特別有力量感——和後來遇到你的感覺一模一樣。”第115章 化蝶18 被人用“日出”這樣誇張的場景去形容,聞驍從沒有過類似的經曆,心中一跳,頃刻湧上了一股大約是出於不好意思的不自在。 他忍不住抿了一下唇,說:“我又不是尼采。” 夏玨笑道:“那可能我的腦海裏住著帕瓦羅蒂吧。”說著佯裝與聞驍耳語,不顧四周來去匆匆的行人旅客,借助手掌的掩護,在聞驍臉上快速親了一下。 那一瞬間,聞驍猛地收緊手中力道,牢牢扣住了他的五指。 傍晚,兩人回到句州,度過一夜。 次日早晨醒來,他們收拾行囊,共乘飛機前往北京——並不是聞驍的學校提前開課,而是之前,聞驍曾經對夏玨說過,假如回家後發現沒什麽事,就按原計劃,帶他去北京玩。這件事現在因為一些臨時變動,已經耽擱了數天。 中午十一點,飛機在首都落地,前往學校又花費了一個多小時,到頭來,夏玨的遊玩時間僅剩兩日半。 好在逛一逛標誌性景點也夠了。而且一對異地情侶,相比旅行度假本身,通常更珍視彼此陪伴、相處的機會。 大概也正因為此,期間兩人待得最久的還是北大校園。夏玨的意思,是想把校園內的每個角落都記住,這樣自己走後,可以在心中繼續想象千裏之外,聞驍每天的生活。 未名湖畔,斜陽夕照,水光塔影相映。 已經看了許久,夏玨還是很不舍,好像不舍這片好風景,又好像不舍得即將離開。聞驍提醒他道:“再待下去,我就攔不住那邊攝影社的同學了。” 距他們幾步的地方,幾個扛槍抬炮的男女生在蠢蠢欲動。 夏玨抬手,再一次把聞驍的帽簷壓低,小聲問:“他們平時也這麽拍你嗎?” “是想拍你。”聞驍說道。夏玨今天沒戴棒球帽出門,他直接掀起夏玨衛衣上的連帽,從後麵把這顆惹眼的腦袋包住。 如此一來,夏玨前麵的衣領自然會下垂,露出鎖骨底下一片白皙的皮膚。聞驍看了幾眼,覺得大為不妥,得寸進尺地將他胸前的抽繩收緊,打了個醜得很別致的結。 於是夏玨整個人被悶在了衣服裏,哭笑不得:“聞驍,你弄什麽呢。” 聞驍置若罔聞,用一條胳膊環繞他的肩,把人帶走,說:“去吃飯。” “照片……”夏玨遲疑著,想回頭。 聞驍挨著他道:“其實沒關係,他們如果沒得到允許,也不會擅自拍人像。” “那你還把我包成這樣?”夏玨小幅度掙紮了一下。 聞驍摟緊他,隨口道:“有風沙。” ——一語成讖。 七號下午,北京市大風,聞驍送夏玨去機場,兩人都不得不戴口罩出門。 辦完值機手續,下一步就是進安檢通道,非乘客不能入內。人潮匆忙的機場大廳,夏玨扶著行李箱的拉杆,望著聞驍蒙在口罩裏的臉,忽然不知該說什麽。 他發現自己這次的情緒比先前都要濃,可能是因為他們都明白,十一黃金周一過,下一個長假就隻有寒假了,平時再想見麵,恐怕也隻能周六日匆忙飛個來回。 “不說話,是想我走了?”兩人安靜對視片刻,聞驍問。 夏玨一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拽聞驍的外套下擺。 “——噢,是舍不得我。”聞驍取下右耳的掛繩,露出臉笑了笑。 明明彼此見過無數次,連眉毛的走向、眼睫的曲度都記得,可這樣乍一笑,夏玨還是看呆了。 他好不容易才回神,隨後咬了咬嘴唇,說:“是又怎樣。再笑,我就把你藏進箱子裏帶走。” 聞驍道:“好啊,你試試看。” 夏玨倒是真想試,可那怎麽可能?他隻能不吭聲,攥著手裏的布料。 聞驍今天穿的是一件款式休閑的迷彩夾克,防潑水的纖維材質,表麵很滑。此刻被夏玨拽久了,他索性一轉身,輕鬆把衣服脫下來,一甩,搭在夏玨手臂上。 夏玨一愣。 “給你帶走,”聞驍隨即道,“夠不夠?不夠也沒有了,我總不能脫光了回去。” 夏玨一時間被逗得想笑,但心裏有更複雜的情緒在湧動,又笑不出來,於是神情變得很奇怪。 “你會不會冷?”夏玨輕聲問,事實上已經抓著衣服,舍不得放手了。 聞驍說:“現在不會,再晚有可能。” 夏玨這才捧著衣服,一步三回頭地去安檢口排隊。 聞驍目送他消失在檢驗台後,轉身一刻不停地走,一直等出了機場大門,才總算放緩腳步。 仿佛隻要稍猶豫一秒,自己就會更加難以割舍,在裏麵難以離開。 機場外的風很大,脫掉外套的聞驍身上隻有一件長袖t恤,站在北京十月的天氣裏,感覺自己確實有些單薄。 之後他乘地鐵回學校,途中和夏玨在微信上保持聯絡。可惜夏玨在他到宿舍前登機了,最後發來的消息,是一張抱著他那件外套的照片。 聞驍對著這張照片看了很久,宿舍裏室友叫了他兩聲,他都沒反應。 “看什麽呢,這麽專心。”室友季新詞好奇地湊近。 聞驍動作飛快,敏銳地按下鎖屏鍵,問:“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