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要趁他洗到一半進來打劫？ 他現在渾身上下除非是穿的戴的，鞋，表，其他還真沒什麽可打劫的。 聞驍摩挲了一下一次性紙杯的杯沿，漠然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兩人右側的第三個房間內傳來一陣叮鈴鈴的聲音，像是鬧鍾在叫。 夏玨馬上走開。 聞驍看見他把發出動靜的房門打開了一條縫。房間內投射出一道暖黃色的燈光，斜著打在地麵上，照亮了夏玨的拖鞋鞋麵，是一隻憨態十足的小白熊。 夏玨擠進去，屋內傳來一些聲響。很快，他合上房門走回來，沒有解釋什麽，也沒有回答聞驍之前的問題。 “這個時候的鬧鈴？”聞驍隨口問。 夏玨搖搖頭，居然很平靜地說：“不是，是我爸，生著病，我得每隔幾小時去看一看。” 聞驍動作頓住，整個人恍惚起來。 一瞬間，他想到自己離開之前，聞征明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畫麵。 “……聞驍？你怎麽了？” 耳邊傳來夏玨的聲音，他意識到自己走神了。 “我沒事，”聞驍說道，“生病怎麽沒住院？” 夏玨說：“年紀大，快走到頭了，很多事情沒有辦法。” “走到頭？” “嗯，老光棍，五十多了才有的我。” “那——”聞驍下意識地想說到母親，又覺得太唐突。 夏玨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笑說：“你是不是想問我媽媽的事？我沒見過她，好像是生下我就走了。” 這個“走”字用得很微妙，含糊不清，但聞驍也不方便具體再問。 “好啦，千萬別安慰我，我早都習慣了。倒是你，說了那麽多，到底要不要洗澡？”夏玨問，“都這麽晚了，難道你要回去衝涼？” ——第四次。 就算是為了看穿對方的目的，聞驍也該答應了。 夏玨於是說：“跟我來。” 他帶聞驍走進左側的房間。進去之後聞驍發現這套房子的格局很好，夏玨的臥室內竟然有一座獨立衛生間，這在附近一帶算是很不錯的了。 臥室亮著一盞床頭燈，燈光並不很強，夏玨從衣櫃裏給了他一條白底細線格的幹毛巾，又半開玩笑地拿來一條黑色白邊的內褲。 “換一換，介意嗎？”夏玨問，眼神稍稍促狹，“或者我去拿吹風機——” 結果聞驍竟然接了過來，一下子打斷了夏玨的話。他摸了摸手中的布料，柔軟的純棉質感。他基本可以確定這條內褲隻洗過一次，很大概率是新的。 “太小了吧。”聞驍說了一句，把內褲拋在床上，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或許是因為對方突然說出家事，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聞驍和他開了個男生之間很普通的玩笑。 結果夏玨眼裏的促狹刹那就消失了，臉上泛起了完全遮掩不了的紅暈。 這種誇張的反應讓聞驍覺得有點意思。微妙的心理落差，他找回了自己占據上風的舒適感。 聞驍褪下手表，然後開始脫掉上身還潮濕的運動衫。他有很好的運動習慣，體魄發達，雖然並不刻意去練肌肉的形態，身體的線條還是結實流暢，非常漂亮。他一邊脫，一邊在心裏推算接下來的事情走向。 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非常難擺脫。運動衫向上蓋住頭，他耐心地拉扯。 這時，一件聞驍怎麽也推算不出的事情發生了：他感覺自己的後背一熱，好像是夏玨把手掌貼在了他的皮膚上。 起初夏玨的手有些涼，但很快變熱，和他的體溫相吻合。 聞驍使勁，一把扯掉頭上的衣服，皺眉避開他道：“幹什麽？” 映入眼簾的是夏玨無比專注的眼神，深深的，在湧動。 “你之前不是在看我？”夏玨輕聲道，“好看嗎？” 聞驍表情冷漠：“我看你什麽了？” 夏玨咬了咬嘴唇。 “我覺得你也很喜歡我，”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我們……” 他毫無預兆地撲上來，緊緊纏住聞驍光裸的上身，嘴唇與聞驍貼在一起。 聞驍的本能反應是差點把他摔飛出去——聞驍真的有那個能力，隻不過一出手，夏玨肯定會受傷。 “你瘋了？”他壓住火，猛推一把，將夏玨甩到衣櫃上，一聲巨大的刺耳動靜。夏玨發出痛呼。 現在聞驍完全明白夏玨的意圖了。 ——這是個同性戀。 “我警告你——”聞驍冷冷道。 “警告我什麽呢？”夏玨靠在衣櫃上，低頭，長發垂下來遮住臉，“警告我你未成年，你要告我……你？” 汙穢的兩個字。聞驍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夏玨突然抬起頭。聞驍一愣，發現他滿臉通紅，嘴唇都咬破了，明顯地在害羞，可說出的話又那麽不堪入目。 “你不想做？”夏玨盯著他說，“還是不喜歡我？那你變心還挺快的。” 聞驍不知道自己用怎樣的目光打量過對方，聽到這話心裏隻有窩火，可自幼的教養又讓他罵不出太多髒話來。 ——教養。 這個關鍵詞抓住了聞驍的神經。教養是什麽帶來的？是聞征明一刀一刀刻在他身上的。 聞驍心中忽然一動。 他來這裏是為了改變的，眼前有一個現成的機會擺在他麵前，帶給他的不僅是改變，而是劇變。 可以報複聞征明的劇變。 就這麽一秒的時間，聞驍換了個主意，感到心頭的怒火在平息。 “所以你想要什麽？”他的語氣平靜下來，“你是想讓我跟你……上床嗎？” 他的態度變化太突然，夏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想讓我睡.你，是這個意思嗎？”聞驍繼續問，他沒發現自己的耳朵已經變得比夏玨的臉還要紅。 夏玨驀地用一隻手貼住臉，可能是臉上實在太燙了，也可能是有點不相信這是現實。 夏玨走過來，慢慢接近他。體溫相接，這一次聞驍沒有明顯的抵觸。 “去浴室吧。”夏玨說，睫毛不停地微顫。 窄小潮濕的空間，磁磚冰涼。 說不清是出於什麽契機，他們開始接吻——以一種相當粗糙的吻法。如果聞驍有經驗，會發現夏玨的動作很生澀，與他大膽的行為並不相稱。 可惜聞驍自己也是白紙一張，完全不得章法。而且他腦子裏越來越亂，一方麵覺得整件事很荒謬，另一方麵又覺得自己找到了報複聞征明的新方法。隻要能報複聞征明，他沒什麽不行。 熱水從頭頂的花灑噴發，散落。環境升溫，他們互相接觸的皮膚好像快要融化一樣，膠著。 夏玨的手臂勾著聞驍的脖子，身體的反應已經十分明顯。兩唇分離時，聞驍看見他的眼神裏滿是迷戀。 “最後確認一次，”聞驍也有些微喘，但比對方清醒得多，“你不認識我，我們沒有關係。” “我很喜歡你。”然而夏玨說。 這個答案不是聞驍想要的。 “……我們沒有關係。”聞驍重複一遍，神色冷了下來。 夏玨眼中流露出困惑，“聞驍？” 聞驍。名字。 聞驍用力閉了一下眼。 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他，很容易讓他慣有的理智回籠。而一旦他的理智壓過剛才突然被激發出的對聞征明的情緒，這件事就無法繼續下去。 他睜眼，用一隻手隔開自己與夏玨的身體。 夏玨感覺到氣氛的異常，試探地接近，想再次吻上來。 聞驍製止他：“夠了。” 夏玨的動作被迫停頓，很惱火，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又這麽突然？為什麽？” 聞驍也在為自己的反複強壓怒火，說：“沒有為什麽，你又為什麽找上我？” 夏玨道：“我說了我喜歡你。你不相信？” “我們從見麵到現在有一個小時嗎？”聞驍語氣有些嘲諷，“你的意思是你對我一見鍾情？” “是啊。”夏玨卻坦然道，居然還笑了笑。 聞驍嗤了一聲。 夏玨見他不以為意，又說：“你信不信，我知道你要什麽。” 這句話倒是讓聞驍怔了怔。 夏玨趁機湊近他，意味不明道：“我也知道你可能喜歡女人，我可以……” 後麵的話夏玨沒說全，用力抱住聞驍。聞驍被這一下抱得猝不及防，一時沒能掙脫。 夏玨不放過一絲機會，柔聲在他耳邊撩撥：“試試我，好不好？” 那種因為欲望還沒完全消退，微微沙啞的少年嗓音。聞驍一瞬間汗毛倒豎。 一聲劇烈的動靜，他直接把夏玨摁在了洗衣機上，不能動彈。 夏玨後背撞到洗衣機，兩手空空，還隱約維持著擁抱的動作，好一會兒才垂落。他終於放棄了，低聲道：“那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 聞驍看他的樣子，又有點可憐，想了想道：“因為你說的沒錯，我喜歡女人。” 而後他走出洗手間，在臥室費勁地穿上濕衣服，經過客廳，出去，關上了外麵的大門。 “砰”一聲響，將兩人徹底隔斷。 樓道裏，聞驍看著空空的左手腕，發現手表還在夏玨那裏。 夏玨一直在洗手間裏沒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