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師弟,”付寧宇沒幾句就開始調侃,“開學後有什麽問題,記得隨時找學長,學長罩你。”  同在北大,開學後他大二,聞驍大一,確是學長與師弟無疑。  陳新嶽聽了喃喃道:“靠,還能這麽討便宜。早知道我也去上北大,在聞驍麵前搞個哥當當。”  聞驍各瞥他們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麽,都想給我當哥,那先過了他這關。”  說著他忽然拍了一下身邊夏玨的肩。頓時,付寧宇和陳新嶽的視線一齊集中過去,反應之大,仿佛目光帶有力度,夏玨有種自己會被撞到踉蹌後退的錯覺。  先前他們已經互相自我介紹過了,氣氛不鹹不淡,直到這時,突然濃烈起來。夏玨感到疑惑,不知道付寧宇和陳新嶽這突如其來的震驚是怎麽一回事。  其實答案很簡單,這兩人內心的念頭無非是同一個:哥哥?聞驍叫這人哥哥?難道……  他們開始使勁發揮作為成年人的想象力。聞驍和夏玨這兩個名字,在他們腦海中一會兒前者在上,一會兒後者在上,搖擺不定。  可惜此二人還是太年輕、太天真純良,終究沒能猜中聞驍一般是在哪些情形下、用什麽樣的語氣叫夏玨“哥哥”的。他們也不會知道,為什麽夏玨在被聞驍“敬為兄長”時,往往會淚盈於睫、渾身顫顫,哭得喘不過氣。  四人一起吃了午飯,去網吧打遊戲。夏玨打得很凶,風格與外形極不相符,再次讓陳新嶽和付寧宇一臉訝然。  付寧宇恍惚記起,夏玨是和聞驍一起打過群架的。  “真看不出來……”他不禁說道。  聞驍有意問:“看不出來什麽?”  別人越是看不出夏玨的內在,聞驍越是有一種自己人自己懂的愉悅心情,以及滿足。  然而付寧宇也是聰明人,立即對聞驍眼中的優越感心生警覺,預感自己要被喂狗糧,選擇了閉嘴。  直到臨別時,趁著夏玨去上洗手間,他終於忍不住對聞驍感慨:“難怪啊。我就說,你怎麽突然開竅了,原來是遇到了這種神仙。長得帥,又有個性……你瞧那發型,那氣質,搞藝術的?”  聞驍看了他一眼,說:“不是。”  “不是?”一旁的陳新嶽意外,“真挺像彈琴畫畫的,我一直以為是呢。”  聞驍開始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他們。  “你幹嘛?”付寧宇起了半身雞皮疙瘩,不由地開口問。  聞驍頓了頓,淡淡道:“新嶽是有女朋友,我知道。至於你——付寧宇,你是straight沒錯吧?確定?”  付寧宇沉默片刻,緩緩對他比出一個中指,過了兩秒,另一隻手覺得不夠,又比出第二個。  ……  兩周後,句州公布了本科第一批錄取情況,聞驍毫無懸念地進入北大光華管理學院金融係。  而隨之到來的夏玨的錄取結果,則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誰也不曾料到,付寧宇那句“搞藝術的”會如此靈驗:夏玨是被第一誌願南昌大學錄取了沒錯,可錄取他的,竟然是工業設計係。  這個專業的名稱中有“藝術”二字,又設立在藝術與設計學院,兩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係統出錯了。可上網查了才知道,原來工業設計係是南大藝術學院唯一麵向理工科招生的專業,隸屬工學,而非藝術學,偏向機械工程,學費也比其他藝術類專業低了一半多,在五千出頭。  也是湊巧,作為南昌大學的品牌專業之一,工業設計的熱度一直居高不下,分數和法學不相伯仲,今年卻爆出冷門,比法學低了十多分,而且填報人數也空前得少。  夏玨愣愣地看著屏幕上的頁麵,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傻眼,還是該慶幸。  聞驍還在手機上查資料,各個方麵的。夏玨湊過去看時,他摁下了鎖屏鍵,貌似是為了回避。  “是不是有哪裏不好?”夏玨心中一跳,以為他看到了□□。  聞驍卻搖了搖頭:“沒有,我看了,往年口碑一直不錯。”  “真的?可總歸是設計係,”夏玨擔憂道,“我從來沒學過畫畫啊。”  聞驍也覺得,學這一行,有美術基礎肯定比沒有要好。  “那就從明天開始,去畫廊上課。”他很快想到了辦法。  和倪嘉的“東流”不同,由於方琴心已然逝世,“琴心”的二樓不再是她的個人工作室,而成了美術培訓教室,聘請老師開設專業課程。這些老師多半是方琴心生前帶過的優秀學生。  夏玨聽了,下意識地開始用手機查銀行卡餘額。  “你做什麽?”聞驍看見了,用手掌去遮他的手機屏,“別又想出錢。那兒以前付寧宇陳新嶽去過很多次,他們都不用給,難道你還要?”  夏玨說:“他們是偶爾去,我是要上一套課程,這不一樣。”  聞驍皺眉道:“你又知道不一樣了?付寧宇以前想考建築設計,畫了整整一學期的周末兼一個暑假。”  夏玨語塞。  “我說過,你不要跟我分得這麽清楚,”聞驍道,“還有姐姐。每次你和她算賬,她都會告訴我,這表示她也不想你這樣,她肯收下,是不想讓你不舒服。我們都拿你當家人看待,你明不明白?”  夏玨怔了怔,很受“家人”二字的震動,可他與聞驍之間巨大的家境差異,仍使他無法不去過分關注這些。他有自己的原則想要堅持。  “那等以後,”聞驍見他不肯鬆口,換了種說法,繼續道,“這個家還有的是我們要付出的時候。你與其現在一分一分掏空自己來還,不如攢到以後多做一些。”  他們有過多次類似的討論,這番說辭已經很合情合理了。夏玨仍在猶豫,但勉強暫時退出了手機銀行。  聞驍鬆了口氣。他知道夏玨其實沒多少錢了,最近的一大筆租房收入全部轉給了聞如是,畢業旅行的錢也原原本本給了他,現在身上估計隻有少量生活費,念大學的學費大約還要靠每年上限八千元的助學貸款。  哪怕再供十個大學生讀書,對聞驍的家庭來說,也不過是九十、九百牛一毛。聞驍是真的不希望夏玨太把心思放在經濟上,畢竟現在社會上的借貸騙局也很多,而中招的也常常是缺錢的學生。  一想到未來已成定局的四年異地生活,他就一點隱患也容忍不了。  聞驍想了想,給聞如是發去一條微信消息。  於是傍晚,聞如是下班後帶著兩疊文件回來了,給聞驍和夏玨一人一份。  夏玨茫然地打開文件袋,發現裏麵是一份“借貸合同”:  “甲方(姓名___,身份證號_____)因生活需要,向乙方(聞如是,身份證號3x0103xxxxxxxxxxxx)借款合計人民幣玖萬陸仟元整。乙方將以按月支付方式,於每月一號向甲方支付人民幣貳仟元,時長四十八月。甲方須在四十八月結束後的二十四月內將借款加利息合計人民幣拾萬元整歸還乙方,每逾期一日,以人民幣伍元計算罰息,直至還清為止……”  這種奇特的支付借款方式,以及低微到仿佛在開玩笑的利息,夏玨一眼就看出了這份合同的實質。  ——他不能接受不在經濟上和聞驍算清楚,聞驍就托聞如是找了一種“能算清楚”的方法,在他就讀大學期間給予他經濟上的幫助。  並且為了盡量減少他的不適,聞如是還對聞驍也一視同仁:兩人都是每月兩千生活費,在畢業後兩年內歸還,近十萬,一共借六年,利息隻要四千塊。  而一般的民間借貸,年利息普遍在百分之三十多,隻要不超過36%,都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以內。  夏玨咬了咬嘴唇,抬頭看聞如是,又看聞驍,驟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他想:原來他那點小小的自尊,真的有人在乎,真的有人會用心去盡力維護。  聞驍已經拿筆,飛快簽完、按了手印,看著他,眉頭微蹙,有點憂慮的樣子;聞如是喝著茶,神色溫和。  夏玨知道聞驍是怕他依舊拒絕。他突然有一種奇異的念頭,似乎對方明明已經做到極致,卻仍在擔心自己對他不夠好。  他輕輕吸了吸鼻子,提筆開始填寫,寫完後用食指的指腹去沾鮮紅的印泥。  沾到的一瞬間,夏玨感覺自己的手熱得厲害,仿佛觸摸到的不是印泥,而是聞驍與聞如是無比赤誠的真心實意。  他小心翼翼地摁下去。  “好了。”聞驍眉頭舒展開,眼中流露出輕鬆的意味。  