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腎衰竭無法根治,隻能盡力延緩發病速度;而急性腎衰竭則凶險的多,如果治療不及時,不超七天貓咪就會永遠的離開主人。這隻病寵的主人是一家三口,女主人說在她還沒出嫁的時候,這貓就在家裏了,當時上婚車時,貓還當了她的“伴郎”。這隻貓是他們共同的家人,他們都不願讓貓咪離開。鑒於病情嚴重,如果想要挽救它的生命,隻能嚐試做透析,可是貓咪年歲這麽大,透析很有可能不能緩解症狀,反而加重它的身體負擔。醫生不敢貿然下針,生怕它撐不住,一家三口帶著貓輾轉幾個醫院,最後求到了認真寵物醫院裏。因為之前的耽擱,貓咪來時一直在不住的哀叫,聲聲嘶啞,聽到的人仿佛心口被扯開一個大洞。接診方醫生看了之前的化驗結果,又檢查了一遍貓咪的狀態,確認貓咪的情況已經到了懸崖的邊緣。方醫生把他們帶進診室,隱晦的問他們:“……接下來的話,可能其他醫生也和你們說過,但我出於職業原因還是要再提醒你們一遍。貓咪的年紀很大了,而且它一直在忍受病痛的折磨。現在的情況是這樣,一方麵,它治愈的可能性隻有百分之五十,另一方麵,即使治愈了,也有可能轉成慢性腎衰,這就需要你們費心看顧,以它的年齡和身體情況,稍有不慎就會病情反複。……這句話我本不想說出口,但是我建議……”女主人麵色蒼白的打斷了他:“方醫生,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這話我們聽過太多遍了,如果我們想放棄它,那麽我們隨便一家醫院都可以做。而我們現在帶它到這裏來,就是想找個希望。”她說話的同時,她的兒子握著貓咪的爪子,小小的男子漢身高還不到大人的腰部,已經學會了用溫柔的手法替貓咪按摩,想要減輕它的痛苦。方醫生見這家人已經做好了決定,隻能同意了。在開診療單據之前,他最後提醒了他們一次:“我們肯定會盡力施救,但也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以現在的情況,它可能撐不下來……”“不,”男主人斬釘截鐵的說,“我相信它能撐下來的。”這一幕被攝像機忠實的記錄了下來,三位主人輪流親吻了貓咪的額頭,拉著它無力的爪子,在它耳邊反複的鼓勵它、撫慰它,希望它能戰勝病魔,重新回到他們身邊。小男孩抱著它的脖子,細聲細氣的說:“媽媽說,貓的年齡和人的年齡不一樣。我剛出生時,你是一個‘叔叔’,現在你是一個‘爺爺’。可是我不想讓你當我的叔叔也不想讓爺爺,你比我大十歲,你當我的哥哥好不好啊?”這句話像是戳中了一道開關,女主人撲到了男主人的懷中,把頭抵在丈夫的肩膀上,疲倦而悲傷。她的丈夫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牽過了孩子,一家三口目視著方醫生帶走了貓咪,去為它做透析。沒人能料到未來的結果,他們做了一切,隻希望死神的到來能來的晚一些,更晚一些。下午兩點,豔陽高照。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候,冬天已經過去了,春天的陽光透過玻璃大門,鋪灑在地上,一切都暖洋洋的。小楊昏昏欲睡的趴在前台,整個人都放空了。攝像大哥打了個哈欠,放下攝像機,拖過來一個椅子坐下,像是門神一樣靠在大門旁打瞌睡。池駿的雙手在筆記本電腦上飛馳,他一臉嚴肅像是在處理什麽要緊的公事,可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其實是丁大東又在qq上騷擾他了。醫院裏靜悄悄的,治療室裏,幾名主人守在打點滴的病寵身邊,有的在玩手機,有的在看書。那隻做透析的貓也被轉移到了治療室了,它懨懨的躺在一次性尿墊上,陪伴它的是男主人,女主人帶著孩子回家吃飯了。醫生和護士們經過一上午的忙碌工作,終於得了空閑可以歇歇腳,何心遠捧著一本獸醫執業考試的指定教材認真研讀,遇到不會的就輕聲詢問任真。這個下午十分寧靜,時間好像被停住了,空氣裏都是陽光的味道。忽然,一位麵色深沉的老先生抱著一隻狗推開了醫院大門,大門上掛著的動物玩偶機械的吐出了一句“歡迎光臨”。小楊從夢中驚醒,她迷糊的揉揉眼睛,晃悠悠的向著老先生迎去。老先生懷裏抱著一隻老態龍鍾的雜毛犬,黑白色背毛很是蓬亂。他抱它的姿勢不像是在抱狗,倒像是在抱一個小嬰兒,那隻老狗的肚子朝上,安穩的窩在主人懷裏,一雙黑色的圓溜溜的大眼睛直視天空,過很久才緩慢的眨動一下。小楊伸手想要接狗,老先生卻不讓,徑自抱著狗走進了醫院的候診區。他穿著一雙沉重的運動鞋,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發出悶悶的聲響。他的到來喚醒了安靜的醫院,大家不約而同的都扭過頭來注視著老先生和他懷裏的狗。老先生抱著狗直接坐到了等候區的長椅上,彎下腰,把懷裏的狗輕輕放在了地上。那隻狗四肢剛一落地,身子就不受控製的軟倒下去,老先生扶著它,任它慢慢的癱倒在地。他的手放在老狗的背上,一下,一下,使勁的摸著它。何心遠走到它身邊,蹲下身子想要為它做檢查。老先生攔住了他:“不用檢查了。”“什麽?”老先生沒有抬頭,聲音壓抑:“它十八歲了,站不起來,趴不下去,耳朵聽不到了,眼睛也看不見了。它現在不會拉屎也不會撒尿,我昨天給它喂肉吃……它連嘴巴都合不上了。”十八歲。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八歲,可是對於狗來說,十八歲已經是它們生命的盡頭了。何心遠沉默了良久,輕聲問:“那您帶它來,是想……?”老先生再次從頭至腿重重的撫摸了愛犬兩次,半晌才從嘴裏擠出幾個字:“……給它一針吧。”老先生到最後都不忍心說出那三個字,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這句話卻像是一記重擊,狠狠的敲打在每個人的心口。池駿注意到,所有的寵物主人不約而同的撇過了頭,悲傷的重壓像是大山裏的迷霧,漸漸的彌漫了這裏。何心遠的眼圈紅了,他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是在看到那隻病犬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時,他清楚老先生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們這裏有一間專門用來……‘告別’……的房間,我帶您過去吧。”何心遠說。“不用了。”老先生搖搖頭,“從它第一次倒下的那天開始,我們相處的每一天,都是告別啊。”任真拍了拍何心遠的肩膀,讓他先去準備藥物,何心遠低下頭匆匆離開,不想讓老先生看到自己落淚的模樣。其實何止是他,整個醫院裏所有的寵物主人都在落淚,大家都不敢哭出聲,更不敢把目光放到他們身上。看到了他與它,他們情不自禁的聯想到了自己。寵物的壽命是有限的,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對於人來說,絕大部分的寵物在自己的生命中隻占了短短數年光陰,而對於所有的寵物來說,這個給自己吃、給自己喝、陪自己玩、用心愛護自己的人,是它們一生最長的依靠。如果人生是一道長長的河,你是掌舵人,而它們就是天上的鳥,水裏的魚,岸邊的楊柳,它會陪你一時,帶給你一刻歡愉,可終究會被你的船拋在身後。陪伴總有盡頭,它們會再入輪回,而它們的主人還在紅塵中顛簸,等待著下一個小生靈走進他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