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楊剪孑然如孤影,穿越這一切,走回他身邊。第70章 往山下去(完結章)清早起床後,兩人受到了挽留。那位讓他們借宿的好心老婆婆把早飯端到了房間門前,說了幾句,大概是要他們吃飽了再走。當時李白正沉在木板床帶來的腰酸背痛裏不想坐直,望著起了黴點竹製天花板發呆,而楊剪背對房門,正在扣襯衫扣子,“好,”他回了下頭,大聲說道,“一會兒我們下去跟您一塊吃吧!”老婆婆“哎哎”應著,笑嗬嗬地走了。也端走了方才的飯食。李白抱著被子打了個滾,額頭抵在楊剪腰後,鼻尖拱進襯衫下擺,“我想洗澡了。”楊剪“嗯”了一聲。李白又道:“雨幹了之後衣服發脆,頭發糾成一綹一綹,身上癢癢的。”楊剪把袖子挽到了手肘。李白丟開被子,抱住他說:“你想洗澡嗎,楊老師?”這回楊剪終於沒有對他放任自流。扣子扣到最後一顆,他站起來,把李白在床麵上扶正,又蹲在床邊幫他套起褲腿,“回酒店就能洗。”“哦。”李白眨了眨眼。“想回去嗎?”楊剪又道,抬起頭來,跟他四目相對。“不想。”李白趕緊搖頭。他可不能鬆嘴,一點也不能。昨天晚上楊剪還跟他商量過這個問題——說商量是客氣了,楊剪隻是在篝火結束前簡單地告訴他,旁邊這座山非常危險,當地人輕易都不上去,可能看到的東西也會讓他失望,讓他自己考慮清楚。李白當然考慮清楚了,到現在這個地步,他甚至已經忘了怎麽去恐懼,滿心滿眼看到的都是自己將要觸碰到楊剪的秘密,多磨人也多誘人的秘密,他避開尖叫著潑水滅火的人群,迫不及待地把這想法告訴楊剪,楊剪卻搖了搖頭:“明天早上再和我說。”是要讓他再考慮一夜嗎?還帶有冷靜期的。李白覺得好笑,這人竟然也有這麽優柔寡斷的時候!可能是那座山的確危險極了吧……楊剪覺得他是有可能臨陣脫逃的那種人?還是說昨夜的篝火太漂亮,楊剪覺得他被那種氣氛迷住,做不了正確的決定。又或者,楊剪在考驗他的決心?可是結果恐怕要讓人失望了,一個晚上過去,李白既沒有去考慮什麽,決心也沒有動搖。他在楊剪旁邊挨上床麵就睡倒了,現在,他醒來,說自己不回去,還說自己走不動道,要楊剪扶著才能下樓吃飯。人家把拐杖遞給他,他還不肯起身:“可是腰也疼。”於是楊剪幹脆一邊夾著兩條拐,另一邊肩膀把他扛下了樓。肩骨硬邦邦的,硌疼了李白的一肚子饑腸,他全程都在擔心自己翻倒在地,可他全程沒有,楊剪似乎也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但兩人的重心就是保持了平衡。到了一樓,那間隻立了幾根柱子四麵透風的餐廳,這種親密又怪異的姿勢把老婆婆眼皮上耷拉的褶子都驚得抬了起來,楊剪放下李白,卻還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坐在桌前,專心致誌地吃那頓並沒有多麽美味的早餐。“我的腰不疼了。”李白靠近他耳邊,悄悄告訴他。楊剪笑了笑,沒說話,給傷員剝了一顆雞蛋。在此之後餐桌上三個人的語言係統似乎同時突然出現了某種隔閡,保持著莫名其妙的沉默,他們吃完了這頓飯。看老婆婆起身開始收拾碗筷,不再偷偷盯著自己瞧,李白又挪近了,再次貼上楊剪的耳朵:“你在生氣嗎?”也還是悄悄地問。“生氣?”楊剪挑眉,是有些意外的神情,“為什麽。”李白也說不上來,他就是覺得怪怪的,楊剪心裏悶著事兒,這樣的時候未免太多,都把他練得能夠隨時敏感察覺了。能跟楊剪這麽說嗎?有點頭疼地抬頭望天,卻見楊剪往桌邊一站,非常體貼周到地幫人端碗端盆去了。確實,人家老太太一個人兩隻手,應該拿不下。但我有點生氣了。李白想。昨晚他把自己的手表戴在了楊剪的手腕上,作為交換,楊剪也給了他自己的,就讓他趴在自己胸口,還親了他到處亂摸的手指。現在看看表盤,才七點二十六分,看到二十七分李白就消了氣,對著雨後格外清透的陽光欣賞起那幾根手指尖端透出的血色,等到四十三分,楊剪回來了。“她是不是有話要和你說。”李白問道。潛台詞是“背著我”。“勸我們不要上去。”楊剪站在李白跟前,擋住那顆愈發刺眼的太陽,倒是有一說一,“留吃飯也是想拖時間,午飯也想留,她說早上霧太大了,至少要等到中午。”“你覺得呢?”“那個懸崖她自己也沒去過,隻在下麵撒過金紙,對那兒的了解僅限於傳說,”楊剪在褲兜裏摸了摸,“我覺得,那裏任何時候霧都不會小。”李白歪過腦袋:“所以楊老師了解得比較深入。”“我去過兩次,”楊剪咬了支煙,“第一次是晚上,第二次是中午。”“你說很危險,但你兩次都平安回來了。”“陰差陽錯。”李白垂眼,頭也跟著抬不起來了,“陰差陽錯,”他低聲笑,“別跟我說你也準備事到臨頭突然勸我不要上去,或者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那樣的話你就太過分了楊剪。”“我可以帶你上山,但我沒法保證你的安全,所以必須讓你明白風險,”楊剪的影子旁邊也飄起煙霧,從地上看,它也是黑色的,“昨天帶你坐船就非常魯莽,這是事實。”李白不說話,楊剪竟直接蹲下,偏頭看他的臉,“你覺得我在生氣?其實我在發愁啊。”“你說的客觀條件都成立,”李白撇撇嘴,有一搭沒一搭地摳起自己的指甲縫,“但在不那麽理性客觀的層麵上,你想帶我去,否則別說像現在這樣猶豫了,你會直接把我趕回北京,這你也得承認。”不等楊剪應聲,他又緊接著說:“這段路我們必須一起走,描述不夠,解釋不夠,回憶也不夠,我得親眼看看,一件這麽多年你終於發現不能當它不存在的事,我知道你心裏就是這樣想的,”頓了頓,沒聽見反駁,他繼續道,“婆婆昨天就已經警告過我了,玉人穀,隻要進去了,就得接受任何可能的結果。”“你都接受。”“所有,”李白抬起眼簾,終於肯對視,“隻要是跟你一起。”“你做過一個山上全是霧的夢,我們走不出來,”楊剪又道,說得相當真誠,“這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沒有信號,磁場也對指南針有影響,迷路的話有很大幾率困死在裏麵。”“操你媽的迷路。”李白狠狠瞪進他的眼仁。楊剪聞言居然笑了,又笑了,兩扇眼睫那麽密,被日頭照得光彩熠熠,怎麽看怎麽不像是要去涉險甚至赴死。他從石板縫裏摘了朵鵝黃色的小花兒,在袖口擦掉花莖上的泥,遞給那隻正在摧殘其他指甲縫的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鵪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它似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它似蜜並收藏鵪鶉最新章節