聞如是把兩份合同收好,開玩笑道:“什麽叫好了?你們可小心點,年紀輕輕就欠了我一屁股債。”  聞驍笑了笑,夏玨輕聲道:“謝謝姐姐。”他又想哭,又想笑,其餘的再說不出來。  聞驍在看他,聞如是適時提著文件袋去了樓上,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她走後,夏玨與聞驍對視半晌,倏爾用力抹了一下眼角,翻身主動坐到了聞驍大腿上。激烈的感情在他胸口起伏,忍不住要化為實質行動。  聞驍微微眯起眼睛,撥弄他的耳垂,問:“想幹什麽?”  夏玨雙眼一眨不眨,說:“想聽你叫我哥。”  這幾乎成了他們關於某個姿勢的暗語。  夜更深了。  無數次拋起又墜下,無數淚水與掙紮。腰肢被拿捏著,像著了火,顫顫的火苗抖動著,自己要迎風上下起伏。  經久不熄。  夏玨半夜醒來一次,起夜,腿抖得難以支撐,一手摁在床頭櫃上。  摁亮了聞驍的手機,指紋鎖解了,還不小心切出了瀏覽器頁麵。隻見搜索欄赫然是:藝術學院gay多。  夏玨一愣,隨即想起白天自己湊過去時,聞驍匆忙鎖屏的樣子。  明明身體酸痛得要命,他卻沒忍住,無聲地笑了。  艱難起夜回來,夏玨重新鑽進聞驍懷裏。聞驍在睡夢中伸出胳膊抱他,他在聞驍手背上輕舔了舔。  ——百分百,純天然,檸檬味。  可往下咽時,卻又好像吃了一顆甜甜的牛奶草莓。  作者有話要說:總覺得這章節奏有點怪qwq第107章 化蝶10  正式收到錄取通知書,是在七月末。  那時夏玨早已習慣了每日在回響畫廊和聞驍家來回往返。除了周六天,他都是早上八點半到畫廊,然後一直待到下午五六點,連午餐也在走廊盡頭的開放式休息區解決。  這樣沒過多久,聞驍就發現自己和夏玨的相處方式變了。最初他理所應當要陪夏玨一起聽課,然而他和聞如是都沒繼承到母親的藝術細胞,畫室的培訓與練習對他們而言,偶爾可以,太多就有些折磨人了。  夏玨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開始勸他去附近的體育館鍛煉,或者去圖書館看書。聞驍去了一回,兩回……到後來,兩人之間漸漸達成了一種微妙的默契,就是早晨一起出門,在分叉口暫別;傍晚一個去找另一個,再一起回家。  這樣的規律和他們複讀時有些接近,但也有明顯區別,因為他們彼此交流時,談的不再是一個共同話題:高考;而是其他差異更大的東西。他們從相遇起就始終緊密交纏的生活,出現些微鬆弛,各自伸出了額外的枝丫。  聞驍原本以為自己會為這種失控感到煩躁,可實際麵對過後,又覺得並不是不能接受。  比如當他打完球、一身汗地站在畫廊門口時,忘了脫圍裙、圍裙上還沾著不少顏料的夏玨從裏麵走出來,兩人對視的那一刻,都有一種十分特別的感受,仿佛兩個本來不相幹的世界僅僅由於他們而碰撞在一起,擦出了奇妙的火花。  期間,他們還偶然碰到了一次倪嘉。  之前因為複讀,根本沒有課餘時間,兩人就都沒再去過倪嘉的畫廊,這回遇見才知道,“東流”居然要關門了,大量倪嘉的畫作將被轉到方琴心的“回響”展出寄售。  聽她本人的意思,一方麵原因是她近日就要出國長居,另一方麵,傳統畫廊本身的經營也越來越在市場中顯出劣勢,越來越難。  不知不覺,到了八月下旬的周日,聞驍提前訂好飛往北京的機票,先一步開始收拾行李。  他把旅行箱攤在地上,分門別類向內填充。夏玨在旁邊捧著本子,畫他各種姿勢的速寫。  一開始畫風正常,繼而紙上的人衣服越來越少——夏玨好像在眼中安了透視一樣,自動穿過衣物遮擋,畫了大量聞驍的裸/體。  一直畫到他自己臉紅得受不了,才停下。  “怎麽搞的,臉這麽紅,”聞驍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起身問,“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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